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廚房裏彌漫着果脯和糖漿的甜香味, 做月餅的兩個人聞着這個香味心情也好極了, 有時候在食物面前, 就是很容易滿足啊!
崔福安和譚淑婉齊力把做好的團圓餅放進蒸籠, 過了一會兒, 熱騰騰的白汽氤氲而生,濃郁的甜香味飄進他們的鼻孔裏,其中不只是他們做的月餅味道,還有從四面八方飄過來的其他味道。因為這一天, 家家戶戶都會自己做提漿月餅, 大街小巷裏都是月餅的酥香味,是中秋節特有的味道。
他們剛蒸好月餅,用鋪了油紙的籃子整整齊齊裝好,孫老板就帶着他的兩個兒子拖了小車過來給崔福安送福了, 他的小推車上裝滿了月餅,有自來紅、自來白、翻毛月餅、提漿月餅和一壇桂花酒,月餅每樣都拿了六個。
孫老板說本來昨天就應該送過來的,可是東海居太忙了, 他理這些東西都花了不少功夫,所以才拖到了今天。不過這有什麽打緊的,過節就該開開心心才對, 崔福安倒是覺得孫老板是個有情有義的好老板。
作為回禮, 崔福安也給孫老板送了許多他和譚淑婉剛做好的月餅, 孫老板提着崔福安給他的籃子, 對着他的兩個兒子直誇崔福安能幹, 是東海居的頂梁柱,以後等他們接手了一定要好好對這個老夥計。
崔福安臉帶笑意地聽了,可眼神卻有意無意得往旁邊瞟,不敢直視孫老板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當不了東海居的老夥計,心虛得厲害。
過來給他們送月餅的除了孫老板還有汪寡婦,汪寡婦雖然平時話很多,與人又交際廣泛,可到了團圓的節日,她就只能一個人帶着兒子在家,孤兒寡母的在外面沒有人照應,于是在這種群聚的節日感到心焦,寂寞得厲害。
她想起鄰居家住着一位好說話的姑娘,男主人雖然不常見面,可印象中也是不壞的,而前不久那個不愛與人打交道的俊俏男子和那個無禮的潑婦早已經搬走了,或許可以一起做個伴。
汪寡婦過來送月餅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見他們兩個人坐在院子裏說閑話,石桌上只擺了一壺清茶,兩碟月餅,一疊瓜果,笑他們無趣,把給他們帶來的月餅給他們後,便邀請他們一起出去玩月。
崔福安喜靜,本來只想安安靜靜和譚淑婉呆在家裏聊聊天,可是他想到譚淑婉愛熱鬧,便跟他們一起出門了。
汪寡婦還帶上了他的兒子汪秋水,人如其名,長得乖巧極了。這是崔福安第一次見到汪寡婦的兒子,跟她做了這麽久的鄰居,他竟然一直都沒見過這個孩子,今日一見,跟她母親相似的地方不多,文文靜靜的,又懂禮貌,很讨人喜。
聽汪寡婦說,這個孩子得來十分艱難,在他出生的時候家裏人都高興壞了,連辦了幾天酒席。而這個女孩兒般的名字也是因為她的丈夫汪臻乾信命理,找了一位高人給取的,說是五行缺木水火。不過他的身子随爹,弱不禁風,大病小病不斷。
三個大人在湖邊賞月的時候,汪秋水就拿了個風車在一旁自個兒玩,無小小年紀,身上就有了大人的憂傷與成熟。崔福安見他那個樣子,突然想起了那個叫肖拾祿的乞兒,上次他是因為家裏的事情忙得一團糟,沒空考慮孩子的事情,現在閑下來了,可他又該到哪裏去找回他呢?
譚淑婉見他看着汪秋水愁眉苦臉,以為他還在為白天那個賣兔兒爺的小販說的話難過,便勸慰道:“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別人的話有時候不必放在心上,他們連自己的日子都過不明白呢,咱們呀,只要做好眼前的事情就好了,走一步看一步,也不算太壞,你往那兒看,船到橋頭自然直嘛。”恰好一艘花船過來了,正好給了譚淑婉舉例子的好時機。
“你個糊塗蛋,什麽時候也開始教起人了?”崔福安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要說這些話,可聽着卻是寬慰了許多,不過那個孩子的事,還是得找一找啊!
這樣想着,他便問道:“我想知道那個孩子……”
還沒說完譚淑婉就打斷了他,“孩子又不是一定得有的,難道沒了孩子就活不下去嗎?你要是怕沒人給你養老送終,這不是還有我嗎,難道你還擔心我會比你早走嗎?假如我真的比你早走了,那你也算長壽了,該高興才是。”
崔福安知道她一定是誤會了,可他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不辯明理地袒護他,像他的家人一樣。他的眼睛染上明月的光輝,可在譚淑婉面前卻裝作憂愁的樣子,“你這話一定是在哄我玩,你又不會陪我一輩子。”
“其實,一輩子也不長,假如我們能長命百歲,取整數還剩下八十年,這八十年裏每天睡覺要八個時辰,做飯吃飯六個時辰,與人來往也要不知道多少時辰,算來我們能留給自己的時辰并不多。如果我嫁了人,就要把自己的時間分給更多的人,到那時候我的心就不再屬于我自己了,活着也太累了,還是跟師傅在一起好。”
“你這話我怎麽沒聽明白?才出了宮多少天,說起話來就一套一套怪讓人迷糊的。”崔福安是驚喜的,雖然譚淑婉的話前言不搭後語,可每句話都在告訴他她想和他一起度過餘生。
“我是說,我不嫁人,就和師傅在一塊過日子。”
她早前被壞男人騙過了,又遇上郭青山難對付的家人,對嫁個好人家這件事失了希望,不過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讓她這麽想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小王三兒和徐月娘喜酒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她覺得,自己以前可能是沒開竅,不明白什麽是情什麽是愛,所以才慌張地拒絕了崔福安,又或許是沒有經歷過男女之間的事情,她對話本和傳說裏的愛情故事充滿了向往。可現在,她見過了這世間身體健全卻欺騙弱女子的壞男人,見過了只見一面就惡言相向難對付長輩,見過了身不由己辜負好女子的富家子,聽過了無情無愛在一起喜事,聽過了宛如喪偶的婦人,聽過了不孝的子孫。
相對于那些人,崔福安雖然有時候膽小怕事,有時候又優柔寡斷,但要比他們靠譜的多。他不光對自己有情有義,對舊相識也是能幫則幫,做事又細心。能在吃人的宮裏生存下來還保持着一顆真心,更實屬難得。
譚淑婉自己也覺得突然,可事實是她最近對崔福安很是在意,甚至有些黏他。在此良辰美景,她對他上了心,但依舊不明白這是喜歡還是依賴,不過她是很願意和他一起度過餘生的。
崔福安聽了她的話只是看着她,并不回話,旁邊是紅色的燈籠,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給她的臉頰抹上了胭脂。
許久,他才說道:“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只是一起過日子而已,以後不要再說這種傻話了。”
他口是心非了,其實他要的就是跟她在一起過日子,所謂的傻話,是因為覺得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