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說到這個,你知道小王三兒最近的情況嗎?前些天我在大街上碰見他了,他一見着我就跟我訴苦,還問我哪有地方能住,說白了,就是沒錢了,又不想去找活幹。不過這也不怪他,就他這樣的人,到哪兒都沒好果子吃。”小順子不禁嘆了幾口氣,誰的日子又好過了,他在王家做事也不是天天要挨罵的嗎,比起有的人,他還算是好的了。

“小王三兒?”崔福安記得他好像長得比女孩兒還要女孩兒,一張臉蛋又白又嫩,眉目也滿是柔情,說起話來溫聲細語的,比有些大大咧咧的宮女要顯得更加溫柔,就算站在皇後身邊,他的“姿色”也絲毫不遜色,只要在宮裏提起他小王三兒,大家都知道是一位絕色的美人兒!

在宮裏,有些老太監是喜歡玩小太監的,其中的手段難以啓齒,而皇上他玩膩了嫔妃宮女,也喜歡上了走“旱路”。因為小王三兒長得漂亮,在當上殿上太監之前受了不少老太監的欺負,後來成了皇上的禦前太監了,又與皇上牽扯不清,反正是宮裏受人議論的“風流人物”。

“是呀,小王三兒似乎憔悴了不少,他也不願意跟我說發生了什麽,你知道的,小王三兒向來不愛與人說話,要不是逼到絕路了,一定也不會找上我。”小順子心知肚明小王三兒是因為被其他太監瞧不起才不願與人來往,可他偏就要說他是不愛與人說話。

“可皇上怎麽沒留下他啊?”明明皇上當初那麽喜歡他,天天黏在一起,連皇後和淑妃見了都嫉妒得冒火,真是想不到他也會被趕出紫禁城,那時候大家都以為皇上會留下他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皇上的疑心病太重了吧,不過這世上哪有一勞永逸的事,就算傍上了金大腿,也不能确定這輩子就不愁吃不愁喝了,小王三兒倒黴,咱們也倒黴,唉,說到底,是咱們這群閹人的路到盡頭了。”

小順子五歲的時候就沒了爹沒了娘,是被一個衣錦還鄉的老太監養大的,不過他幹爹去世早,小順子又一次失去了親人後不知道該怎麽辦,就在村子裏游蕩來游蕩去,最後走到幹爹的墳前,一拍大腿就決定了他也要進宮去做太監,像幹爹這樣當一個太監也挺好的,有吃有喝有穿的,攢夠錢到了年齡就回鄉,比好多人都過得富裕。可是沒想到,他才當了幾年太監就被趕出了宮,從前改朝換代也沒見哪個皇帝把太監趕盡殺絕啊,一代又一代的,哪一代的宮裏沒太監啊,怎麽到他這裏,就成了最後一代了。

“那你給小王三兒找着地方住了嗎?”崔福安不像宮裏其他人,他從來不會去瞧不起誰,譚淑婉跟他一樣,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收她做徒弟,還喜歡上了她,兩個人都不适合呆在宮裏,不過出了宮,也只比以前的日子好一些。他終歸是太心軟了,見不得別人可憐,雖然他知道這世上可憐的人很多,他自己也屬于可憐人的那一邊,但要是有人讓他覺得可憐了,他就忍不住想要去幫他。

“崔大哥心疼人,我明白,可是小王三兒不一定會接受你的好意,我跟他說王家還招人,是他自己不願意來,說什麽就想找一個便宜的地方住下,真是沒出息的家夥。”小順子恨鐵不成鋼,不找份事幹,難道坐吃山空嗎?就小王三兒身上那點錢,一個月也他不夠花,他又不像別人偷藏了寶貝帶出來,對皇上那麽忠心,連鼻煙壺都不敢拿,指着離宮時候內務府發的兩個月和一個月的皇賞,過不了多少天就要餓死了。

“唉,小王三兒也怪可憐的,就別再說他了,時間不早了,你快點回去吧,不然被管家發現了該挨批了。”崔福安不願意再談小王三兒的事,又想起自己家裏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沒有解決,心裏是煩悶極了。

“不用擔心我,我做事哪能沒有分寸的啊,他們抓不到我的錯,不過确實有些晚了,那我先回去了。”小順子自然是不想回王家的,在王家他可不像現在這麽暢快,王家的主子個個兇得很,連帶着下人也各自折磨人。

崔福安将小順子帶到大門邊,看到門上紅色的油漆,突然想起了譚淑婉給他吃過的那些紅棗。他停下腳步對小順子說道:“帶點東西回去吧,我記得淑婉她曬了一些紅棗,可甜了,你裝些回去,沒事的時候可以嘗一嘗,想吃新鮮的也有,棗樹就在院子裏,棗子個個都又甜又大,我們三個人吃不完。”

“那就給我拿些回去吧,有時候吃點甜的東西就不覺得日子苦了。”小順子這番話頗有幾分苦中作樂的意味,兩人相視一笑,是彼此才能理解的意思啊!

送小順子離開後,崔福安又開始不知道怎麽辦了,他站在寶珠的房門前猶豫着要不要敲門,不,現在應該改口叫徐月娘了。徘徊了一會兒,他決定去找譚淑婉商量一下這件事。

譚淑婉正在對着燈改他的那件舊衣服呢,見他進了屋,立馬放下手中的活喊道:“福安,你來了,我正好有事跟你說呢!”

“我也有事跟你說。”崔福安看了一眼端端正正坐着的那個小孩,覺得在他面前說話不方便,便出了門,恰好跟譚淑婉想的一樣。

“福安,今晚讓那個孩子在咱們家住一晚吧,他怪可憐的,這麽小的年紀,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譚淑婉眨了眨眼睛,接着說道:“你不是跟我說過想要收養一個聽話的孩子嗎,我看這孩子挺乖的,還聽話,正好他沒有地方去了,不如收了他做幹兒子,你覺得怎麽樣?”

“收他做幹兒子?”崔福安雖然有這個想法,可那也是在他開了屬于自己的飯館之後的事情,現在家裏正亂成麻呢,他哪有這個閑工夫管幹兒子的事。

在他們談話的時候,肖拾祿偷偷地躲在門後看他們,耳朵貼在門板上,想要聽清楚他們在盤算着什麽,想不到竟然是在讨論要不要收養他。

“你不想嗎?”譚淑婉看出了崔福安在猶豫,“我本來覺得這個孩子可能跟你我有些緣分,所以才跟你說一聲的,要是你現在沒這個打算就算了,但是能不能讓他今晚在這住一晚上,等明天早上吃過了早飯再讓他離開?”

“這個倒沒什麽關系,給一個孩子吃頓飯又花不了多少錢,至于收養他,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情,我不能一下子就做出決定。”

崔福安心裏裝了太多事了,他想着要盡快找到他的親妹妹,又想着該如何把家裏這個表妹教好,還想着能到哪裏去盤下一間鋪子,開一個小小的飯館,除了這些,還有很多很多事情他都在煩悶,其中最讓他傷神的一件事就是譚淑婉了,他與她竟然有沒有那個緣分呢?

“還是你想的周到,我竟然忘記了養孩子是件多麽麻煩的事情,他又不像花兒那樣只要澆澆水除除草抓抓害蟲就可以了,除了給吃的喝的穿的,還要教他讀書寫字做人,最好學一門能活命的手藝活。難怪人家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要教好孩子可不容易,原來福安你已經考慮到了這些,這次是我莽撞了。”

肖拾祿躲在門後聽到譚淑婉這麽說,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流在他擦傷了的破口上,火辣辣的疼,他咬着下唇,心裏卻在想他以後還會有讀書識字的機會嗎?這些天的流浪生活讓他對未來的生活變得絕望起來,同樣的年齡,人家卻能依偎在爹娘的懷裏撒嬌耍脾氣,還有機會挑食,有軟軟的床可以睡,而他只能睡地上,衣服破了就用地上的髒報紙擋一擋,餓了找不到吃的也只能挨着,更重要的是,他還得照顧他的妹妹。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在外面流浪的日子裏,他和妹妹吃過的最好的東西是一個男人給他們的一串冰糖葫蘆。其實他記得這家的主人,得到那串冰糖葫蘆的時候,他們兩個也在那兒,但是當這個好心的阿姨問他他們之前是不是見過的時候,他不敢說實話,因為他怕他們知道他妹妹的存在。

到底在怕什麽呢?怕他會連累自己的妹妹,因為他替那個壞女人做了壞事,還說了謊。他本來都不敢留下的,但是因為想要多得到幾個饅頭,想要給妹妹多留點吃的,他還是沒有經受住誘惑。

崔福安嘆了口氣笑道:“我真是越來越像李公公了,以前他老人家沒事就嘆口氣,我還跟他說過這件事呢,沒想到我還沒老,就得了這樣一個壞毛病,嘆氣嘆氣,越嘆越氣。”

“那也是被日子逼得啊,誰不想無憂無慮呢,可放眼望去,誰都有煩心事,現在這個世界,連皇上逃不了磨難,你又何苦自己為難自己呢,這樣的小事就随他去吧。”譚淑婉見崔福安似乎又在為什麽事傷神,便問道:“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唉,是寶珠的事情。”崔福安怕徐月娘會聽到他們說話,拉着譚淑婉走到棗樹下,伏在她耳朵邊小聲說道:“房裏那個不是寶珠,她不是我的妹妹,而是我的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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