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世界那麽小（三）
每個人都希望成為喜歡的人眼中的獨一無二。
——惜吟淺唱之十五
早上有筆新單子需要拿去給鄭總批，孟惜整理好資料正要往董事長辦公室去，梅慧沖她使眼色，小聲說：“先別去，鄭總在裏面訓人呢，還從沒看過他發這麽大脾氣。”
“怎麽了？”
“趙經理手上一筆單子違約了，好幾百萬呢。單子是從一個離職的業務員那轉過來的。客戶跑掉後他們去看房子，發現根本不值錢，查了才知道是以前那業務員動了手腳，幾十萬的房子評了幾百萬，賣都沒人要！本來就這一單也不至于這樣，你也知道的，趙經理那人，只會埋頭做業務，以前沒少被手下業務員坑。這陣子又是違約高峰期，撞到槍口上了。”
孟惜聽着，鄭家吉辦公室裏确實傳出一些暴躁的聲響，饒是隔音再好的門也擋不住戾氣的蔓延。
“經理哪是那麽好當的。”
孟惜循着聲音看去，徐昊正閑閑地靠在業務部門口，手上拿了個蘋果在啃，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甚而，還有些幸災樂禍。
孟惜皺起眉頭，沒搭理他，轉身回了自己辦公室。
待到那邊訓完話，孟惜估摸着鄭家吉應該發夠脾氣了，就拿了資料進去。鄭家吉坐在老板椅上抽煙，桌上文件胡亂堆着，地上還扔了一些。
孟惜将手上的資料放在他面前，規規矩矩站在旁邊，眼睛瞄向散在地上的紙張，認真地考慮了一下要不要去撿起來。想了想還是算了。
鄭家吉左手夾着煙，右手随便翻了幾頁，眉間皺成溝壑一般，突然就把資料甩了出去，說：“外地人，征信差，沒流水，這種單子拿上來幹什麽！不做！”
孟惜連忙矮下身去撿，幸好給資料夾了大夾子不至于全部散出來，她順手把其他文件也撿了，放在桌角就自發退了出去。
外面徐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讓你這時候進去找罵。”
孟惜瞥他一眼，随手将手上的資料甩到他的懷裏：“你的單子，鄭總說不做。”
“我的？” 徐昊接住一看，還真是自己新接的單子，忍不住爆了粗口：“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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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孟惜已然悠悠地向自己辦公室走去，留給他一個無情的背影。
中午下班，梁米安找孟惜一起下去吃飯。她四下看了看，見沒有什麽人才小聲說：“趙經理可能呆不久了。”
“什麽意思？”
“家祥跟我說，其實公司早就想辭掉他了，這次正好借着這事給他壓力。”
兩人下樓，看到趙偉走在前面，腳步很慢，背影落寞，讓人感覺整個人都灰蒙蒙的，特別壓抑。他坐進自己的奇瑞小車裏，半天沒動靜。
孟惜突然就覺得心酸起來。一個博士生，四十多歲了，開一輛幾萬的小車，在公司做了這麽久，許多業務員都是他一手帶起來的，如今公司卻将他視作包袱，千方百計想扔掉他。都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但開公司畢竟不是做慈善，上面這麽做也無可厚非，只是心裏還是有些堵得慌。
趙經理他，一定更難過吧。她低低嘆了口氣。
梁米安看她一眼，表情淡漠，說道：“這社會就是這樣，弱肉強食，優勝劣汰，沒什麽好可惜的。”
孟惜反駁不了，因為她說的是事實。物競天擇适者生存，這向來是全世界遵從的自然法則，誰也無法避開。若不想落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境況，必須得自己變得足夠強大才行。
她想起徐昊對學歷的論調，撇開他那讨厭的偏見，其實不無道理。學歷至多只是一道門檻，最重要的還是适應當前的環境，并懂得順勢而上，從而抵達有利于己的高處。
這一點上，徐昊做得很好，而趙偉，以及她自己，都是遠遠不夠的。
“走吧，去隔壁那家吃炒菜好了。”梁米安挽了孟惜胳膊。
走了兩步，孟惜卻停住了，視線落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轎車上。ord，雅閣，車牌號她認識，是褚雲逸的車。他在這裏？
“看什麽呢，這車還沒你的好。”梁米安不屑地看了眼安安靜靜停在那兒的雅閣。
孟惜聽得很不舒服，蹙眉道：“代步工具而已，沒必要買得太好的。”
梁米安樂了，好像聽到什麽大笑話似的。她說：“那你怎麽不幹脆買輛小熊貓開開。”
“那個……安全性能不太好吧？”孟惜猶豫着說。
“那不就得了！越貴的車性能越好，幾百萬的車是幾十萬十幾萬能比的嗎？有錢當然要買好的了。”梁米安振振有詞。
孟惜愣住了，覺得梁米安這話挺有道理，但總感覺有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褚雲逸就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們的視線裏。他也看到了她們，微笑着向她們走來。
喜悅與緊張交雜，孟惜沒發現此時旁邊的梁米安僵直了身子，挽着她胳膊的手不禁加重了力道。
“你怎麽在這兒？”孟惜迎上去，笑容綻放。
褚雲逸遞過來一顆大白兔，說道：“在附近辦點事，還得趕回法院。你呢？”
“我在這裏上班啊。”孟惜指指後面的寫字樓。
“嗯。”褚雲逸察覺到旁邊灼熱的視線，疑惑地看向梁米安。
梁米安緩了緩神，笑得矜持大方：“褚律師，好久不見。”
孟惜心頭一跳，偏頭去看梁米安，這才發現她的變化。她不再懶洋洋的，站立的姿勢有些不自然，甚至可以說是手足無措，而臉上卻挂了努力鎮定的微笑，矜持忐忑，不像往常笑得那麽随意。最讓孟惜心慌的是她的眼神，直直看着褚雲逸，亮亮的仿佛會發光一樣，其間還湧動着些複雜的情緒。
那種神情，她從來沒見梁米安對鄭家祥有過。孟惜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褚雲逸一副突然想起來的樣子，笑着說：“是你啊，你是小惜的同事？”
孟惜猛地一激靈，他剛才叫她什麽來着？
梁米安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勉強撐着笑容，回說：“對，我和小惜……很要好。”
褚雲逸點點頭，視線回到孟惜身上，溫聲道：“法院還有事忙，我就先走了，下次找你吃飯。”
孟惜還沉浸在他那一聲“小惜”裏沒回過神來，愣愣地點了頭。
三人這一碰面，孟惜和梁米安的中飯便吃得有些不大自然。兩人各懷心思，又都不知道怎麽開口。
梁米安用筷子戳着碗裏的米飯，臉上疑慮萬千。她不自覺地輕喃道：“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什麽？”孟惜看向她。
“沒什麽。”梁米安捋了捋長發，故作不經意地問：“你和褚律師是什麽關系？”
孟惜嗫嚅着說：“沒什麽關系……”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暫時。”
梁米安皺眉：“他不是結婚了嗎？”
“離了。”
“離了……”梁米安抿了唇，緊接着又問，“那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兩年前。”孟惜被問得有些煩躁，好像她做了什麽壞事被審問似的。
梁米安似乎陷入了回憶中，喃喃地說：“我四年前就認識他了……”
孟惜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怎麽問：“你……”
“那時候，他非常吸引我。”
梁米安臉上呈現出一種很迷醉的神色，看得孟惜心驚肉跳。她也不管合不合适了，脫口而出：“你有小鄭總了。”
梁米安這才醒過神來，奇怪地瞧了一眼孟惜，随後扯了扯嘴角，自嘲般說：“是啊，我沒你運氣好。”
孟惜斂下眸，沉默地扒了一口飯。
運氣嗎？或許是吧。在她的潛意識裏，她非常不願意承認梁米安這樣的人可以與她站在同一位置，存在着同樣的可能性被褚雲逸喜歡，而她孟惜此刻更有優勢只是因為她正好碰見他離婚了。
愛情，只是運氣而已嗎？
有人說，好的愛情是在對的時間裏遇見對的人。那麽如果她和雲逸真的有機會可以在一起，除了運氣之外，應該還因為是她這個人吧？因為是她——孟惜，而不是別人，比如梁米安。
至少，在他眼裏，她是“小惜”，而梁米安只是“小惜的同事”。
一想到這裏，她又忍不住開始飄起來。雲逸是第一次這樣親昵地叫她呢，以前不是叫小孟就是叫全名。
孟惜心情平複，微微彎了嘴角。然而有人卻不如意了。
梁米安重重地放下筷子，僵硬地說了一句：“我吃飽了，先回去了。”跟着甩下一張紅票子，起身就往外走。
孟惜看着她挺直的背影，高跟鞋在瓷磚上敲出紊亂的聲響。
她終于，裝不下去了嗎？
菜還剩不少，孟惜本着不浪費糧食的好習慣，又添上一碗飯，慢慢地一個人吃完。其實有時候，一個人待着要比兩個人舒服得多。如果就此分道揚镳，也是蠻不錯的。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