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騷刮感來自邢舟的鼻尖,帶着溫熱濕氣的鼻息。
窗外的天光還未乍破,壁燈發出的唯一光暈打在厲水的臉上,美好又誘惑,邢舟只是想在厲水還沒醒的時候用鼻尖悄悄的,悄悄的碰一下就好,誰知只是輕觸了一下就上瘾了,他微閉着眼,以至于沒有看到厲水漸漸睜開的眼睛,他着魔似的将唇靠在了厲水唇上,然後用舌尖輕輕舔了一下。
“啪!”
清脆的耳光聲打破清晨所有的寧靜與美好,強大的外力使邢舟腳下一滑,整個人跌在了地上,表情愣愣的,左臉上還有一個清晰的紅印。
厲水從床上坐起來,眼神複雜的看着坐在地上的邢舟,剛才腦海中浮現的第一種情緒竟然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但他居然打人了,作為一個老師,他在尚未清醒的時候打了他很器重的學生,打了喜歡他的邢舟,厲水從前總是清晰無比的大腦此刻一片混亂。
“邢舟……”厲水剛睡醒的嗓子有些沙啞,異常的性感。
邢舟用手蹭了一下自己火辣辣的臉頰,看到手背上多出的一兩條血絲,然後撐着地板站了起來。
“邢舟……”
厲水從床上下來,他想走過去看看邢舟的臉怎麽樣了,卻看到邢舟直直的往大門走去,向來處變不驚的厲水突然有些慌神,他往前跟了兩步,卻聽見邢舟微不可聞的聲音。
邢舟說:“厲老師,我錯了。”
然後是房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
邢舟說他錯了,帶着不甘卻又釋然。在厲水看來,他确實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厲水無比的希望邢舟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可當他終于承認錯誤的時候,厲水卻并沒有想象之中那樣欣慰,厲水覺得自己八成病了,病的不輕。
厲水站在原地良久,終于又回到了床邊,床上被邢舟睡過的那一半已經收拾的幹幹淨淨,厲水嘆了一口氣,準備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了枕頭邊上壓着的一個小盒子,厲水将它打開,裏面是一個小巧的鬧鐘,還有一張卡片。
卡片上寫着:Merry Christmas to Mr.L!這是我送給您的鬧鐘,真希望厲老師能夠每天早晨被我叫醒!
落款是四個愛心。
Advertisement
看着那稚氣又認真的字跡,厲水心中微動,他按動按鈕定了一個一分鐘之後的鬧鐘,秒針“噠噠”的走過一圈,鬧鐘的頂端突然開了一扇門,彈出一只卡通蜜蜂。
蜜蜂邊扇翅膀邊叫:“厲——老——師,快——起——床,你親愛的學生邢舟正在深情的呼喚你,如果你再不起來,他就要偷親你了!”
是邢舟的聲音。
聽到這幼稚鬼一樣的起床鈴,厲水竟然忍不住笑了,他的眼前似乎真的出現了跟蜜蜂一樣蹦跶蹦跶的邢舟,對他喊着“厲老師快起床”。
可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轉眼間又變成了邢舟紅着半邊臉離去的身影,厲水的笑容随之漸漸消散了。
厲水到酒店大堂的時候,邢舟已經和三個學長學姐一起等在了那裏,厲水看着邢舟,邢舟卻若無其事的和其中一位學姐交談,看得出學姐很喜歡這位長相幹淨的學弟,他臉上的紅印已經褪得差不多了,只有嘴角還有一點點紅腫的血痂,看上去像是上火。
“厲老師來了!”學長走過去,“厲老師,我們都準備好了,現在就出發嗎?”
“都吃過早餐了吧?”厲水整了整自己的正裝領帶。
“吃過了。”
“那就走吧。”
厲水走在中間,幾個學生跟在他兩邊偏後的位置,都望着厲水的背影不約而同的想:厲老師身材真好,真有氣質,大長腿一邁,把正裝穿出了T臺風。
只有邢舟一個人走在最邊上,誰也沒看,只是低着頭往前走。
研讨會進行的很成功,厲水是全場最年輕的與會者,但他的風采絲毫不輸于任何一個資歷長于他的人,同時他也足夠謙遜。
除了邢舟,其他的旁聽者都受益匪淺表情滿足,邢舟第一次在厲水講話的情況下走神了,而且還走神的非常厲害。
厲水在研讨會結束之後逐一問了幾個學生感想,前面三個學長學姐都說的頭頭是道,唯獨問到邢舟時出現了短暫的安靜,然後邢舟說:“抱歉厲老師,我走神了。”
回程的途中,邢舟如來時一樣表現得沉默不語,但厲水卻覺得他是真的沉默了。
厲水的預感很準,自從那次研讨會回來,邢舟就再也沒有用往常熱切的眼神追随過他,甚至有的時候還刻意躲開他的目光,就連每晚一條的無聊短信也斷了。
在第三天晚上九點半沒有收到邢舟短信的時候,厲水打開短信,頭一次給邢舟發了一條信息:邢舟,老師那天早上不該沖動打你,老師錯了,對不起,你能原諒老師嗎?
很快邢舟就回複了,他說:不怪老師,是我錯了。
然後就沒有了。
其實追根溯源錯在邢舟,可厲水卻認為自己才是應該道歉的那個人,他還想再和邢舟說些什麽,最後卻作罷了。
由于期末考試的臨近,實驗室暫時關閉對本科生的開放,厲水就再沒見過邢舟。學校總共也才4000多畝面積,一次也沒有偶遇過,也許邢舟正在寝室或者圖書館奮筆疾書,但其實他正利用這段無課的空檔多做了兩份兼職。
材院的期末考試在一月底結束,大學的期末考就跟渡劫一樣,大批大批的學生在經歷過高強度“預習”後終于從寝室樓裏拖着行李箱湧出,打算回家過一個美好的假期。
厲水就站在男寝一棟前的臺階邊上,認識他的學生會給他打招呼,不認識的則疑惑的看他一眼,然後趕緊擋好自己女朋友的眼,以免被這個帥哥給勾走了。
厲水一直等到學生走完也沒看見邢舟的身影,他也許是明天才走,厲水最後看了一眼寝室樓,然後轉身離開了。
三樓的窗邊坐着邢舟,他其實一直在看厲水,從人流湧動看到寥寥數人,他在想,厲老師既然要找他,為什麽不直接上來呢?但他又轉念一想,厲老師怎麽會找他,興許是在等別人吧。
邢舟從窗沿跳到地上,然後拖起自己的行李箱出了寝室。
學生放假了,但厲水還沒放假,他又接了一個新項目,初期還需要他盯着,他媽從臘月十五就開始給他打電話:“老幺啊,你怎個還不回來呢?你兩哥都回啦,屋裏可就缺你了。”
厲水從實驗室回到家,打開電腦,繼續他之前一直在查閱的東西。
電腦上有一個名為“同性戀”的文件夾,裏面裝着的都是他找來的研究文章和社會調查,他将一些重點語句做了摘錄,而大部分的調查和研究都表明同性戀其實是不受控的,它不可選擇,這種意識從出生的時候就決定了,只是需要一些契機誘發。
那他是邢舟的契機嗎?
厲水揉了揉眉心,電腦邊上是邢舟送他的那個小鬧鐘,他還沒用過一次,今天用一次吧,他在鬧鐘上定了一個早晨7:00的提醒。
時間慢慢向大年三十靠近,到處都彌漫着過年的氣息,厲水開着車穿過了張燈結彩的街市,回到小區,小區的樓棟門口早就挂上了紅燈籠,在黑夜裏閃着紅色的光,厲水往手心呵了一口氣,剛準備刷卡進去的時候,看到最角落的燈籠底下縮了一個人,那人穿着鵝黃色的羽絨服,蹲坐在臺階上,把臉埋在臂彎裏,身邊放着一個登山包,在寒冷的北風中像一個落魄的青年旅人。
“邢舟?”厲水驚訝的叫道。
那人從臂彎裏把頭擡起來,精準的望向厲水,好像是醞釀了很久一般,他說:“厲老師,您可以收留我一下嗎?”
小心翼翼的求問一出來,立刻被一陣呼嘯的北風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