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探病
秦漪秀輕柔道:“阿璟,你行動不便, 我取了膳食來, 先用一些吧。”
顧箬笠先前與秦漪秀鬧的不甚愉快,便在門外稍候, 等她離開,再去探望。
但許是孟璟嫌悶, 房門關的不算嚴實,裏面二人的話語聲斷斷續續的傳出來。
顧箬笠耳聰目明, 又有個聰明的腦瓜, 随便聽聽也知道, 這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兩人,似乎是吵架了?
孟璟有點冷淡:“不必了, 秦師妹,岑先生有個學醫的藥童, 自告奮勇貼身照看我, 會來給我送吃的。以後, 不必勞煩你。”
秦漪秀沒想到他如此不留情面, 頓了許久,勉強笑道:“我知道了, 那今日……先把飯吃了吧?”
孟璟更冷淡了:“多謝,師妹先行離去,稍後,我自己會吃。”
秦漪秀終于忍不住了:“師兄,我們二人自幼一同長大, 孩提時也算兩小無猜,還記得年幼時,師兄最是看護我,寧可得罪皇子殿下,也要護我周全。這十餘年,你我沒有一時分開,心意也從沒有一時之變,可為何倏忽之間,師兄對我天翻地覆。你我十年情誼,非要如此生分嗎?”
“不必生分,但……”孟璟不知說了什麽。
從不偷聽的顧箬笠不由自主微微湊近,也沒聽清啥,就聽他又道:“畢竟男女有別,秦師妹無需在此久留,先回去吧。”
腳步聲急促的很,看樣子秦漪秀是跑出來了。顧箬笠“不小心”聽了人家說話,正主情緒又這麽激動,一時機智,推開隔間的門就躲了進去。
幾位夫子正圍着銅爐吃鍋子,冷不丁看見她闖進來,吓的把滾燙的羊肉都吞了,燙的龇牙咧嘴,師長風範蕩然無存。
顧箬笠弱弱的招了招手,聽見腳步聲沒了,才若無其事的出去,敲響了隔壁的門。
“何人?”孟璟連忙拿起床頭的書。
顧箬笠道:“孟和光,是我。”
孟璟淡淡道:“郡主有何事?”
剛說完,顧箬笠便推開了一條門縫,見他衣裳整齊,笑眯眯的進來了。
“裝模作樣。我自然是來探病,難不成路過?”
孟璟捏緊了書:“我,我可沒有叫你進來。”
“我們什麽關系,那打小一起長大的,還客套什麽?”
顧箬笠把食盒放在桌上,将點心等一一取出來。
“你看,這是昨日大紅公公給我帶來的點心,上面是蓮子糕,不能久放,你記得今日吃。下面是核桃酥、板栗糕還有驢打滾,冬日的天氣,可以放上三兩日,也不會壞,留着慢慢吃。還有松子,沒事兒的時候磕着解悶,這個是核桃,已經剝好了,喏,還有補血的藥糕,一日一塊,記得吃。”
孟璟聽她說了一大串,頗覺頭疼——這些糕點,聽起來就甜膩膩的,況且,他素日只食三頓主膳,并不愛吃這些。
他揉了揉眉心:“偷聽到什麽了?”
顧箬笠:“我不是,我沒有!你胡說!我,我那真是路過,不小心聽見了。所以,你們為什麽吵架?”
孟璟瞥她一眼,似笑非笑,故意不滿足她的好奇心:“怎麽拿了兩個盒子?這麽大,你怎麽提過來的?聽說你傷了手腕,應當多注意休息。”
“又不沉,我還有一只好手呢。”顧箬笠道,“而且,岑先生說了,你們兩比我倒黴多了。”
畢竟孟璟是為了尋她,才受傷的,顧箬笠是個有一還一的人,孟璟這傷一看就比她的疼。
這點吃食,實在不足以表達她的謝意。
顧箬笠來書院也沒帶別的東西,便把随身帶的荷包幾下拆了。
荷包夾層裏倒出來一堆小巧的金珠子,顧箬笠數了六顆:“伸手。”
孟璟伸出手,顧箬笠便一把塞進他手心。孟璟下意識的一握,環住顧箬笠微涼的小手,一收既放。
孟璟心跳的發狂,顧箬笠無知無覺。
“這是什麽?”
小金珠上面都刻的小動物,是十二生肖屬,背面刻的福祿壽喜、百毒不侵等等,雖然常見,倒也精致。
“大恩不言謝,雖說我也不是你救的,但你的腿,我也該負責。我也沒帶什麽好東西,這些送你,将來給你娃娃玩兒。”
孟璟嫌棄的冷哼一聲,随便瞧了一眼:“那剩下的六個,是要送給秦襄?”
顧箬笠道:“你怎麽知道?孟和光,你可真是了解我。”
孟璟拿了兩顆出去:“把虎和小龍換給我吧。”
顧箬笠記起來了:“對哦,你是屬虎的。沒想到啊!”老氣橫秋的孟璟,也有孩子氣的時候。
顧箬笠撚了一根紅繩,在手指尖甩來甩去,故意逗他:“要不,我給你把小老虎穿起來挂脖子上?”
她本是随口一說,沒想到孟璟真的把金珠遞過來了。
顧箬笠便用紅繩穿了,又在下面打了一個結。
穿繩的時候,孟璟拿着破荷包看了看:“怎麽想起來,在夾層裏藏這些東西?”
看這個荷包,已經舊損,看起來她随身帶了很長時間。
顧箬笠打了一個小絡子,道:“我想着,萬一我哪天流落到什麽人生地不熟的地兒,還能拆出來換點錢用用,一時半會兒不至于餓死。”
“你是千金郡主,自打陛下敕封,滿城的貴女們都只能稱誰家的姑娘,不能再稱呼誰家的千金。怎麽還會發愁這些?”
顧箬笠随口道:“人總要有點憂患之心嘛。”
孟璟道:“金珠惹眼,你若真這麽想,不如再放幾顆銀珠。”
顧箬笠點頭說好,轉眼間,絡子也打好了,紅繩上穿着金珠子,放在孟璟眼前,一晃一蕩。
“那我走了,我去看看秦襄,他那悶不出聲的性情,也不知道吃虧了沒有。”
孟璟突然出聲:“郡主。”
顧箬笠轉身:“怎麽了?”
孟璟叫住她,那是一時沖動,看見顧箬笠停下,心都快跳出來了,心思百轉終于想出了一個借口。
“許是躺的久了,腿有些麻木……”
“我給你捶捶?”
孟璟臉紅的滴血:“不是!”
孟璟鎮定道:“郡主稍微扶我一把,我起來略微活動活動。”
顧箬笠想了想,兩手抱着他胳膊,過來攙扶:“也好。總是躺着,反而不利。不過,你一定要小心,別碰到傷腿。”
孟璟小心依靠,盡量不碰到顧箬笠,順利挪了下來。
“稍後,我自行上去就行了。”
顧箬笠看他精神不錯,提着另一個食盒又轉到藻園西院。
藻園中間有竹林、花廊,一分為二,東院住着女學子,西院住的男學子,互不幹涉。
但依照慣例,女學子在門口先生處留名之後,可以進去西院片刻,但男學子是萬萬、絕對不能進東院。
顧箬笠問了秦襄的住所,好巧不巧,走到門口也聽到裏邊有人說話。
顧箬笠心道,今日真是見鬼了,一個兩個都不關門。
“秦襄!你磨蹭什麽啊?趕緊吃啊!快啊,娘們唧唧的,怎麽吃的這麽慢?”
秦襄不知說了什麽,孟雲秀更暴躁了。
“叫你吃你就快點吃,哪來這麽多廢話?你是不是蠢啊?我叫你去找人,你做做樣子,讓別人知道我孟家緊張郡主就行了,你還往那危險的地方跑?就是頭豬,看見野狗還知道躲呢?你連豬都不如嗎?你讀書那麽厲害,這時候五花八門的犯蠢?手都摔斷了!以後誰伺候少爺我?”
“快吃快吃!不要啰嗦!”
顧箬笠可聽不下去了,推門而入:“姓孟的,你欺負誰呢?你是哪裏的皮又癢了,我給你撓撓?”
“以後,秦襄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誰也……”
顧箬笠看清屋內情形,有點懵了,“不許欺負他……你們幹嘛呢?”
秦襄躺在床上,一只手用木板固定住,渾身穿的像個白色的毛球,面前擺着兩張桌子,上面放滿了人參雞湯、豬蹄湯,還有各式點心。
孟雲秀一只手捏着一個烏雞腿,要往秦襄嘴裏塞,另一只手抄着筷子,上面夾着吃的。
兩面夾擊,秦襄臉都吃綠了。
“二公子,我真的吃飽了,真的吃不下了。而且,真的有點太熱了。”
孟雲秀把雞腿塞過去:“那就吃最後一口,多吃點,才能快點好啊。”
秦襄苦着臉推辭:“可這都是夫人做給您吃的。”
“你先吃啊,吃完了,我再吃。”
顧箬笠把孟雲秀扒拉開:“你就別塞了,沒看秦襄都吃不下了。你留着下一頓再喂不行?”
孟雲秀白了顧箬笠一眼,笑嘻嘻問秦襄:“真的飽了?”
确定之後,他才把雞腿自己吃了,也不嫌棄,就用秦襄方才的筷子扒拉飯。
秦襄這才松了口氣,趁他吃飯,把披風散開。
顧箬笠把點心藥材留下,又把金珠子給他。
秦襄連忙推辭,臉都紅了:“郡主,我也沒幫上忙,摔傷了腿,也是因我自己無用,怎麽能收下這些?”
孟雲秀一把抓過去:“收!幹嘛不收?要不是你掉下去,秦襄也不會着急忙慌的,更不會摔斷手。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那胳膊得挂在脖子上好久呢。”
“沒事,秦襄,回頭我給你穿成手鏈,挂在手臂上。”
孟雲秀也不知道什麽毛病,對秦襄随意的很。歡喜起來,好也是好,脾氣上來,便胡亂欺負。
眼下,秦襄受傷,孟雲秀對他雖說不錯,但秦襄顯然處處不适,并不覺得舒心。
顧箬笠提議道:“秦襄傷了手臂,住在此處也不方便照應。孟先生那邊有藥童照看,秦襄,這半個月,不如先搬到澄園那邊,等傷勢好些,再搬回來。”
孟雲秀連飯也不吃了:“秦襄不走!”
秦襄沉默片刻:“嗯。其實也不用搬。”
顧箬笠便算了:“姓孟的,你也別太欺負人家……”
孟雲秀滿口雞湯,差點噴了顧箬笠一臉:“你揪着人家盛二姑娘給你寫大字洗衣裳的時候,怎麽不說?到底誰欺負人?你好意思說我?再說了,秦襄是我的人,要你管?”
秦襄的目光慢慢從食盒上挪開,複雜的望了孟雲秀一眼。
孟雲秀怼完顧箬笠,還翻了個白眼。
秦襄淡淡笑了笑:“二公子,您以後別再說這種話了,我不太喜歡。”
孟雲秀撈到一塊桂圓,遞給秦襄:“看,你愛吃的桂圓。你別扭什麽啊?我說說怎麽了,全京城誰不知道,你是我的書童?”
秦襄柔和笑道:“無關我的出身,我母親曾經賣身承恩公府,做過承恩公府的奴才,這沒什麽。我從不以此為恥。但如今已經不是了,二公子,您往後別再說了。”
孟雲秀心裏老大不得勁,也說不出什麽緣故,看秦襄臉色白白的,又不耐煩:“好了好了,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矯情固執,還奴才?誰家奴才這麽跟公子說話?手還斷了,以後,我是你的奴才,我是你的人,行不?”
顧箬笠看的一愣一愣的。
就這兩,孟雲秀是個幼稚的小纨绔,成天呼呼喝喝;秦襄偏偏悶不出聲,和孟璟一樣,少年老成,居然還能吵嘴。
林菘從飯堂拿了玲珑塔和桂花鴨回來,就見顧箬笠在收拾包裹。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