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
安宴說:“爸、媽。”
宣紫立馬如臨大敵,頭頂如懸達摩克利斯之劍,冰冷刺骨的寒光飛射,刀刃還未觸碰她的臉,便已是鮮血淋漓。
千躲萬躲,最後還是躲不了要和他的家人見面,偏偏又是在此時此地此種境遇——她披頭散發,一身污水,被憤怒沖擊得連一句好聽話都不想說。
安宴拉她入懷裏,手摩挲在她的後腦,試圖安撫下她焦躁的情緒。
心裏一早認定的準媳婦在旁,兒子的懷裏卻還藏着新寵,這沖擊不可謂不大。他母親自然愕然,走過來問:“這位是?”
抱着孩子的安慶連連搖頭,說:“安宴,事到如今,你就是不給我們一個交代,也要和從泠把話說清楚吧。”
懷裏的女人瑟瑟發抖,不知是凍得還是怎麽,一邊侍應生遞來毛巾,他忙不疊地蓋在她頭上,幫忙将頭發擦幹。
一面對這撥人說:“媽,爸,今天我準備要和你們介紹的就是她。”
“介紹?介紹什麽?”他媽媽情緒激動,“我以為你要和我們說準備和從泠結婚。”
“我是要結婚,但不是和從泠,我和從泠不過是朋友。”
安慶将孩子遞給王琦,沖動地走過來抓住自己弟弟,大聲質問:“你要和宣紫結婚?誰同意了,這種女人,我第一個反對你們結合!”
“宣紫?”安媽媽按着胸口往後退了幾步,臉色及其難看地再次重複:“宣紫?是哪個宣紫?安宴,你說到底是哪個宣紫!”
宣紫已不知自己是該笑還是哭,她讷讷站在安宴身邊蒙他庇佑,卻無法為自己辯駁一句。
一邊的從泠還在慢慢吸收安宴的那句“不過是朋友”,是啊,不過是朋友。
許多年的付出和等待,他從頭至尾不過當她是個朋友。
矛盾的焦點不在她這一頭,左右橫豎,無論怎麽看她都是外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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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泠扣緊手裏的包,說:“叔叔阿姨我先走了。”
安媽媽卻眼疾手快抓着她胳膊,拍着她手面沖安宴強調:“從泠不許走!什麽結婚不結婚的,安慶說得對,這事兒哪個人同意過了。在我心裏,永遠只有從泠一個媳婦。人要有良心,懂得知恩圖報,你生病的那幾年是誰一直不離不棄在你床頭照顧的?是那什麽宣紫、宣綠還是宣什麽的人嘛?要不是從泠,你扪心自問,能是現在的樣子嗎?”
安宴硬着頭皮:“媽,事情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我和宣紫結婚也是我們倆的決定,能得到你們的祝福固然重要,但我也絕不會因為你們的反對就改變初衷。”
“你——”安媽媽怒目而視,拍着自己胸口直喘氣,安宴父親連忙過來勸慰,說:“安宴,今天是你外甥的滿月酒,再要怎麽鬧也請押後幾天,先讓那個小姐走。你媽媽心髒不太好,把她氣壞了,你當兒子的後悔也來不及。”
“還想有下次?”安媽媽冷笑,拉着從泠,走過安宴時狠狠推了他肩頭一把,看着他,恨不得剜下肉:“安宴,你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但你記住我的話,如果你敢和她怎麽着,我就立刻和你斷絕關系,當沒你這個兒子。”
話說到如此地步,要一個作小輩的如何取舍?一邊是血肉親情,一邊又是約好執子之手的愛人。
宣紫知道他和安宴在一起必定困難重重,只是沒想到這第一道坎就幾乎致命。
她不想要安宴做別人口中的不孝子,不想看到他為了自己和家庭決裂,于是在這争執中拉開一段距離,如果雙方都不能後退,那該先妥協的那一個可以是她。
宣紫自安宴身前走開,面對他驚訝的目光,說:“安宴,你不要和叔叔阿姨有太多争執了,今天的事情是我考慮不周,其實我一會兒還有事,現在也差不多該走了,你留在這兒好好吃飯,不要打攪了大家的興致。”
安媽媽一個眼刀殺來:“誰是你叔叔阿姨!”
宣紫怔了怔,勉強擠出一點笑,沖安媽媽和安爸爸鞠躬,繼而頭也不回地飛奔出去。
***
雨下得很大,一條條線串聯不斷,自深灰色的天幕急墜而下,激起一地破碎的泡沫。
四周的人潮随着車流湧動,無數的車笛伴随人聲鼎沸,沒有人分心注意到身邊有一個沒帶傘的女人痛哭流涕。
宣紫邊走邊無聲的落淚,雨水混着熱淚滾進她口中,不知是鹹還是苦。
她踉踉跄跄走入撐傘的人群,沖一輛輛疾馳而過的出租車揮手,身後忽然有人摟住她的腰,她吓得往後一轉,居然自模糊視線裏,看到同樣是雨人的安宴!
安宴!
前一瞬的不解,委屈,憤怒,幽怨,夾雜着對他對從泠對那一家人的不滿,在他出現的這一刻灰飛煙滅。
她的疑惑,她的震驚,她對這個男人深深的留戀和愛意,讓她心中積蓄起盛大的喜悅,足以沖淡剛剛的那一幕。
安宴一把抱住她,将頭深深埋進她的肩窩,大聲說:“你要去哪?為什麽不等我?”
她踮着腳尖,頭緊緊貼在他的胸前,含糊不清地說:“我以為,我以為……”
“你以為!又是你以為!”他猛然松開她,兩只眼睛灼灼地望向她:“你什麽時候才能抛開這些自以為是,不用相信你看到的聽到的,只要相信我就好!”
宣紫拼命點頭,身後一輛車子急停,安宴将她打橫抱起來,塞入後排座位。
她嘴唇發紫,身子止不住的抖,安宴催着司機将空調開到最大,按着她的頭貼近自己心口,說:“咱們回家。”
回……家。
浴室裏霧氣蒸騰。
宣紫擺了香薰爐,在精油馥郁的芳香中,将整個人連頭帶身子泡進水溫适中的浴缸。
水底幽靜,只聽得到水流自龍頭口滴落的噪響,穿過黃色紅色的花瓣,隐約可以看到變形後的天花板勾線。
一只手忽然伸入水中,看看自她耳邊擦過,外面的人用力一勾,便扣住她的後腦将她撈出熱水。
宣紫抹一把臉,呼哧呼哧地喘氣。身後緊貼着一抹涼意,男人跟着坐下來,兩條長臂撈着她的腰,将她整個收進懷裏。
皮膚被水燙得微紅,觸感變鈍,粗粗的帶着澀意,他某處硬、挺逼仄過來,推抵在她臀上的時候,還是被這笨女人感知,她吓得直往前鑽,說:“別鬧。”
只是失控反應的男人反被撩、撥的興起,掐着她的腰将她整個人扳過來,拿着自己對準她的柔軟腹地。
宣紫尖叫着:“不要不要!”
他一推到底,讓她又痛又酸、慰,俯在他身上大口呼吸,整個人完全是死過去一回,只有吐氣的力氣。
他不等她打開到最好,已經按着她的腰,反反複複在最深處小幅戳、刺。
她被磨得幾乎昏厥,忍下腦中一次次的白光四射,哭着要他快一些,他方才自水中提起她,折起她的雙腿以屈辱的姿勢面對他,大力沖撞了幾回做最後的解脫。
待一切風平浪靜,安宴擁着宣紫在偌大的浴缸裏休憩。他們的手指因為長時間泡水而變得褶皺,仍舊貪戀這水中暖意而不肯出來。
安宴拿着宣紫白皙修長的手看了好幾遍,一根根吻過她的指腹直至那枚造型簡樸的戒指。
宣紫和他玩游戲,反手一捉,摸過他的臉頰,繼而扼住那弧線實在美得精心的下巴,湊上去自己的粉唇,輕輕吻了吻。
安宴半阖着眼睛,笑:“今天這麽主動。”
宣紫賭氣地将他松開了,趴在浴缸邊上玩造型精致的貝殼肥皂。他手機落在一邊的竹簍裏響了幾回,這一次又是個悠長的鈴聲,宣紫拿手戳戳他肩膀,問:“真的不接嗎?”
他歪頭來看她,手輕輕刮着她挺翹的小鼻子,說:“不接,現在大家都不冷靜,怎麽讨論都不會有結果。不如先冷處理,晾他們一段日子,然後再決定是不要我這個兒子,還是讓你做媳婦。”
他說的這麽嚴重,宣紫抿了抿唇,憂慮:“你這樣對我,真的值得嗎?”
安宴反而雲淡風輕,淺笑說:“那還能怎麽辦,我都把你這樣了,總不能始亂終棄吧。”
“那你可不許退貨,一定要對我負責的!”宣紫嘿嘿地笑。
安宴立馬一臉狡黠地望向她,說:“不然這樣你看行不行,既然我們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你不如犧牲到底來個一步到位。”
宣紫勤學好問:“怎麽一步到位?”
“奉子成婚,如果你能懷孕,我爸媽說不定抱孫子心切,立馬就不反對。要是你能一次懷倆,那成功幾率更加要翻倍。”
“你——”宣紫撅起嘴抱怨,忽然又想起來什麽似的,雙手扼住他的喉嚨,大喊:“剛剛你是故意不戴、套的對不對!”
安宴哈哈笑起來:“剛剛在水裏,怎麽戴?”
一邊宣紫的手機正好響起來,安宴挪開她的手,說:“不鬧了,不鬧了,你去接。”
她鼻子一皺,沖他哼兩聲,從水裏爬出去,赤着腳往一邊的長桌跑。安宴也站起來,搖着頭說:“好歹把鞋子穿起來!”
拎了雙拖鞋給她換上,又用浴袍将她裹起來,宣紫指一指手機,小聲說:“是紀翔!”
剛一接電話就向人道歉,她不過剛給夏儀做了半天助理就溜了,她要的那杯咖啡也沒買給她。
紀翔那頭愣了愣,半晌才說:“以後別和我提她了吧。”
宣紫一頭霧水:“幹嘛,真的吵架啦?”
紀翔說:“沒,我要訂婚了。”
“啊?”
“對象不是她。”
“……”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19
草長莺飛二月天,豬都戀愛的時節,紀翔居然不甘人後的訂婚了。
此事在一群何不食肉糜的好友圈裏引爆炸彈,惹得只戀愛不結婚的某二代們人人自危,生怕抓不住青春尾巴地大開party。
紀翔的單身聚會開到第十一次的時候,宣紫終于前來一探究竟。
家族欽定的未婚妻亦在,宣紫得以提前一窺真容。
這是一個個子嬌小樣貌普通的女人,然而年紀很輕,不笑都有飽滿的蘋果肌。沃頓畢業之後一直自己開店,但不精生意,虧了幾次,幸好家底殷實,不動筋骨。
紀翔給彼此介紹,幼齒未婚妻聽得一怔,繼而很激動地上來牽住宣紫的手,說:“你是宣紫?我一直聽說你在國外,怎麽你會和紀翔是朋友。”
宣紫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吓了一跳,紀翔過來解圍,對他未婚妻說:“不是一早就說有事要走嗎,快去快去。”
他未婚妻滿臉的不樂意:“可是可是……”
紀翔摟着她的腰,将她連拉帶拽地請出去,又一陣風似的跑回來,恰遇上宣紫一臉莫名其妙地肅然,問:“你給我好好說說,怎麽這麽突然就要訂婚。”
紀翔撇嘴:“有什麽好說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哥哥我今年三十歲了,已經不小了。”
他說得心不在焉,宣紫跑過來猛地拍他一掌,瞪眼道:“和我拐什麽彎,我是問你夏儀。之前不是好好的嗎,你這說結婚就結婚,怎麽和人家交代?”
紀翔把她手從自己腦門上拿開來,對安宴滿臉玩世不恭地笑道:“打人啦打人啦,你個大男人到底管不管你女人了。”
安宴一聲冷嗤,不願蹚進渾水,想在高昂的音樂裏找個僻靜點的座位,褲子口袋裏的手機卻一陣震動。
他拿出來一看屏幕,神色即刻斂了斂,湊近宣紫耳邊說要去接電話,宣紫手一擺算作同意,早已被紀翔氣得無心關注來電者是誰。
紀翔正去一邊吧臺倒酒,也端了杯花花綠綠的遞給宣紫,聲音幽幽傳來,道:“我結婚就結婚,和她能有什麽交代。”
宣紫一口氣把酒仰頭全灌了,空杯子推到他面前:“這是一個男人該說的話?”
紀翔一挑眉,“宣紫,夏儀不像你,她是一個聰明人,從第一天和我交往起就知道我們不可能在一起。她以前吃過虧,也嘗過甜頭,知道這世界的生存法則,不會去做無謂的掙紮,反而活得潇灑。倒是你,避世這麽多年也許忘了,我們這種人,從出生到死亡,又是哪一件事可以自己來做主的?”
宣紫簡直好笑:“我們這種人,哪種人,是比別人多一條胳膊還是多一條腿?你這是怎麽了,在特、權階級待得太久,油然而生一股優越感,越發分不清好歹了是不是,你從哪裏來的這些狗屁論調?問題不在于你能不能,而是你想不想!”
“那我就祝你搞得定父母,早日和安宴修成正果。”
“紀翔!”
紀翔牙關一咬,牽連肌肉一陣跳動,他将空了的酒杯放去侍應生端來的盤子上。
再望向宣紫的時候終于收起那副纨绔子弟的笑意,鮮見的用一張嚴肅的臉說:“咱們是半斤八兩,你自顧尚且不暇,別管我和夏儀的事了。”
宣紫冷笑,說:“我是無聊了。”
紀翔拍拍她的肩,問:“你知不知道當年我們是怎麽分手的?那時候我血氣方剛,初生牛犢,當真以為愛情可以戰勝一切。我拒絕父母的資助,退了豪華的公寓,一天打三份工,常常一天睡不到三個小時,因為有她在我身邊,仍舊對這樣的生活甘之如饴。
“我媽是個厲害的人,在我這邊碰了壁,知道拿我開刀沒有用,她于是帶了張支票去找夏儀。夏儀拒絕的時候,我欣喜若狂,我很驕傲地和我媽媽說,你看到了,這就是你眼中瞧不起的普通人。不過後來現實給了我狠狠一巴掌,我竟無言以對。”
音樂愈響。
宣紫懶懶地倚在卡座邊,看五顏六色的光自不知名的地方照耀在不遠處安宴的身上。
她沒力氣再那麽犀利,淡淡地說:“你現在這樣,是想懲罰她嗎?”
紀翔又笑起來,那股輕薄的語氣又袅袅娜娜從遠處飄回,“別開玩笑了,宣紫,我早就不是二十歲的小男人了,沒空去玩這種欲擒故縱的游戲。你若是想在我這裏找你和安宴不得不在一起的勇氣,那毫無疑問根本就是行不通。”
宣紫一怔,如同被戳破心事,急于去捍衛什麽似的連忙否認,“我和你不一樣。”
紀翔不住點頭:“是啊,你多了不起。要不要跳舞,說話累死了。”
宣紫剛要拒絕,腰上忽地被人一環,她驚得轉頭去看,自這人精致的銀色領帶認出是安宴。
他一低頭,嘴角堪堪擦過她額頭,溫柔而笑:“聊到哪兒了?”
紀翔沖宣紫一擠眼睛:“你問問她啊。”身邊剛好路過一個長腿的明豔姑娘,他手一撈,滿臉緋色的埋進她肩窩,很輕很輕地和人咬耳朵,繼而笑着揚長而去,進了舞池中央。
安宴見宣紫臉色不佳,拿手刮着她的鼻子,說:“幹嘛這麽生氣。”
宣紫撒嬌般鑽進他懷裏,将腦袋按在他堅實的前胸,嗫嚅着說:“紀翔和以前不一樣了。”
何止是他,連她自己,安宴,這身邊來來往往的無數人,都在一刻不停地改變。
宣紫自己展開的話題,自己收起,不想再讓這件事破壞興致,她一只手伸進他褲袋裏翻手機,霸道十足地說:“我要看看是誰的電話。”
安宴被她作惡的手撓得極癢,乖乖奉上手機的同時先坦白從寬,“欣銘的主編,哎,就是管你的那一個。”
宣紫嘀咕:“誰信。”一看記錄還真是那個名字,又打擊面甚廣的将整個記錄都看了一遍,确定他沒給某人去過電話,這才心滿意足地将手機還給他。
“什麽事?”
安宴摟着她的腰往舞池裏走,邊拿一種不堪其擾的态度說:“內鬥。”
宣紫循着他的步伐來找節奏,下巴磕在他的肩頭,整個人幾乎挂在他身上,笑道:“小小的出版公司居然還有內鬥?”
“紙質出版在走下坡路,所有從事出版行當的都在準備轉型。沒人蠢到一直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但未來的蛋糕就只有這麽大,誰都想拔得先籌,你說會不會有內鬥?”
“唔,這麽複雜,不想再聽。”她微微把頭往後一仰,看向他英俊的臉:“我其實比較好奇,你是怎麽接手的這爛攤子。”
安宴竟也舒展起緊繃的表情,逗她似的,咬着她柔軟的耳珠,說:“因為一葉秋。”
她餍足地笑。
“那時候這個叫一葉秋的在網上紅得一塌糊塗,哪怕是我這個不關注小說的男人也聽得耳朵生繭。可就是那麽巧,你以前也和我說過要寫小說,想起的筆名正好就是這三個字。”
“咦?”宣紫提高音調,“是誰在你耳邊念叨,讓你聽得耳朵生繭啊?”
他眉一挑“宣紫!”
她連忙告饒,言歸正傳,“所以你就把整個公司買下來,只是為了看看那個一葉秋是不是我?”宣紫小心翼翼地關注他的反應,他剛一點頭,她便止不住的笑,埋怨:“哪有人這麽任性的,又不是在拍電視劇。”
安宴搖頭:“大概是瘋了吧。”
宣紫一本正經:“可我很高興。”
一曲跳畢,兩個人都沒有再繼續。宣紫對紀翔有諸多不滿,連告別也不想說,拉着安宴往外走。
誰知剛一走至大門,忽然一夥人簇擁着往裏頭擠,安宴摟着宣紫往一邊去等,宣紫卻自這群人中看見某個耀眼閃光的女人。
“夏儀?”
多日不見,夏儀居然瘦了一圈,原本就小的臉上更加沒肉,四肢亦是極細,整個人裹在呢大衣下仿佛一個杆子。
夏儀看到她也很意外,沖那群人打個招呼,走來和她說話,“真巧,能在這裏看見你。”
宣紫支支吾吾:“非常抱歉,上次放了你的鴿子。”
夏儀笑着看她,又望望她身後的男人,眼中的妩媚如春來潮水般湧出來,說:“是啊,一杯咖啡等到現在。不過看到你們倆和好了,我也覺得很開心。”
宣紫說:“謝謝。”
夏儀一挑眉:“你們來這兒做什麽的,有什麽聚會?”
宣紫還真是不知道何言以對,說紀翔在這邊辦單身派對,後頭就要和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訂婚?
她還沒有心腸硬到可以平靜看人失望,只是還沒等她搜腸刮肚想出天衣無縫的理由,紀翔摟着那個長腿妹子談笑風生的出現。
宣紫比當事人更為緊張,攥緊拳頭差不多渾身在抖,安宴過來摟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個天不怕地不怕,被無數愛慕者慣壞,以為僅憑美貌便可改變世界的女人夏儀居然出人意料的非常安靜,連同臉上淡淡的笑容都沒有改變。
她看了看紀翔,又自他勾住的手看到那個被勾住的人,然後說:“你好,紀少。”
紀翔也說:“你好。”繼而居然一步未停,從她身邊徑直走了出去。
宣紫欲要追出去,安宴卻桎梏住她沖她搖頭。而面前,那個笑容未消的女人紅了眼眶,下一秒,簌簌落下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
☆、 Chapter 20
紀翔訂婚之後很快便舉行了婚禮,只請了雙方的親友,辦得簡單而低調。
宣紫沒有出席儀式,自然無法得知婚禮現場,紀翔是用怎樣的表情和語氣來應付那一串悠長古老的誓言。
她近來越來越多地想到未來,不止一次沖動地想把安宴介紹給父母。他們不能重蹈覆轍,步入紀翔的後塵,可這個問題現今為止還是無解,她不能貿貿然就打草驚蛇,讓他們剛剛維系起的感情兩頭受阻。
睡眠一差,宣紫就嘗到了苦頭,連日的胸、部脹痛讓她難以入睡,去醫院診斷的時候居然說她乳腺增生,嚴重一處有瘤化趨勢。
她吓得不清,趕忙給安宴打電話,安宴問她在哪,她說:“還在醫院,要做個B超确認一下。”
安宴那邊一陣咚咚咚的走路聲,隔着話筒,很果斷地一聲“散會”,緊接着就聽到他拉門的聲音,宣紫連忙說:“應該不要緊,你別影響工作啊。”
安宴說:“沒事,我現在就過去,你先去做檢查,我問問有沒有這方面的專家,待會兒帶你過去。”
宣紫答應着,卻自影像科裏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盡管戴着口罩和墨鏡,仍舊能從身形辨認出來。
她匆匆挂了電話,小跑過去,很輕聲地喊:“夏儀!”
夏儀身邊的助理立馬抖擻精神,惡聲惡氣地來趕人:“你認錯人了!”手臂一推,打到宣紫前胸,痛得她立刻彎下腰來。
夏儀推了推墨鏡,連忙喝止:“這是我朋友。”趕緊過來扶她,又說:“這兒說話不方便,咱們找個休息室再說。”
等關上大門,拉好窗簾,夏儀這才将口罩解開來,似笑非笑道:“真是哪哪都要碰見你。怎麽了,來醫院幹嘛,出什麽毛病了?”
宣紫苦笑:“還真是出毛病了,不過問題應該不大,這不是來B超确确診麽,不管大病小病,以後一定配合治療。你呢,哪兒覺得不舒服?”
“我?我這病還真不是想配合治療就配合的了的。”夏儀兩眼一眨,表情異常尴尬,望了望自己的助理,說:“你幫我去買杯咖啡吧。”
支開了人,夏儀方才從自己包裏掏出一張化驗單子,攥在手裏想了又想,終于舍得把這秘密分享出去。
宣紫一看上頭的字立刻被驚得心髒停跳一拍,待将單子遞還過去,望向夏儀那張臉時,心跳便砰砰變得飛快。
夏儀尚且有心思調侃,說:“不知道該不該學劇本裏的那些苦情女主,将這份單子交到他的手上,再很痛快地說一聲:你當爸爸了。”
“……”
“或者也該學那種邪惡女配,扶着肚子大大方方住進他們家,要麽結婚,要麽剝他們一大筆錢,總要做點什麽才能證明你的存在啊……”
宣紫狠心打斷他,很低聲地說:“夏儀,紀翔已經結婚了,現在應該在馬爾代夫度蜜月。”
夏儀倒并不驚訝,沖她彎了彎嘴角,說:“雖然沒有刻意打聽,不過也差不多知道,他一聲不吭的來,又一聲不吭的走……其實和我平靜說‘你好’的那天晚上起,我就已經知道徹底失去他了。
“當初分開的時候,我還年輕,以為可以拿青春賭一場。我拿走了錢,和他說拜拜,心裏想着他怎麽會變心,總有一天,等我強大到讓所有人刮目相看的時候,他就可以回到我身邊。
“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是站在舞臺中央讓所有人矚目了,我這才發現,原來愛情這種東西不是說停就停,站在原地等你的那棵大樹。我一直想着與命運抗争,與他的家庭抗争,與他美麗高傲的母親抗争,卻偏偏忽略了他。”
驕傲如斯,也最終要低下高昂的頭顱。哪怕厭惡,宣紫也不想看到這樣的她,她應該是跋扈的,高傲的,八面玲珑的,而不是枯槁如紙片,支在床上仿佛一具沒有生氣的屍體。
宣紫說:“往前看吧,夏儀,現在最重要的是這個孩子,你要拿這個孩子怎麽辦呢?”
夏儀下意識地用手捂了捂肚子,沒有說話。
手機鈴聲大作,宣紫不得不接聽,醫生催促她前去做檢查,她連忙答應着挂了電話。望向夏儀的時候,她正很體貼地說:“你有事就先走吧,不必為我擔心。以後還能通電話,很想早日喝上你為我買的咖啡。”
也只好如此,宣紫過去抱了抱她,說:“你現在身體不好,咖啡我不會再買,但可以請你喝牛奶。這個檢查很快的,你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來。”
夏儀點頭,然而宣紫起身的那一秒,她忽然抓上她的指尖,幽幽道:“宣紫,紀,紀……他的妻子漂亮嗎?”
宣紫扭頭看她,驚訝于她指尖的溫度如此之低,“夏儀。”
“你告訴我吧。”
“沒你漂亮。”
她忽就挺直腰板笑起來,眉飛色舞,眼神卻很空洞,“當然了,誰有我漂亮。”
等宣紫急匆匆做完檢查,如約再次趕到這間屋子的時候,卻只有白色的牆壁和床單,不見那枚枯落的樹葉了。
***
安宴的一天亦不太平。
欣銘雖小,然而麻煩不斷,歷史遺留下的派系問題愈發嚴重。古言主編和從泠不對盤,平日裏相見譏諷戲谑已是常态,搶資源搶書號搶出片,更是鬧得不可開交。
安宴往古言這頭偏一偏,和從泠相見難免尴尬,往從泠這邊偏一偏,立刻便有情、人關系的桃色新聞彌漫整個公司。
一場例會也是戰場,兩個主編吵得不可開交,安宴正是頭疼,宣紫又來電話說什麽增生,什麽瘤化。
他連忙遏制這乏味的生活,在面面相觑的驚訝之中,第一次任性地中斷工作。
“散會。”
從泠跟着跑出去,在衆目睽睽之下繞過安宴的秘書,門也不敲地走進他的辦公室。兩手抱在胸前,緊蹙起眉頭,她說:“你這是什麽意思?”
安宴未必就不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思,只是選擇性的去忽略,繼而冷淡地說:“工作上的事情,等你們冷靜下來,能夠更加理性的看待再談。我現在有事要先走,你請便。”
“又是為了宣紫?”
安宴邊走邊按點手機屏幕,要人幫查最好的普外科醫生,驀然聽到她的話又把步子停下來,稍一側身子,她已走到跟前。
安宴覺得自己真的有必要提醒她一句:“從泠,我們已經分手很久了。現在,我和她在一起,這完全是我們倆的事,我沒必要考慮你的想法,也更不需要向你解釋。”
一席話又冷又硬,卻讓從泠笑起來,話裏有話地說:“你這樣對她,倒真稱得上是一心一意,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是這樣毫無保留,撇清一切關系地對你。”
安宴眉梢一跳,“你什麽意思?”
從泠往後退了一步,反玩起故弄玄虛,“你已經這麽讨厭我,我又何必去做那個搬弄是非的小人,你大可以去問問她,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你。”
安宴定定望住她。
她們幾次三番的對話博弈,她遇見他時的驚慌失措,在一起時的欲言又止,其實不止一次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只是他選擇了忽略和逃避,害怕什麽似的不敢面對,以為不看便不存在。
從泠的這番話卻如一粒種子埋入泥土,一點陽光雨露便可冒頭。
從泠字字譏諷:“你們分手這麽多年了,改變的那個人,不只是你而已。”
安宴開快車飛奔到醫院,宣紫坐在影像科外的椅子上發呆。他跑過去摟住她,吻落在她略帶栀子花香味的細發上,“情況不好嗎?”
“醫生說只是硬塊,還沒到長瘤那麽嚴重,不過開了一堆藥,囑咐我一天要吃三頓。”她将一袋子的藥從一邊椅子上甩到他身上。
安宴笑着接過來,說:“這我就放心了,以後又多了一項工作——叮囑你按時吃藥。”
宣紫将頭埋進他懷裏,手扣在他臂彎上,小聲說:“安宴,夏儀懷孕了。”
“什麽?”
“是紀翔的孩子。”
安宴立刻顯得疲憊,沉吟半晌,緩緩說:“夏儀那麽精明聰明的一個人,應該知道這個孩子不能要。”
盡管心中一早有了判斷,宣紫還是因安宴的直率所驚愕,她嚯的站起來,問:“你們男人難道都是這麽想的,當初貪圖一時快樂的是你們,出了事情卻要女人一手來承擔。”
安宴跟着站起來,拎着藥,跟在炸毛的女人身後,“宣紫,你不要忘了紀翔已經結婚了,何況當初是夏儀先負的紀翔,她不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世界什麽時候只圍繞在她身邊轉。”
“當初,當初!”宣紫猛地轉過身來推一把安宴,“總是要提當初,你怎麽知道是她心甘情願離開的?那時候她家落難,紀翔媽媽又步步緊逼,她一個女孩子要怎麽面對,她根本是有苦衷的!”
溫順的女人一旦不講道理,比一百個男人都難對付,不能強攻,只能智取。
安宴一個箭步沖過去将她摟進懷裏,哄孩子般地拍她的肩膀,又說:“宣紫,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又在害怕什麽。可我要向你保證,我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我不是紀翔,你也不是夏儀,我不會離開你,只要你記住這一點就夠了。”
宣紫這才如冷靜下的小獸,嗚咽着在他懷裏放松。
他于是肯松開一點她,手捧着她消瘦的面頰,拇指輕輕擦過她飽滿的嘴唇,說:“你當初在國內也是學過毛概的,怎麽遇到事情就忘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了。”
她方才還掙紮着要哭,此刻破涕為笑,拿手掌打他的前額,一雙眼睛灼灼如烈焰,盯住他,仿佛要從那琥珀色的瞳仁直看進心裏。
“我們旅行結婚吧。”她說,“我一天都等不了了,這裏實在太冷了,我們要去一個溫暖的地方,曬成一身古銅色再回來。
“選一個适合領證的好日子,随意找一個臨街的民政局,再排一條長長的隊,拍照的時候露出兩排潔白的大牙。
“你願意嗎,安宴?”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