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真相
顧箬笠随着秦漪秀到了廊檐外的竹林下,因方才之事,甚是尴尬:“秦師姐,方才實在不是有意。若若給師姐賠禮。”
說完,一揖而下。
秦漪秀面色複雜的看着她,也忘了說幾句場面話,叫她起身。
顧箬笠就摸摸頭,自己起來了。
秦漪秀定了定心神,問:“郡主今日交的字,并非自己寫的吧?”
顧箬笠沒想到居然這麽快就被人拆穿了,有點微羞的笑了:“秦師姐怎麽知道的?”
秦漪秀淡淡道:“我倒也不是存心和郡主過不去,只不過,恰巧見到那男學子,将書卷放進郡主的桌內而已。”
顧箬笠:“咦?男學子?哪一位?”
秦漪秀怔住,想到孟璟,心口一悸,勉強笑道:“書院中人這麽多,我也并不是每一位都熟識,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并認不出是誰。”
顧箬笠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我還以為天上不止掉餡餅,還掉大字呢。”
秦漪秀問:“郡主就不好奇,這男子是誰?”
假山後,孟璟頓住腳步,想要出去,不知為何,又頓住了。
顧箬笠随意嗯了一聲:“有點好奇。”
秦漪秀見她這副樣子,心意實在難平:“那郡主難道也不好奇,這男子為何要替你抄書嗎?”
她自問自答:“緣由倒也簡單,想來,他對郡主是情有獨鐘。”
顧箬笠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哦。”
幫她抄了幾個大字,就算喜歡了?
秦漪秀攥緊衣袖:“郡主這是何意?”
顧箬笠道:“有人喜歡我,很尋常。”
顧箬笠說完,還撩了一下雙丫髻上掉下來的須須,滿臉寫着“我這麽可愛,誰不喜歡”?
秦漪秀:…… ……
“郡主就不想知道此人是誰?也不願還報他的情分?”
顧箬笠哪放在心上?她自幼出入宮中,在宮學讀書時,那些起初不知道她性情的陪讀世子們,暗中不知往她桌子裏塞了多少小玩意兒。
她哪能個個還報?
何況,若真心不過一紙書卷,那未免也太輕易。
顧箬笠道:“不必了。不瞞你說,喜歡我的男子,那海了去了。”
她竟如此的輕浮,毫不在意?
秦漪秀心緒翻滾,愈發有些克制不住心中怨念:“郡主便是如此踐踏他人真心?”
顧箬笠淡淡道:“抄了一份書,最多算有心,算什麽了不起的真心呢?”
秦漪秀:“可他是從不會破壞書院的規矩,唯獨為了你破例!”
秦漪秀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紛雜百感,嘲諷道,“早聽聞,郡主年幼時曾有婚約,當年戚王府每年送到京中的年禮都不知多少。一朝變故,郡主便大義滅親,在朝堂之上公然指認,可真是好生無情。或許,當年那戚王世子戚衍的所謂真心,在郡主看來,也不過是區區有心,沒什麽了不起?”
竹葉飛落,顧箬笠慢慢擡起了眼。
她依舊帶着那點無害而微羞的笑意,語氣卻比秦漪秀更為刻薄:“秦師姐說話,太尖酸了些。和您往日大方淑雅,可不大相合。如此激憤,莫非……秦師姐是喜歡那個替我抄書的小子?”
秦漪秀臉色大變,看向假山後,腳步淩亂的連退幾步,直到撞到竹竿才停了下來:“別胡說。”
“胡言亂語……你一個小姑娘,整日把什麽喜歡不喜歡的挂在嘴邊,不害臊嗎?”
顧箬笠道:“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秦師姐何必口是心非?你既然不肯承認,又為何因為那小子來苛責我,尋我的麻煩?秦漪秀,我不以郡主的身份壓人,可若是別人想用夫子的身份壓我,那我是很沒有耐性的。”
秦漪秀早就惱羞成怒,再加上她明知孟璟就在假山後,無論如何也難以保持鎮定。
“難道,當年出賣戚王世子的,不是你嗎?背信棄義,大難臨頭就抛棄戚衍的,不是你嗎?你這樣的女子,怎配得上旁人的真心?”
顧箬笠懶得理她,負手便要走。
“你要是不服氣,就去把那男子的真心奪回來,再來尋我耀武揚威。你要是沒本事,就只能眼睜睜看他,把真心捧到我面前——我還不稀罕。”
秦漪秀還要再說,卻被董霜明攔住,葉上秋慢慢踱步出來,看也不敢看秦漪秀一眼。
他一進書院,就十分喜歡這位端莊美麗的師姐,但也見不得顧箬笠受委屈。
“秦師姐,當年的事,您不清楚,若論背信棄義,是戚王府暗害了長公主在先!當年戚王世子借與若若通信,在信件當中,暗含與京中逆黨勾連的暗語,被長公主無意間發現。随後,戚王不止不聽從長公主勸告,還喪心病狂,派來殺手刺殺長公主。可一直到三年前,陛下才查明此事。若論私,若若是為生身之母讨回公義,若論公,這也是國之大意。若若何錯之有?”
“秦師姐,若若心思單純,您不該當着若若,再提起此事。”
秦漪秀哪知道這其中還有如此複雜的內情,她臉色微白,動了動嘴唇,看着顧箬笠的背影,多餘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董霜明、葉上秋跟着顧箬笠走了,葉上秋圍在她身邊,故意耍寶,逗她開心。
顧箬笠嫌他煩,擺手讓他滾蛋:“你兩怎麽來了?”
董霜明道:“我聽見了,秦師姐叫你出來,怕她找你麻煩。”
顧箬笠冷笑:“我不找別人麻煩,就不錯了。”
秦漪秀轉到假山後,可被她故意引來偷聽的孟璟,早就已經走了。
夜間,林菘才回到女舍。
房中已經點起了燈,顧箬笠已經回來了。
他本不怪顧箬笠。畢竟她當年年幼,或許真以為那所謂的信件之中,有什麽謀逆暗號。
可他萬萬沒想到,陽豐帝會把敬寧長公主的死,也算在所謂的“戚王謀逆大案”之中。
原來這就是陽豐帝,矯正過後的“真相”。
顧箬笠就在屋內,林菘卻有點不敢推門,正思慮着,背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一不留神就撞到了門框上。
盛寶寧咯咯直笑,掰下一塊銀絲饅頭往他嘴裏塞:“林鄉君,你這是怎麽了?站在門口發呆,門外不冷嗎?”
林菘連忙偏頭避開。
盛寶寧自顧塞回自己嘴裏:“哎,習慣了,忘記了,你從不吃別人喂的東西。寶珠都說了,林鄉君超冷淡的。”
林菘深吸口氣,摸了摸額頭,推門而入。
這些女孩子……動不動就勾肩搭背,上來就摸你一下、拍你一把,還往你嘴裏塞吃的……
簡直太可怕了!
顧箬笠抱着兔子,坐在蒲團上,眼前放着一本書,有一頁沒一頁的看着。
林菘将一小包松子,放在她眼前。
顧箬笠欣喜非常,擡頭時雙眸極亮:“菘兒真好!”
林菘将外袍脫下,學着她的樣子蹲坐在暖爐邊,突然問道:“陛下說,戚王因為長公主發現了信件中的秘密,這才暗殺長公主滅口。你信嗎?”
顧箬笠一擡眉眼:“你偷聽我們說話呀?”
林菘抿唇:“并不是。我只是偶然路過。”
顧箬笠露出微妙的笑意:“就當你是偶然路過吧。”
林菘:“是真的。”
顧箬笠點頭:“嗯嗯,我信你呀。”
林菘又問:“你信嗎?”
顧箬笠打了個呵欠,懶洋洋道:“陛下命三司嚴查,方才定案。三司之後,還有親屬陛下的青衣衛再次監察,怎會出錯。”
“那是他們,我只問,你信嗎?”
顧箬笠沒說話,林菘卻懂了。
她若是信,一個信字,有何說不出口?
唯獨她是不信呢,堆成山一樣的證據擺在了她的面前,她仍然是不信。
可“不信”二字,是不能宣之于口,只能藏在心頭。
林菘心頭微喜,正要起身洗漱,卻聽見顧箬笠冷冷道:
“我為何不信?戚王府謀刺我母親,證據确鑿,并無疑慮之處。更何況,”
顧箬笠眼神十分清淡,面上帶着點淺淡笑意。“我當年不過一孩童,若不十分篤信,如何能拿着确證,闖上朝堂,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痛陳戚氏逆黨的罪行?”
“能支撐我這麽做的,自然是仇恨。”
“仇恨?”林菘喃喃道。
顧箬笠已經轉開臉去:“戚氏謀刺我生母,我不該恨?”
林菘心頭一緊,脫口問出:“你恨戚衍嗎?”
顧箬笠毫不猶豫:“你說呢?這蒼天厚土之下,但凡是個人,誰能放過害了自己生母之人?”
她說的寒涼,林菘卻突然翹起唇角,伸出手來,拍了拍她的頭。
顧箬笠疑惑的轉臉看他:“不是,小表妹,林鄉君,您這是在暗樂?我這麽慘,您瞅着好笑?”
林菘搖搖頭,把小姑娘從地上拉起來:“早些睡吧。”
她方才對他說謊了,提到戚氏,顧箬笠明顯的多了三分戒備,且毫無破綻。
興許,她心裏還是不信的,不信戚氏謀逆,不信戚氏害死長公主。雖然不知道,顧箬笠為何會如此,但林菘此刻的心情,就像把手從柔軟的狐毛上一把抹下,格外的順滑。
翌日一早,顧箬笠胡亂用冷水抹了一把臉,又将梳子遞給林菘。
梳好頭,她看着頭上兩個揪揪,嘆了口氣。
身為一個精致可愛的小郡主,她已經頂着雙丫髻,快十天了。
林菘默了默,将梳子扔在一邊:“你就将就點吧。再嫌棄,你便自己梳。”
顧箬笠好漢拱手:“不敢不敢。”
林菘又提醒道:“今日,書院學子要前去慧光寺拜祭聖僧,你記得換上學子服,言行舉止務必恭敬。”
顧箬笠乖巧應諾。
作者有話要說: 若若:乖巧·jpg
菘兒:女孩子好可怕鴨!又要喂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