第14章 告黑狀的表妹

翌日一早,顧箬笠剛進學堂,孟璟便跟着進來,徑自走到了顧箬笠身邊。

孟璟一露面,皮孩子們就安靜下來。他剛帶着顧箬笠離開,頓時發出窸窸窣窣的一片噓聲。

葉上秋頭埋在書後面,對董霜明道:“得,我早說過,別惹孟璟。若若這是鬧什麽事了?”

董霜明搖頭:“她哪天不鬧點事?只不過先生不敢管,孟璟和山長懶得動她。”

看今天這架勢,好像是要數罪并罰了。

顧箬笠随着孟璟進了沉心堂,秦漪秀恰好從裏面出來,淺笑道:

“孟先生,我帶這位學子進去吧。”

孟璟婉言拒絕了:“不必了。她性子乖張,不服的很。”

秦漪秀也不堅持,對顧箬笠福了福:“郡主請吧。”

老山長已經滿頭雜色,見了顧箬笠,先問道:

“聽說郡主在課堂之上睡覺嬉戲,還拿了旁人的功課來充數,課後還差使同窗,做些雜務,不知是否如此?”

顧箬笠在蒲團上端坐,開口反問:“聽聞老山長早就知道此事了,并非今日才知曉。不知是否如此?”

老山長不打诳語,沒說話,那就是默認了。

顧箬笠摸了摸下巴:“既然先生們和老山長早就知道,卻又不聞不問,大約是不願意對小女急進管教。可偏偏今日又大張旗鼓來管,莫非——是有人告我的狀?”

“寶寧表姐可喜歡我了,是不會來告狀的。”顧箬笠秀氣的眉一挑:“那到底是哪一個?怎麽多管閑事?”

孟璟将戒尺一頓:“怎麽?你還要報複人家不成?”

不過只言片語,她就什麽都猜出來了。分明生的玲珑琉璃心,偏偏不願意好生乖順。

顧箬笠擺擺手:“報複什麽?我倒覺得,他勇氣可嘉,想和這樣的壯士,交個朋友。”

孟璟又沉下臉:“整日裏胡言亂語。”

老山長笑了笑:“郡主既然猜到了,便是這樣一回事。今後,可別再犯了。”

顧箬笠随意點了點頭。

她就當潇灑的走了個過場,手中甩着璎珞梳子回了學堂。

到了課堂上,顧箬笠才發現,就坐在自己身後的盛寶寧居然被調開了,離自己十萬八千裏,坐到了第一排去。廊檐外面,明顯又多了一個拿着戒尺的小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這可真是!防賊呢?

今日這課,還是作畫。

這倒沒什麽難的。

顧箬笠扭過去,從身後不知是誰的墨盒裏劃拉了一下,沾了點筆墨,剛要埋頭作畫,那小胥便起身道:

“先生,這位學子動了旁人的墨盒。”

屏風內外,目光頓時全都彙聚過來,刷刷停在了顧箬笠身上。

隔着屏風,還隐約聽見男學子那邊,葉上秋的低聲傻笑。

先生踱步過來,溫和的道:“郡主,好生作畫。”

顧箬笠瞥了一眼四周,見那小胥盯着自己不放,懶洋洋的拿起墨條,自己磨墨。可她本就不熱衷書畫,更沒親自動過手,一使勁,墨條斷了個四分五裂、死無全屍。

顧箬笠微微嘆了口氣,兩根手指頭矜持的提溜起幸存的那一小截,打算垂死掙紮一下。剛一動手,手中的墨條就被人接了過去。

孟璟極其端正的跪坐下來,手中動作,墨條便乖乖的旋轉,滲漏出黑水。他另一只手,還抽空用戒尺敲了一下顧箬笠的桌子。

“郡主既要潛心求學,當親力親為。”

顧箬笠往他身邊湊了湊,輕聲問:“那個告我狀的,到底是誰呀?你偷偷告訴我,我保證不找他麻煩。和光,你信我呗!我幾時騙過你?”

孟璟一言不發,待墨好了:“作畫吧!”

顧箬笠胡亂“嗯”了一聲,蘸了墨水作畫,筆尖一抖,“不小心”将墨汁滴在了孟璟的衣袖之上。

孟璟仿佛沒看見,将墨條放下,持着戒尺離開了。

片刻,盛寶寧下來收拾畫卷,看到顧箬笠的畫,倒驚豔了一瞬。

“你自己作的也不差,幹嘛總是搶我的?”

顧箬笠單手托腮,笑眯眯道:“不為什麽。就是看你手忙腳亂多作一次的模樣,特別舒心。”

盛寶寧氣的要哭:“你……你再這麽過分,我告訴我大兄去!叫他以後都不帶你玩了。”

顧箬笠不在意:“你試試。看看你家親哥哥,到底是護着我,還是護着你?”

盛寶寧包着兩汪眼淚,哭唧唧的走了。

一天課下來,顧箬笠動筆的不多,先生講那些,願意聽的便聽聽,不願意聽便神游天外,與往日也并沒有多大不同。

——尤其,今日的墨也夠用了。

可回到舍中,顧箬笠才發覺出不對勁來。

盛寶寧的東西都沒了。

盛寶寧撞過她身邊,将最後一點東西收了,掩不住的歡喜:“今日老山長說了,讓我和你分開住。”

顧箬笠自然知道,“親力親為”嘛。

那告狀的也不知道是誰,不止告了顧箬笠搶了盛寶寧的功課,還添油加醋,說她肆意奴役盛寶寧。因此,将她可愛的小學伴盛寶寧徹底調走了。

盛寶寧走之前,将顧箬笠昨日換下來的髒襪子,小心翼翼的送回了她盆裏。

顧箬笠用兩根手指頭,把髒襪子塞進了包裹裏。

橫豎再有兩日,就荀休了。忍一忍吧!

可這包裹不知怎麽的,襪子從這邊塞進去,又從那邊漏了出來一件肚兜。顧箬笠這件肚兜還未穿過,唯恐髒襪子把肚兜弄髒了,連忙将肚兜扯出來。

她正把肚兜捧在手中,門突然開了。

林菘一身冷氣,神情也格外的冷漠,推開門,看見顧箬笠的瞬間,眉心一跳。

“她”表情冷冷的,似乎在說,什麽玩意兒?

随後,林菘退出去,将門猛地一關,去了沉心堂。

老山長捋着胡子,親切的問:“小鄉君這是怎麽了?”

林菘道:“老山長,前幾日我尚可獨自一間,今日怎麽偏要和旁人同住?”

說要給她換一間,這就算了,怎麽偏偏換到了顧箬笠一起?

他怎麽和那個小姑娘同處一室?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

老山長慈愛的笑了笑:“今日又來了一位年幼的學子,這才将盛家的調開了,她脾氣好些,可以相互照應。至于郡主……”

老山長道:“郡主這脾性,厲害。這書院裏的宗旨,是親力親為,因此才不允許帶書童侍女。只不過,若是別人與郡主同處一室,誰不怕她?”

換句話說,這位糊塗郡主,誰她不使喚?

林菘忍了:“老山長,我夜間怪癖多,不能與人同寝。”

“哪裏算同寝?你一張床,她一張床。沒事的。再說了,你能告她的黑狀,也只有你不怕她。”

老山長捋着胡子:“你放心,她不會胡亂欺負人。尤其是你,郡主甚是喜歡你。”

林菘回到屋內,顧箬笠不知又在收拾什麽,床上堆了一片姹紫嫣紅。

林菘胡亂一瞧,竟然有好幾件肚兜。

他連忙轉過臉去。

顧箬笠笑眯眯的,将包裹兩邊一紮,将肚兜折了幾下,往裏面塞:“你回來啦?你吃了嗎?我這兒有點心,你要不要吃?”

林菘餘光一掃,她手裏是拿着點心,可另一只手裏還抓着肚兜。

林菘連忙将點心接過來:“你快把東西收起來。”

顧箬笠點點頭:“我在收拾了。哇,原來疊衣服這樣容易!”

林菘看她揉成一團的褙子,極輕的一嗤。

“哪裏來的點心?”

顧箬笠道:“我大表哥送的。”

盛不疑?

林菘擱下點心,神色更冷了。

這股冷意,讓忙忙碌碌的顧箬笠都從衣裳中擡起了頭。

她臉嬌小,眉眼也精致,微微偏了頭,帶着些許自然流露的媚意:

“你好像格外讨厭我?”

林菘說:“沒有。”

他不願意見顧箬笠,不願意提起她,只因為,她是一個自己不該再想起的人。

當年父母盡皆遇難,他在逃亡之際,聽說顧箬笠立在朝堂之上,拿出所有自己寫給她的那些信箋,大義凜然,指認他與父親借信箋傳信京城之中的亂黨策劃謀反。随後,她當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這數年間寫給她的信箋,付之一炬。

再往後,陛下将她的封號改為了千金郡主,食邑俸祿比庶公主還要更勝。

林菘無論如何,也不該再想念這麽一個人。

此時此刻,顧箬笠面露疑惑,雙手捏着肚兜,站在他面前。

林菘再次道:“沒有。”

“嗯。”顧箬笠轉過臉,心道,這個林鄉君,滿口假話。

林菘微微閉目,收回心神:“你可知道,是我向山長舉報你的?”

顧箬笠道:“方才不知道,但你推門進來,我就猜到了。”

“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會太難為你。再加上,你也不怕我,咱們這位老山長既然要好好教我讀書做人,把你換過來,倒是最合适的。”

林菘稍稍有些意外。

“你難道,真要和我共處一室?”

本來嘛,林菘告她的黑狀,顧箬笠也是不願意和她住一塊的。

可是現在……

顧箬笠轉臉瞧他,從他冰冷的模樣中看出了極其的不願。

她突然笑了起來。

林菘:“你笑什麽?”

“沒什麽。你告了我的狀,我是很不高興的。但你是個極其漂亮的小妹妹,我還是喜歡你的。但是,我眼下發現,你也不願意和我一同住——那我還偏要和你一起住。”

你不開心,我就開心了。

完美報複。

林菘死死的擰住了眉。

她憑什麽和他共處一室?

她若是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還能呆在一處?

她還有臉見他嗎?

這一皺眉,顧箬笠越發笑的恣意:“你來了好幾日,你一向冷冰冰的,對我如此,對別人倒還算客氣,偶爾也輕輕笑笑。但是,都是假的,你這麽個人,戴着一張假皮。只有剛才,這一瞬間,這個擰眉,這個動怒,是真的。”

林菘頂着一張冷臉,随意收拾了一下東西,将帳子拉了下來,整個人鑽進了床裏。

不過幾日,找到那個老嬷嬷,就離開書院。

至于總是打亂他計劃的顧箬笠……忍一忍吧!

至于被迫換了舍友的顧箬笠,在短暫的疊衣服熱情之後,發現疊好的衣服總會從包裹的另一個洞中滑出來,如此幾次,她終于放棄了,胡亂将衣裳堆在了牆角。

燭火熄滅,顧箬笠的呼吸聲漸漸平穩均勻,她很快睡着了。

另一張床上的林菘,猛地睜開了眼睛,手指緊緊的抓住了被子。

這房間好像有點太香了。

顧箬笠到底抹的什麽粉?香的讓人睡不着。

作者有話要說:  菘兒:看她和盛家人在一塊,就不樂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