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秦襄

翌日一早,林菘方才梳好頭,轉過身來,冷不丁被兔子的紅眼睛吓了一跳。

“你作什麽?”

顧箬笠蹭了蹭兔子柔軟溫暖的毛毛,聲音還不太清醒的啞軟:“好菘兒,再幫我梳一次頭吧。”

林菘心頭嘆了口氣,冷臉道:“轉過來。”

顧箬笠抱着兔子,乖乖扭過臉,小聲拍馬屁:“菘兒真好!等以後兔子養胖了,我把兔腿都給你吃。”

林菘懶得理她。

這幾日林菘真是練出來了,很快就梳了一個又快又好的雙丫髻。

顧箬笠從盒子裏摸了一對珍珠簪花,胡亂遞給林菘,口裏胡言亂語的奉承:“菘兒梳的頭發真好看!不過還是菘兒更好看,明明是一樣的雙丫髻,菘兒比我好看多了。”

她滿口鬼話,林菘一個字都不信。

“你小時候也常來鴻蒙書院,這書院裏做飯的都是些什麽人?”

顧箬笠對着鏡子照了照,提着筆盒站在門口,示意林菘和她一起走。

林菘只好跟上,哪知道顧箬笠上來便親親熱熱的抓着了他的手。

林菘大驚,下意識甩開了顧箬笠。

顧箬笠好生奇怪:“你作什麽?”

林菘又羞又惱:“你作什麽才是!”随便拉人家的手?

話沒說完,他就看見盛寶珠和一個姑娘,手拉手親親熱熱的跑過去了。

不止她們,一路上這些嬌嬌氣氣的女孩子,個個手拉手,黏在一塊,好像不貼着對方就不會走路一樣。

林菘冷着臉:“我不習慣和別人親近。你別拉我。”

顧箬笠:“哦,知道了知道了。你也不用這麽緊張,一副被纨绔少女輕薄了的模樣,啧啧。”

顧箬笠又問:“你問飯堂的事做什麽?”

林菘自然是想打聽那個失蹤的嬷嬷,遂胡亂道:“上次吃了一道點心,覺得不錯,我從未吃過,想知道是什麽,讓家裏做來試試。”

顧箬笠問:“什麽樣的點心?”

林菘随口道:“寶塔一樣,紅色的,上面還有一點軟軟的泥。”

顧箬笠精于此道,一聽就知道是什麽:“你也喜歡吃這個呀!我也喜歡!那是玲珑塔,你說的沒錯,是書院的嬷嬷自己制的。不過這方子早就流出去了,我家中也有,下次抄了帶給你。你還喜歡吃什麽?胭脂鵝脯喜歡嗎?我下次帶你去泓玉樓吃好不好?說起來,應該沒有女孩子不喜歡甜滋滋的胭脂鵝脯吧?”

林菘閉了嘴,臉色一瞬間冷了下來,徑自往前走。

顧箬笠已經習慣了林菘的冷淡,反正——只要自己有求于“她”,“她”還是會幫自己的。

平素冷淡一些,也無妨。

一進學堂,就見孟雲秀幾個擠在後邊,孟雲秀手裏拿着毛筆,捏着秦襄的手,在他手腕上使勁塗抹。

“好了好了,一下就好了。你信我,這可是太醫院的禦醫教給我的偏房,只要塗在傷口上,很快就能痊愈。”

顧箬笠從外門進去的,一時沒看清什麽事,拉住一臉驚慌的盛寶寧:“那幾個怎麽回事?孟雲秀也在這讀書?”

盛寶寧道:“可不是!不止孟雲秀,連季鳳川也在!聽說半月前,他們兩帶着各自的跟班,在飯堂打了起來,将飯菜都弄散了。随園先生親自請旨,領着他們去學田收白菜、種小麥,足足幹了半個月農活讓他們知道何為‘粒粒皆辛苦’。”

顧箬笠微微皺眉:“季鳳川都多大年紀了?都行了冠禮了吧?還沒從鴻蒙書院出去?”

盛寶寧扯着顧箬笠的袖子:“你還管這個?人家是三皇子的親舅舅,願意在鴻蒙書院呆一輩子也成。可我不想啊!剛才我在路上碰到孟雲秀,他還吓唬我。若若,好郡主,你讓我回家吧。”

顧箬笠也沒打算在書院久待:“等幾日。”

盛寶寧快崩潰了:“等什麽?”

顧箬笠目光落在林菘背影上:“我看看林菘想做什麽。”

盛寶寧:“你管她做什麽!”

顧箬笠單手托腮:“不知為什麽,這心裏總也放不下他。大約,是因為我心裏總有他。”

盛寶寧欲哭無淚,明知道顧箬笠這混賬又在胡說八道,仍然羞的滿臉通紅:“若若,你又看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話本!”

林菘手一松,書猛然合上了。

顧箬笠又問:“那秦襄怎麽回事?小胥就在外面巡視,也不知道喊一聲?白白給人欺負?”

盛寶寧不精于學業,八卦倒是通曉:“秦襄出身貧寒,他母親更是賣身承恩公府才得以養活他,後來,老承恩公見他學識用功,于是放了他母親的賣身契,還舉薦他到鴻蒙書院讀書。你也知道,書院的名額難得,秦襄自然不敢反抗。”

老山長剛進內堂,孟雲秀幾個一哄而散,被欺負的秦襄也連滾帶爬的回到座位上,顫抖着手将衣袖拉了下來,遮住墨痕和傷疤。

老山長眯着眼瞧了一會兒,柔和的問:“秦學子,為何發髻淩亂?若有什麽難處,大可道來。”

秦襄起身,恭敬道:“回山長,弟子在書院,能自由出入藏書閣,暢游書海,與先聖神交,心滿意足,并沒有什麽難處。”

老山長搖搖頭,再次叮囑:“若有難處,只管來找我這個糟老頭子。”

秦襄應聲坐下。

每次荀初,老山長會親自授課,所授內容不定,偶爾講禮樂,經典講義,甚至還會親自上陣,教授騎射。

顧箬笠本沒什麽興致,但老山長平日看起來軟趴趴、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頭子一個,一旦上了講堂,便迸發出非一般的幽默口才。本來枯燥無味的經義都被說的深入淺出,令人回味,顧箬笠便慢慢坐直了身子,随着衆人的議論紛紛,也舉起了手。

顧箬笠問:“先生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又說知恩圖報,可要是有人挾恩圖報,該當如何?”

老山長捋了捋雜色的胡須,道:“知恩圖報,求的是不違背本心。若是有人挾恩圖報,依舊不違背本心即可。”

顧箬笠嘀咕着坐下:“這不是說了一句廢話?誰能輕易看透自己的本心?”

反倒是秦襄,如有所悟,慢慢轉過臉,看了孟雲秀一眼。

孟雲秀縮在後頭,偷偷往嘴裏塞了一根山參,看他轉過臉,使勁往他嘴裏也塞了一根。

秦襄吐也不是,含在嘴裏又覺得不敬師長,煎熬的含了一節課,最後才慢吞吞的咽了下去。

顧箬笠剛回房,就發現兔子不見了。

她鑽進床帳裏胡亂找了一氣,探出腦袋來問:“林鄉君,看見咱兩的兔子了沒?”

林菘看她從外面出來,外裳都不換,便鑽進床上,頗有點看不順眼,于是眼風欠奉,坐在桌前宛如一尊聾佛。

顧箬笠四處找了一圈,見窗子開了:“是不是從窗子跳出去了?”

顧箬笠倒也不是非要找到自己的兔子,但書院裏不比外邊,也沒什麽樂子,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于是袖着手,轉到窗戶後邊的林子裏去找。

冬日天黑的極快,過去時,還是黃昏,等轉進林子,不知不覺天就黑了。她沒從原路回來,從林子南邊繞了一大圈,這麽一繞,就隐隐約約聞到一股勾人的烤肉香。

她心裏惦記自己的小奶兔,這麽一聯想,就黑着臉過去了,遠遠的看見一群人圍着一個小火堆。秦襄臉色不大好的對着誰,邊上是孟雲秀那小子的四大狗腿。

孟雲秀這小子叉着一只什麽,在火上烤的滋滋冒油,香氣在冷冬裏勾的人魂魄不穩。

顧箬笠寒着臉過去,啪的一大巴子拍在了孟雲秀頭上。

“好啊!姓孟的,你連我的兔子都敢偷!”

孟雲秀差點沒被她拍進火裏,把肉丢給秦襄,咬牙問:“顧箬笠,你瘋了!誰偷你兔子了?”

顧箬笠冷笑:“那你烤的是什麽?”

孟雲秀:“兔子啊!”

顧箬笠又笑:“哪來的?”

孟雲秀哪知道?他剛出來,就看見秦襄寶貝似的抱着一只兔子,他看秦襄那副軟叽叽的樣子就不爽,二話不說,就把兔子抓過來料理了。

秦襄還是那副鬼樣子,張了幾次口,都說不出半句話,更別提攔他了。

孟雲秀哽着脖子:“我撿來的。姓顧的,你說這是你的兔子,它就是你的?”他把烤的油亮焦香的兔子杵到顧箬笠眼前,“你叫它一聲,它答應你不?”

“我辛辛苦苦養了一整天,自己還沒吃呢,姓孟的,你就給我烤了?您是不是缺少毒打?”

顧箬笠按照纨绔之間尥蹶子的慣例,先放完了狠話,然後趁着孟雲秀這兔崽子還沒反應過來,就先一腳踹在了他肚子上。

孟雲秀被她踢的一趔趄,差點沒栽進火堆裏,還是秦襄跑過來,急急忙忙攙扶了他一把。

“二公子,你沒事吧?”

孟雲秀甩開秦襄,氣的發癫:“好啊,好啊,姓顧的,小爺到底是個男人,不會親手打女人。”

所以他轉頭抄起了一根棍子,掄起劍招,沖着顧箬笠過來。

用棍子打,不算親手。

顧箬笠倒也練過幾年劍法,尤其她手上力氣又大,比孟雲秀這半吊子多了優勢,幾下就斬斷了他的木棍。

孟雲秀劈頭蓋臉被抽了十幾下,呸呸幾口:“小爺說錯了,你就根本不是個女人!”

孟雲秀捂着胳膊,疼的吐出幾口冷氣,接過狗腿遞過來的粗棍子,正預備認真打打,扳回一城,就聽見後邊傳來女孩子一聲震破天際的尖叫。

“若若!孟,孟二公子,你做什麽!你瘋了嗎?”

盛寶寧是被林菘叫過來的,她哆嗦着喊完話,想擋在顧箬笠身前,可又過于害怕。可她又不敢什麽都不做,猶豫再三,抓住了孟雲秀手中的棍子。

“你做什麽?你打我表妹,我,我要告訴我大兄揍你!”

孟雲秀甩開盛寶寧:“你瞎了啊?”潇灑快活的孟二公子被打傻了,被氣懵了,指着自己臉上的紅道道。

“是我!是我被姓顧的打了!你快松手,不然我連你一起打!”

他正預備重整旗鼓,殺顧箬笠個措手不及,就聽暗林深處傳來一聲悶悶的咳聲。

“真是忙活的熱火朝天,打什麽呢?要不要連我的老臉也一起打?”

孟雲秀聽見這聲音,猛地掉頭,差點把頭扭斷,使勁把棍子塞進了秦襄手中。

秦襄抓着棍子,呆了一會兒,木木的站到前面,指向顧箬笠。

作者有話要說:  菘兒:今天的若若是校霸若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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