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世界那麽小(四)

有些記憶你以為你忘記了,其實并沒有,它們只是潛伏在某個角落,伺機而動。

——惜吟淺唱之十六

趙偉最終離職,業務部經理的職位由徐昊頂上,公司給他幾天的時間交接工作,周五正式離職。他訂好酒店以及KTV包廂,請所有同事臨別一聚。

離別似乎很能勾起往日不曾注重的情感,業務部一夥人這時候想起師父的好來,一個個輪番給趙偉敬酒,念叨着他平日裏對他們的教導和照顧,眼裏流露出些不舍來。趙偉一一接了,一杯杯酒喝下去都是這幾年的回憶。

從公司建立伊始,直到如今初具規模,趙偉作為元老可謂勞苦功高,說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而鄭家兩兄弟卻紛紛缺席,連杯道別酒也不願意來喝,或許是不好意思來吧。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由此可見一斑。

輪到徐昊的時候,趙偉眼神已經有些飄忽了。

“趙經理,我這人不太服管,這些日子麻煩你了。我在這裏祝你能找着一條适合自己的路。我幹了,你随意。”徐昊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倒過空杯子晃了兩下。

趙偉飄飄忽忽地看了徐昊一陣子,眼神裏似乎夾雜着些複雜的情愫。半晌,他呵呵笑開來,拍拍徐昊的肩膀,眼裏已是一片真誠,說道:“好好幹。”随後也是一杯喝到底。

到KTV續攤,趙偉又被灌下不少酒,暈暈乎乎地靠在包廂沙發上閉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徐昊坐在孟惜旁邊,看起來興致挺高,唱了好幾首歌,贏得掌聲陣陣。他遞給孟惜一瓶啤酒,要與她幹杯。

孟惜配合地與他手中酒瓶碰了一下,喝下一小口。看他仰着頭舉着酒瓶往喉嚨裏灌,喉結一下一下地滾動,她兩手環着自己的酒瓶,幽幽地出聲:“你很得意吧。”

音量不大,瞬間就被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澆滅了,然而徐昊還是聽見了,動作一頓,啤酒從嘴邊滑下一縷。

他随手摸了一把嘴角,乜着眼看向身旁一直安安靜靜的孟惜,忽而挑了眉,說道:“你這麽認為?”

“難道不是嗎?後來居上,把前浪拍死在沙灘上,很了不起吧。”

徐昊笑了,靠近了一些,附在孟惜耳邊一字一句說得清晰:“高材生,這社會很殘酷的,成功只會留給有實力的人,自己本事不夠,怪不得別人更優秀。這道理你不會不懂的哦?”

孟惜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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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昊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又喝上一口,兩條腿交疊放在茶幾上。

“他會找到适合自己的路的。這裏,不适合他。”徐昊側頭瞥了一眼沉在陰影裏的孟惜,接着說,“也不适合你。”

孟惜猛地看向他:“你什麽意思?”

徐昊撇過頭,彎着嘴角,直直看着孟惜的眼睛,語速故意放慢:“你呢,包着一層小綿羊的皮,裏頭卻住着一頭狼。這公司,留不住你。”

孟惜一下子頓住了,仿佛有一道閃電突然劃過腦海,亮起一道光,讓她得以窺見腦中陰霾處藏着的東西,但也就是那一瞬間,雷電迅猛而來,嘭一聲炸開,将剛才隐隐冒出頭的東西炸得不見了蹤影。一時間大腦混沌。

孟惜将自己埋進柔軟的沙發裏,困惑地思索着徐昊的那番話。他為什麽會這樣說呢?

“喂,給我唐欣的號碼。”徐昊推推孟惜。

唐欣?孟惜狐疑地看他,只說:“抱歉,客戶的聯系方式不能外洩。”

“我們是……”徐昊頓了頓,用了一個模棱兩可的詞,“朋友。”

“既然是朋友,你自己跟她要。”孟惜将手伸進口袋牢牢抓着手機,以防某些人突襲來搶。

徐昊瞪她,一股戾氣射來:“艹,我找得到她還用求你?”

孟惜撇過頭不理他,心想,這态度像是求人的樣子嗎?急死他才好呢。

啤酒喝多了脹肚子,孟惜推開包廂門去洗手間。嘩啦啦,随着暢快的節奏人輕松了許多,腦袋也不再暈暈乎乎了。

洗手的時候猛然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回頭看去,卻是什麽也沒有。她勾勾嘴角,搖搖頭自嘲。看來她是醉了,否則怎麽會看見那個人呢?那個人,此時應該在大洋彼岸樂不思蜀吧,又怎麽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對于想起他這件事,孟惜感到十分困惑。她已經有多久多久沒有想到他了呢,她甚至都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忘記他了。再想起來的時候,那些疼痛還清晰地骨髓裏作祟,不同的是,仿佛那是別人的故事,她一邊痛着,一邊麻木冷漠着。

她晃晃腦袋,對自己很是不滿。她是喜歡雲逸的,很喜歡很喜歡,她為什麽還會因為一個曾經的人感覺到痛。不可以,這樣子不對。

似乎心理暗示真的起了作用,她果真一晃眼就不記得剛才腦裏過了些什麽。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零點。孟惜靠在樓道的牆上,蹲下來抱着曲起的雙膝。真好,樓道燈壞了,她可以安全地在這裏待一陣子了。

手機微弱的燈光映着孟惜喝多酒發紅的小臉,乍一看,像只臉色紅潤容貌豔麗的女鬼。

孟惜的容貌是清秀的,皮膚白皙,妝容淡淡,是那種越看越好看的耐看型,第一眼看去并不會太過驚豔。而今晚在黑漆漆的樓道裏,她那股子豔麗卻仿佛渾然天成似的由內而外散發出來,雖然并沒有人看到。

她打開微信,點開與褚雲逸的聊天窗口,按下語音,呢喃出聲:“雲逸……”

嬌媚酥軟,被女鬼附了魂一般。

雲逸,說要找她吃飯的,為什麽過了幾天一點消息也沒有。所以根本就是随口說的客套話吧,他大概都忘記了,她卻傻傻當了真。

總是這樣,她總是這樣高估別人對自己的感情,實在是太……清高了。沒錯,梁米安說她清高,一點兒都沒錯。清高,自以為清醒,高估自己。蠢得無可救藥。

屏幕亮光突然熄滅,手機沒電了。

孟惜摸索着上了樓,将自己扔進床裏,随手将手機甩在一邊,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直睡到下午兩點,連午飯也沒起來吃。孟惜搖搖晃晃地起了身,進浴室泡了一個很長的澡。沉在水裏,身體放松,大腦放空。

洗完澡吹好頭發做好護膚,已經是下午四點。将手機充上電,開機,微信提示有新消息。

是褚雲逸的消息,兩條。第一條是:我在。第二條:明天去爬山吧。前面則是昨天自己發的語音,她點開聽,頓時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抓着手機呆呆站着老半天回不過神來。

終于醒過神時,孟惜連忙拔了充電器,帶上充電寶匆匆出門,一路疾馳到圖書館。在圖書館轉了一圈,卻是撲了空。打電話問彭思宇,響了好一陣子對方才接起,聲音很沙啞,低低地問她:“怎麽了?”

孟惜正想問他知不知道褚雲逸的行蹤,那邊卻突然傳來女人嬌喘的聲音,吓得她手一抖,慌忙按掉電話。這人!大白天的也不知道節制!

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一開始不直接問褚雲逸。也許是暗戀成自然,還不太習慣直接與當事人交流。這會兒沒法了,她才給褚雲逸發了消息:不好意思一直睡到下午,昨天手機沒電一直沒開機。我請你吃晚飯吧?

沒有回應。

她也不敢打電話,怕他在忙,不方便接,或是怕他不想接,接了找理由應付她。不管哪種都不是她想要的,只好将手機放在一邊不管它。

直到隔了一個小時,手機突然鈴聲大作。是褚雲逸的電話。孟惜愣了半天,終于點了接聽。

褚雲逸帶着笑意的聲音從遠處傳到她的耳朵裏:“我帶小侄子吃飯,你過來一起吧,在必勝客。”

小侄子……難道是嘉嘉?

孟惜捏着手機的手心出了一層薄汗,心中生出一絲見家長的緊張感來。本想說“這樣不太好吧”,想了想卻還是說了一聲“好”。

彭思宇說過,有機會不把握是傻子。她寧願做一個瘋子也不要做傻子。

唐嘉伸手去搶褚雲逸的手機,叫嚷着:“舅舅找了新舅媽嗎?要來和嘉嘉吃飯?”

電話已挂斷,褚雲逸由着他搶去,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笑說:“瞎說什麽呢。”

唐嘉拿着手機看了半天,癟了嘴:“舅舅,嘉嘉看不懂字。”

褚雲逸似乎沒聽見一般,只收了手機回來放進口袋裏,耳裏回繞的滿是淩晨孟惜那一聲“雲逸”。

他睡眠淺,手機放在枕邊一震他就醒了,孟惜嬌嗔的聲音傳出來時,他渾身一抖,随後開始燥熱起來,愈來愈甚。他卻如吸了毒上了瘾,一遍遍地點了來聽。

被子裏面,是一貫裸睡的身體,在黑夜裏如着了火一般。

似乎有一種東西在慢慢複蘇。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發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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