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福星和掃把星

顧箬笠反倒吃驚:“難不成,真中毒了?”

雁聲道:“沒錯,那位‘神醫’告訴老太太,她中的這種毒,會讓她頭痛難忍。但只要聞到一種特別的藥氣,就會大大緩解。”

老太太最是貪生惜命,府裏養着一位仙風道骨(白吃白喝)的老神醫,每日都請脈,怎麽會中毒?

顧箬笠敲了敲桌子:“還真是想不到。那個老太太專門從江南老家請回來的老神醫,也是秦氏的人?”

雁聲原本也不曾察覺這樁事,知道顧大姑在查之後,順藤摸瓜,很快就查了出來。

“老太太原先就有頭風之症,那時候,症狀尚輕。後來不知不覺間,慢慢嚴重了,也就是這時候,大夫人和李大姑娘進了府。”

顧箬笠隐約倒還記得,那段時間,祖母見了她就十分不耐煩,總是說頭痛難忍。随後,李新元進出的次數反倒多起來,有幾次,老太太還點名想讓李新元住在她房中。就連回鄉下老家,也多次說,李新元就是她的福星,是家中的寶貝。

不必雁聲細說,顧箬笠也猜到了:“這種藥不會真的傷及老太太的身子,因為秦氏還要借老太太站穩腳跟。但用了這種藥,老太太會頭痛的厲害,再把解藥放在李新元身上。只要李新元去請安,老太太聞到解藥藥氣,就會舒緩許多。時間長了,再加上當年那個算命的所說的‘福星’一說,她就真把李新元當成了福星。”

“反過來,那幾日,我身上或許也帶了什麽香囊之物,能讓老太太頭風發作。因此,她見了我就頭疼難忍,更沒有什麽好臉色。”

顧箬笠小時常出入宮闱,這種香囊自然不會久戴。但老太太的性子,只要三五日功夫,埋下疑心,這就夠了。

足夠她相信那算命的所說,顧箬笠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盡親長。

雁聲道:“必然是如此。不然,老太太怎會無緣無故厭煩自己的血親孫女?”

這是一套連環計,先引發頭風,讓老太太心中嘀咕。随後再偶遇一位“仙師”,對着顧箬笠和李新元的命格胡說一氣,卻坐實了老太太段氏的猜測,讓她深信不疑。

——這麽多年,她常把“福星”、“掃把星”的挂在嘴邊,顧箬笠小時候不懂,年歲大了,心思漸長,多少也明白了。只不過,她也不再把老太太的看法放在心上了。

雁聲勸慰道:“郡主,這麽說起來,咱們家老太太也是被人給騙了。您小時候,老太太可是最疼您了。”

顧箬笠淡淡道:“她疼的是顧氏血脈,是長公主之女,是千金郡主,從不是我顧箬笠。”

顧家大姑這次的計謀也不複雜,和秦氏原先用的手段如出一轍。先是讓老太太心中生疑,随後找來“神醫”拆穿中毒之事,最後,也有一個“仙師”橫空出世,重新算過李新元和顧箬笠的命來。

秦氏利用的是老太太的迷信愚昧,顧大姑利用的依然是這一點。

顧箬笠不過離家幾天,這三個女人,要把顧家給拆了。

這時候,夜深人靜,可顧府後宅裏,大戲還沒散場,秦氏一身素衣,凄婉哀怨,跪在老太太院門口。

老太太頭疼的要命:“讓她滾!這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東西,還有什麽顏面見我?”

老太太發作厲害,可段嬷嬷不敢不勸:“老太太,她不肯走。這都跪了一個時辰了,本來就身子孱弱,這一胎畢竟是老爺的骨血,說不得是老爺唯一的嫡子啊!”

老太太冷笑:“她只管跪,跪死了,多得是清清白白的官家千金要嫁給我兒,誰稀罕她一個再嫁的寡婦?哪個女人不會生孩子?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她還敢用孩子來要挾我?”

段嬷嬷委婉道:“那自然不假,可咱們老爺畢竟也不年輕了。”

這倒是真的。将近四十了,也沒能有個兒子。

老太太臉皺的像朵菊花:“那我也懶得見這個毒婦!你去讓她滾回齊寧院,孩子出生之前,都不要出來惡心我了。要是孩子有什麽閃失,她就帶着那個小賤人一起滾出顧家。”

段嬷嬷原樣和秦氏說了,沒想到,秦氏堅持不走,一定要見老太太。

段氏到底想要孫子,松口讓秦氏進來了。

秦氏揉着膝蓋,依舊是那副軟軟弱弱的模樣。

以往段氏覺得這個秦氏,性情軟弱,又無母家,好拿捏。現在見了她這幅故作柔弱的樣子,簡直像吃了蠅蟲一樣惡心。

“今日白天,我那孝順的大女兒想來把什麽事都和你挑明白了,你以往做那些肮髒事,我也都知道了。事已敗露,你害得我這麽多年,把魚目當珍珠,虧待我的親孫女,害得我做了這麽多糊塗事,你還有什麽顏面見我?”

秦氏嬌嬌的咳了一聲,細聲細氣:“老太太也不必怨怪我。說到底,您當初也是對我那可憐的若若心存不滿,認為她克死生母,又連累親父,若不然,您怎麽會對這荒唐的命數之說,深信不疑?說到底,豈不是您自己愚昧蠢鈍?”

段氏本以為她是來求饒的,沒想到居然還敢這麽說話,氣的心血上湧,猛地捂住了頭:“你,你這毒婦……我也就罷了,郡主這些年對你不好嗎?她要知道你暗中害她,可不會放過你,陛下也不會放過你!”

“所以,就要請求母親,為我遮掩一二了。”

老太太捂着要炸開的腦袋,皺着菊花臉,看傻子一樣看秦氏。

“我瘋了嗎?替你這毒婦遮掩?”

秦氏拿出一盒藥來:“母親想來頭痛難忍,不如先吃了藥,再和兒媳說話。”

段氏瞪着藥盒,忍了忍。

但太(特喵的)疼了。

段氏又瞪秦氏。

片刻後,段氏點了點頭。

段嬷嬷将藥送給段氏,用溫水化了服下,片刻,頭疼果然大大緩解。

秦氏把一整盒藥,足足二十顆,全送給了老太太。

“母親的病症倒也無妨,不過是頭風之症,只要不再動氣,好生調養,三日用一次藥,便不會這樣發作,難以忍受。”

段氏怒道:“我這樣,還不都是你害的!你現在懷着我兒的孩子,也不動你,可生下孩子之後,你就自己請罪,看郡主和陛下能不能饒得了你。”

秦氏笑道:“若是母親能替我求情,倒還好了。說到底,我雖做了些小手段,但母親身子并沒有什麽實際損害,郡主麽,我也害不到她。這些年,我對她視若己出,反倒是母親,對她十分不好。陛下真要論罪,只怕會更怪罪母親。”

段氏冷笑:“可我畢竟是她的親祖母。”

秦氏輕輕捏起一顆藥丸:“母親可知道,這藥裏面都有些什麽。”

段氏早讓人去配置解藥,自然知道,這裏頭都是些珍稀藥材,只不過藥材難尋,要廢些時日,才能煉出藥丸來。

“不過是些藥材。”

“可還需要一味藥引子。”秦氏撫摸了一下一絲不亂的軟發,很是在意自己這孱弱動人的外表。“母親,您知道是什麽嗎?從三年前,您開始用我進的這藥丸開始,每次都用了這藥引子。”

顧老太太頭疼緩解,讓段嬷嬷給她按揉着,舒服的癱在榻上:

“你說的是什麽?憑你什麽名貴藥材,我兒至孝,有什麽是他尋不到的?”

“十香肉。”

段氏一咕嚕,愣是硬生生的打挺坐直了身子,指着秦氏厲喝:“你住口!賤婦,閉嘴!胡言亂語!”

段嬷嬷忙将屋內侍女全都攆了出去,冷汗涔涔的守在門外。

秦氏靠近老太太,輕聲細語:“母親自然知道,這十香肉是什麽。三年前,府中的名醫就對母親提過,唯有十香肉做藥引,可以減輕您的痛苦。您當然不敢,後來用了我的藥,也就不再想十香肉之事了。可您知不知道,這藥裏,最重要的寶貝,就是這難尋的十香肉。”

老太太氣的渾身哆嗦,半晌啐了她一口:“你這個毒婦!賤人!存心要害得我家破人亡不成?”

秦氏大有唾面自幹的淡定自持,不緊不慢道:“母親可還記得?十六年前,陛下發現自己的親兄長先翊王竟然用十香肉治病,為此還在封地內征收童男童女,用以入藥,其罪行之重,罄竹難書,天人共憤。事發之後,陛下雷霆震怒,不顧血脈親情,不顧皇室體面,将先翊王的罪行昭告天下,翊王這一脈,也就此斷絕了。自此後,陛下全國召令,禁止醫者以十香肉入藥,違令者,誅滅九族。”

“連親生兄長尚且如此重罰,更何況是外人呢?母親,您可足足吃了三年的十香肉,您怕不怕?”

到此時,顧府的老太太已經吓的面無血色,眼看就要被駭死了。

秦氏拿出自己的誠意來:“母親家破人亡,對我又有何益?只要母親在郡主面前,守住這點小事,我也能保證母親高枕無憂,夫君安然無恙。”

“滾!滾出去!”

秦氏回到齊寧院不久,段嬷嬷就将她的親信,毫發無損的全送了回來。齊寧院中一切照舊,反倒是老太太院中,兩個知情的大丫鬟被毒啞發賣了出去。

段嬷嬷也吓的不輕,勉強擠出點子笑:“大夫人放心,您只管安心養胎,這府中一切照舊。老太太說了,您如今是有雙身子的人,該把心思放長遠些,別計較那丁點的不愉快。”

秦氏笑道:“母親對我如親女兒一般,我哪會計較那些小事?只不過,我們關起門來,畢竟是婆媳兩個一家親人,就怕外邊的人見不得我與母親和善,從中挑唆。”

段嬷嬷臉皮抖了抖:“大夫人放心,老太太已經吩咐過了,讓姑奶奶閉口不言,這些日子,也不要上顧府的門。”

段嬷嬷走後,秦氏拆了發髻,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這個顧大姑,真是多管閑事!

她這些年籌謀得緊,沒想到一朝有孕,精力不濟,倒叫這個蠢婦拆了她的臺。

倒也怪了,這些事她做的極為隐秘,這許多年都無人發覺,怎麽會短短半月之內,叫顧曼螢全給查了出來?

好在,顧曼螢和段氏這二人各有算盤,都是蠢的,她也能有法子拿捏。只要她能籠絡住顧箬笠,別的倒不要緊。

所幸,所幸,顧箬笠還只是個孩子,她什麽也不知道。

秦氏看着鏡子中自己的憔悴模樣,深深的嘆了口氣。

她問繪青,李新元如何了。

“白日的時候,老太太狠狠的訓斥了大姑娘一番,大姑娘受不住委屈,水米不進。茵茵姑娘在那兒哄着,別的事,大姑娘也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明日你去叮囑她,這幾日乖一些,再乖一些。”

繪青心說,大姑娘那脾氣,什麽都不懂,更不會看人臉色,哪裏能乖?

可她也不敢說,只好點頭。

嘈雜了一整日,秦氏疲乏入骨,正欲安眠,繪青又進來了。

“大夫人,郡主來了!”

秦氏:“她怎麽來了?”

繪青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大雪夜裏,郡主一身雪色,連披風都沒穿,手中握着馬鞭,誰也沒驚動。現如今,已經在門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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