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情不知所起(三)
有些看上去觸手可及的東西,事實上遙不可及。
——惜吟淺唱之十
彭思宇感覺自己從褚雲逸的小跟班變成了孟惜的大保姆。這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大保姆的職責就是無條件為主人提供一切服務。彭思宇和孟惜聊完就立馬給褚雲逸打去電話問他的行蹤:“在哪兒呢?”
褚雲逸聲音幹澀,略顯疲憊:“醫院呢。”
彭思宇了然:“你外婆?”
褚雲逸低低“嗯”一聲,随後是長久的沉默。
“我過去看看,順便一起吃晚飯。”
“好。”
老太太上醫院是常事,基本隔一陣子就得住一次院。
本來有保姆照料着是不需要其他人這麽辛苦的,但老太太一住進醫院就不踏實,沒親人陪着她就吃不好睡不好。
褚雲逸和她最親,晚上常常是他在醫院守着,碰上非周末,白天還得照常去上班。好在他注意鍛煉,身體強健,影響倒也不大。
彭思宇拎着水果籃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剛巧碰上從裏面出來的季采青。
季采青蹬着三寸高跟及踝靴,黑色毛線長裙及到膝蓋以下,露出一截包裹在肉色絲襪中的細長小腿,外面套一件長款灰色大衣,袅袅婷婷步出。
每每見到季采青,彭思宇總忍不住感嘆一番,那聲“阿姨”都不好意思叫出口。
季采青看到彭思宇,上前打了招呼:“思宇來了,小逸在上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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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您越來越漂亮了,看上去比我還年輕呢。”
季采青樂得颠颠的:“就你嘴甜。”
彭思宇放下果籃,和褚雲逸從病房出來。
“你外婆怎麽樣了?”
“還好,就是腦子有些糊塗。”
老太太睡不好,隔幾個小時就要醒來一次,混混沌沌的,一會兒說“老季我很快就來陪你了”,一會兒又說“媽媽對不起你啊”,抓着床旁的褚雲逸亂叫一氣,采橙采黃采綠叫了一圈。
“這病是這樣的。唉,老太太一輩子也不容易。”彭思宇嘆道。
“對了,我剛在樓下看見你媽了,越來越漂亮了,一點不像五十歲的人。”想想自家老媽頂着一頭亂發裹着大棉襖歪在沙發上看電視嗑瓜子的樣子,心說那才是正常的大媽樣吧。
“有愛情滋潤總是美的。”褚雲逸笑。
“梅開二度?你媽真行啊。我說你小子怎麽就不繼承點優良傳統,打光棍打得還舒服嗎?”
褚雲逸瞪他一眼:“你不也光着。”
“我跟你可不一樣啊,我那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大把鮮花等着我采呢。”彭思宇翻出手機通訊錄,在褚雲逸跟前顯擺,“你看看,LindaLucyMaryElva,小紅小花小雲小惜……”說到這裏,他突然捂住嘴,小心地瞥了褚雲逸一眼。
糟糕,嘴太快,把孟惜也算上了。
褚雲逸明顯愣了一下,不過也就一秒鐘的時間,就恢複了若無其事的表情。
“诶我說,你真的不打算再找個?”
再找個?再耽誤一個嗎?
“再說吧,現在沒這心思。”
夜裏依然是褚雲逸在醫院陪着。
病房內安靜的可怕,只有老太太與隔壁床的奶奶微弱的呼吸聲隐約可聞。
褚雲逸蓋着毛毯靠在椅背上。他睜開眼,又仿佛沒有睜開,眼前漆黑一片,複又阖上眼。耳邊回響起彭思宇那聲“小惜”。
那個講話溫聲細語,笨手笨腳,還會被當事人家屬說哭的女孩子。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她常常偷看他,會在他看過去的時候不動聲色地移開眼。那種眼神,和當年夏岚看他的樣子如出一轍,滿是依戀與不舍。
然而夏岚走了。如果他真應了她,她是不是最後也會走?畢竟還是二十幾歲的小姑娘。都說三年一代溝,他和她都差了兩條多溝了,要有足夠的韌性才能跨過去吧。
他像她這麽年輕的時候,腦袋裏裝的也是滿滿的希望,眼裏看到的,耳邊聽到的,全是未來的美好。仿佛只要牽了手,就一定會一直走下去。
現實遠不如理想那麽豐滿。
褚雲逸劃開手機,将光線調弱。
“雲,口收緊,然後勻開;逸,拉開弧度,好像微笑。連你的名字都帶着笑意,暖陽暖人心。”這句話太特別,讓他印象深刻。
開了微信才想起她早就将消息撤回了。
呵,暖陽。
其實你才是那個令人心生暖意的人,這才不願将你拉進我并不光亮的另一半面。
但願未來你能得良人相惜。
孟惜收到彭思宇的消息,腦海裏突然冒出了許多詞句。
比如“向來緣淺”。
比如“有緣無份”。
比如“無緣對面不相逢”。
仿佛是老天故意作對一樣,她鼓足勇氣邁出腳步,卻摔了一跤,心理上先被壓了一頭。就像帶着傘出門必是晴天,不帶傘則大雨磅礴,老天絕對是最愛開玩笑的。
又或者,所謂的老天根本就是他們這個系統外的一個玩家,他們全都活在人家的操控當中,外面的某種比人類更高級的生物,輕輕動一動手上的鼠标,裏面人的世界就翻天覆地。
人啊,實在是很渺小呢。
“阿嚏。”孟惜抽了張紙擤擤鼻子。
果然還是感冒了。
周日,孟惜在家躺了一天,睡到自然醒,醒了有飯端到床頭,無聊了在被子上放臺筆記本看劇,一時覺得生病還挺幸福的。
只是會想到在照顧病人的褚雲逸。
他,很辛苦吧。如果能夠幫他分擔就好了。
可是彭思宇說,革命成功難度略大,她任重道遠。
孟惜跑到鏡子前瞅了瞅自己的病容。這張臉,看起來像是會倒追男人的嗎?莫名其妙就被彭思宇那家夥拐上了不歸路。不過也差不多,暗戀也好不到哪兒去,至少現在她很勇敢呢。
這麽一想,她便又笑了起來,臉色看起來紅潤不少。
周一照常去上班。剛到公司就見一堆業務員湊在一起,鄭家吉鄭董事長也在。
鄭家吉朝她招招手說:“小孟你過來,有個違約單借款人一直聯系不到,你跟趙經理一起去看看,備用鑰匙帶去,最好能把車拖回來。”他又轉向徐昊,“徐昊你也一起吧。”
財務室傳來嘻嘻哈哈的男女笑鬧聲,鄭家吉皺着眉進去,出來的時候後面跟着吊兒郎當的鄭家祥,撇着嘴一臉不屑。
鄭家吉朝他們揮揮手:“現在就去吧。”
借款人留的地址是隔壁鎮上的工業區,開車過去大概一兩個小時。業務經理趙偉帶着徐昊、孟惜,還有另外兩個業務員一起過去。
在車上的時候,孟惜收到梁米安的消息。她發了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說:完了,剛才家祥被鄭總抓走了,鄭總看我那眼神嫌棄死了,怎麽辦啊啊啊!
孟惜想到鄭家吉那天生的撲克臉,大概看誰都不會太和藹。不過梁米安他們那樣,确實不太好,畢竟是在公司。她回說:上班時間你注意些吧。
鄭家吉鄭家祥兄弟兩人年紀差了十歲有餘,鄭家祥算是鄭家吉一手帶大的。長兄如父,梁米安只抓住小鄭總顯然是不夠的,不說鄭家二老,鄭家吉這關就不好過。
孟惜彎了彎嘴角,笑容裏有一絲輕蔑。
到了目的地,他們運氣很好,一眼就看到停在工廠門口那輛抵押給他們公司的車。正按下鑰匙準備上去将車開走,廠裏突然嘩啦啦出來一大群人,擋在他們和車之間。
那些人手裏還拿着棍子什麽的,兇神惡煞,一臉戾氣。
出來拖車孟惜是第一次,她想着自己一個法務總要做點事,要不就站出來給他們講講道理?
她想了一會兒,清清喉嚨往前邁了一步:“你們好,我是律師,因為你們老板……”話沒說完就被徐昊一把扯了回來。
前面那些人很激動的樣子,揮舞着手上的棍子像要吃人一般。
“你他媽傻逼啊,第一個打的就是律師。”徐昊一臉看傻逼的神情。
孟惜心有餘悸地低了頭。
趙偉賠了笑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