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轉折點(四)

前面的路是什麽樣,只有走到了才會知道。

——惜吟淺唱之三十九

彭思宇在包間裏心焦地等了良久,沒等來裴之桓也沒等來孟惜,兩個人也不知去了哪裏。打電話給孟惜,對方沒接,正要再打,手機裏進來一條信息:我回家了。

“沒事吧?”他問道。擔心之餘對裴之桓憤憤然,果然不該信他的。

“沒事。”

夜色已深,晴好的天空卻望不到幾顆星,灰撲撲的似蒙了一層厚厚的灰。沒有人在意,反正人工燈火已足夠明亮。

孟惜坐在法院門口發着信息,并沒有如自己所說的那樣回了家。和裴之桓“聊”完後,她就在街上亂晃,不知道該去哪兒,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法院門口。她站在外面看着一片肅然之氣的大門,金色大字在夜晚也似泛着精明的光。

其實一開始,她對褚雲逸就是有私心的。他看起來那樣溫暖,她甚至覺得他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希望他可以把她從那可憐的境地裏拉出來。誰知人家早已有主,可笑之餘又覺得自己更加可憐。想要讓人家做療傷神器?想得倒是美,以為自己是誰啊。

後來呢,大概是覺得滿心被一個人填滿的感覺太過充實,即使只是單方面的,也不妨礙她痛并快樂着,就那麽一直将他放在了心上。而那個被她刻意忘掉的人,她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忘了。直到他今天站在面前說出那些話,發現自己還是怨着的。那種被人丢棄的感覺,太過窒息,她怎麽也忘不掉。

記得上小學的時候,一群同學跑去一個女同學家玩,站在樓下但不知道具體是哪棟樓。幾個人在樓下叫了一會兒,她分了會兒神,四下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那是剛建好的小區,還很僻靜,周遭見不到一個人影,剛還一起熱熱鬧鬧的同學也都不見了。她當時就吓得要哭,站在那裏手足無措。

還有的時候,她想和人說說話,就挨個給人發信息,結果一條回信都沒有收到。她猛然想到一種可能,會不會她處的這個世界其實是她自己造出來的,而身邊的人也都是她幻想出來,實際上根本就是空無一人呢?那樣的想象令她害怕不已,瘋狂地想要得到回應。

她就是這樣害怕被丢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一輛出租車打着燈駛來,孟惜起身拍拍屁股,朝它招招手。

“去哪裏?”司機問她,麻木的聲音有些疲憊感。

去哪兒呢?雲逸去了那麽久,應該要結束了吧?

“去火車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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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雲逸到火車站的時候,夏岚沒有進安檢,只是坐在外圍的椅子上等他。他知道她坐在哪裏,以前他從律師事務所辭職回來,她在上海的工作一時還結束不了,周末常常往返于兩地之間。每次她回去上海,他都會送她,坐在同個位置候車。直到時間臨近,她才會過安檢進去檢票。

這次亦然,許是最後一次了。

褚雲逸在她身邊坐下來,問道:“幾點的車?”

“七點半。”夏岚淡淡回答。

褚雲逸訝異地看向她。現在是淩晨0點多。

夏岚微低着頭,淺淺地笑,并不看他,仿佛還是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裏。

“記不記得你剛回來那段時間,我每周都從上海坐火車回來看你。因為一周只有短短兩天的相聚,還要減去在路上的幾個小時,為了早點見到你,我周五晚上忙完工作就坐晚上的車回來,有時候太晚了沒有動車就坐普快。你知道我潔癖很嚴重的,普快那麽髒我都忍下來了。”夏岚慢慢地說着,眼裏布滿了溫柔,仿佛時間迅速退回到幾年前兩人還是恩愛夫妻的時候,她懷抱着即将見到丈夫的期待與雀躍,安靜在候車室裏等待将她送去丈夫身邊的列車。

如果這一趟車,能把她送回過去該多好。

這一次回來,并不全然是為了工作。總公司那邊打算派人過來常駐在這邊,她是抱着希望來的,但願還來得及彌補自己曾經的錯誤。

到底是晚了啊。

“那時候沒有高鐵,動車也要兩個半小時,普快要四五個小時。見到你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你在酣睡,我就躺在旁邊看着,然後你伸手一撈就把我攬進懷裏。”

褚雲逸靜靜地聽着,回憶一幀一幀在腦海裏回放。那個時候,他也以為一段感情就是永遠了,他以為,他們會攜手度過所有的困難。其實沒有誰是一定會陪着直到永遠的吧。

夏岚輕輕笑了一聲,滿是無奈:“那時候我覺得,我們的距離雖然遠了些,心卻更加靠近了。現在才知道,不過是因為距離不夠遠罷了。先是高鐵,接着是飛機,然後我們中間就隔着很遠很遠的距離了。”她側過頭,看着褚雲逸的眼睛,笑啊笑啊,“上一次走,你沒有來送我,所以我回來了。這一次,你來了,就是真的告別了。阿逸,陪我最後幾個小時吧。”

孟惜站在不遠處的柱子後面,看着他們挨在一起,連坐姿都那麽像。她真正開始介意起褚雲逸的這位前妻來,因為他們看起來是那樣的般配。此時的夏岚不像上次見面那樣裹了刺一般,她的眼神她能看得懂,因為她自己一直以來就是以這樣的眼神看着褚雲逸的。

她不禁想,如果沒有她的存在,或許他們還是有可能重新開始的吧。

孟惜将探出去的腦袋收回來,背靠着柱子,怔怔地胡亂想着。命運到底是什麽東西,為什麽讓人們分開又相遇,為什麽遇到一個人還要遇到第二個人,為什麽不同人的命運要彼此糾纏在一起。或許是世界上的人太多了,人與人之間的線條交雜在一起理不清楚吧。又或許,根本一切都是某種比人類高級的生物在控制着,他們輕輕點一點手下的鼠标,他們這些在裏面的人就會随之動作,甚至連人類的思考,都是由程序控制着。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她就什麽都不想了吧。反正,事情還是會按照軌跡接着發展下去的。

她慢慢地往外走去,把腦袋放空,什麽也不想。

外面還是那麽熱鬧,世上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活裏活着,如果自己這顆大腦換成別人的,又會是什麽樣。生命就是這麽奇怪,因為是通過自己的眼睛在看世界,自己的大腦在思考,所有會有一種自己是世界中心的錯覺,就像人類總認為自己生活的地球是唯一一顆有生命的星球。其實怎麽可能呢,外面的世界一定更大,大到人們根本想象不到。

孟惜伸手,向出租車揮了揮,卻突然被人拽了胳膊,旋身掉進一個懷抱裏。

眼前那人溫柔地朝她笑着,替她整整衣領,防止冷風灌進去:“怎麽過來了?等急了吧。”

孟惜怔怔地看着他,心裏想着,給他們安排的發展便是這樣的嗎?有一種被偏袒到的感覺,有點點歡喜,也有點點不安。

“發什麽愣,走了,回家。”褚雲逸攬着她朝停車場走去。

系好安全帶,穩穩地坐在副駕駛座上,孟惜看着窗外,聲音輕輕的,像是自言自語:“你說,過去的東西,還回得來嗎?”

褚雲逸愣住,發動車子的手停在那兒。

“那要看你想不想它過去。”他扭了一下鑰匙,汽車發出啓動的聲響,蓄勢待發。

“對不起,小惜還在等我,我跟她說很快就回去。”褚雲逸是這樣回答夏岚的。

不是因為距離太遠心才離得遠,而是心遠了,物理距離才跟着變遠的。

距離是公平的,時間也是。時間不會停止也不會倒流,他的腳步也在一直往前走。之于他來說,無論發生多少遺憾的事情,他都不願意重來一遍。因為,所有他踏過留下的足跡,造就了現在的他。現在的他,失去過,也得到過。如果時間真的能夠倒流,歷史改變任何一點,現在的他都會不複存在,那麽新的那個他又會失去什麽得到什麽呢?不管怎麽說,那個他都不是現在這個他了。

他只想守住現在就好。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這樣想的吧。

孟惜突然回過頭問他:“年後我還要不要去那家公司上班?”

褚雲逸感覺心髒陡然抽了一下,只笑說:“這要你自己來決定。”

“那工作挺不錯的,我覺得,不應該把私事和工作混在一起,我得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任。你說對嗎?”

褚雲逸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

分不分得清,哪是她自己一個人就決定得了的,某些人大概并不想分清楚。

“對。”但她有權利對自己的人生做決定。

汽車在昏暗的路上行駛着,車燈下,前路被一點點地照亮。更遠處的地方,不到跟前,誰也看不清。

新年在走親訪友中過得很快。這一年,孟惜本命年,第一年沒有收到紅包。不是因為已婚,也不是因為剛剛工作,只是突然的,好像就被認為是不應該再收紅包了,所有的親戚似乎都約好了似的,非常默契地把她排除在外。

是真的長大了啊,她要靠自己來鎮惡驅邪了。

二〇一五年三月二號,正式上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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