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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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宴到家的時候已入深夜,春寒料峭,明明午間氣溫一度逼近二十攝氏度,一旦到了晚上,星河璀璨,便感受到寒風凜冽。
他關了車窗,從泠仍舊沒挂電話,喋喋不休地說方案,提條件,“一百萬,咱們定個目标怎麽樣,誰先達到一百萬的單本銷量,誰就能挺直了腰板說話。要是那姓朱的能先做到,我二話不說立刻把現言這邊骨幹撤了送給她。”
安宴眉頭微蹙,拿手按了按太陽穴,嘆口氣道:“你以前不像是事業心這麽強的人。”
從泠不依不饒:“你同不同意。”
安宴抿唇:“你和經理那頭去談吧,這種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我貿貿然答應了你,朱總編那裏要怎麽想?從泠,你大概忘了,我是你上司的上司。越級這種事是職場裏的大忌,你不要揣着明白裝糊塗。”
從泠氣得摔凳子,傳到安宴耳中仍舊刺耳。
“你這是想撂攤子不幹?”她怒氣沖沖地問,片刻,又不甘心似的:“我聽他們說你要休假,怎麽,旅行結婚?真不打算發帖子請大家聚聚了?”
安宴沒考慮這麽多,連假期也是臨時抽出的空隙,完全是為了滿足宣紫的小脾氣。從泠這樣一問,他倒很嚴肅地審視起這個問題。
旅行結婚是不是太過草率,回來之後還是辦酒席的好。那去哪兒開桌,請多少人,有什麽要避嫌疑。
先斬後奏,他父母那邊不知道有什麽反應,她父母怕是更難過關,他至今還能想起她那大名鼎鼎的父親曾用怎樣輕蔑的眼神注視過他。
可也管不了這麽多,他愛她,不想再等,想得到她,哪怕付出一切的代價。
他不說話,從泠等得厭了,一下子挂了電話,他看着結束通話的手機屏幕,還在想這一件事。
這時候自己才終于敢相信,他原來真的要和宣紫在一起了,不是男女朋友,不是同居,扯證結婚,做合法夫妻,合适的時間生幾個孩子,有兒有女,湊成一個好字,再一個好字。
安宴滿腦子都是她,心急如焚地回家,一開門,滿客廳的快遞盒子。
宣紫背對着他,光着筆直的兩條腿,只着一條淺藍色的底、褲,裸着上身在套一件露臍胸衣,聽到門聲,吓得跳上沙發,轉身看到安宴抱着前胸倚在門框上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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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臉驚訝:“回的這麽早?”
“嫌我早?”安宴嗤的一聲:“奸、夫還沒來得及走?”
“哪等到你進門,一聽到車子聲音立刻就跳出去跑了。”
眼見着安宴臉色由晴轉陰,宣紫連忙跳下來颠颠跑過去,站在他身前,谄媚地笑着說:“給我把後頭拉鏈拉好,新買的,好不好看,出去玩的時候穿。”
穿這個?短短小小的一件,上頭露出春光一片,下面露出一片春光,安宴被她細膩幼白的背閃得眼花,手往前伸着要撫摸那片幼滑,她頭一扭:“不許做壞事!”
他只好幫忙,她又如一條泥鳅似的,自拉鏈到位的同一時刻往後一個躍步,躲開他欲鎖住她腰的手臂,笑嘻嘻地問:“吃過沒。”
安宴拿她沒辦法,将自己外套脫了挂衣架上,趿着雙鞋子往沙發走,說:“吃了一點。”
“那我給你做夜宵。”她眨眼。
“家裏沒東西。”
“我買了!”
冰箱裏果然塞得滿滿。
她最喜歡水果,更愛毫無節制的買,明明知道吃不完,還是成箱成箱地屯,一大半的空間裝着紅色黃色的水果,剩下的地方有蔬菜有肉類,他以前存的啤酒飲料僅僅歸置到很小的一片區域。
安宴取了一瓶黑啤,放在流理臺上磕一下開了瓶蓋,正和雞蛋對戰的宣紫立刻喊起來:“有開瓶器,臺角都被你弄花了。”
安宴笑了笑沒理會,喝了一口酒,斜着身子倚在臺側,看她取了打蛋器放進不鏽鋼的蛋盆裏。一邊臺面,油鹽醬醋應有盡有,平底鍋內熱油滋滋冒泡,姜末蔥段盛在玻璃碗裏——
油油膩膩,忙忙碌碌,平平淡淡,卻是家的滋味。
安宴心下一動,拉過宣紫,在她還來不及反抗的一瞬彎下腰來。他自二十來歲便吻過的女孩,身上依舊帶着讓他戰栗的魔法,尋上她的唇邊便無法自拔。
直到她拿抓着打蛋器的手執意将他推開,跳着說:“鍋都炸了!”他方才舍得松開由她在視線裏蹦蹦跳跳,疲憊的一天戰役終結,他終于有心情哈哈笑起來。
宣紫關了火,嗔怪他不分時候的發、情,他喝了一口酒,索性将壞事做盡,拿了她手裏的東西,将她雙臂一折鎖在腰部,身子便緊緊貼了過來。
宣紫急得面紅耳赤:“我還要做飯呢,別這麽急,乖啊……”
安宴捏着她的下巴将她頭往自己這邊一扭,嘴貼嘴喂上去,将冰冷的酒喂進她甜味十足的嘴裏。
宣紫嗚嗚的喊着,被迫地咽下,喉間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還沒來得及消化,他已經撕了她的褲子埋進她的身體。
宣紫被壓制在冰冷的流理臺上,腰部被他鎖緊,他用力一拍她的臀,迫使她高高翹起自己的身體。
這種事上,安宴從不給宣紫一分喘氣的間隔,居高臨下地壓下來,便是滅頂而來的痛苦或快意。
宣紫頭磕在臺面,上氣不接下氣地埋怨:“喂!我還,還要做飯!”
安宴在她身後笑起來,說:“我怎麽不知道大小姐還會做飯。什麽飯,蛋炒飯?”
她氣若游絲的一聲嗯,粘黏着嘴角那汪涎、液般誘人,袅袅逸入他跳動迅速的心,倏忽伸出無數觸手似的将這顆心死死纏繞。
安宴劇烈喘息着将手伸進蛋盆,說:“那你嘗嘗這蛋液,看看是不是鹹了。”
一根手指塞進她嘴裏,她下意識一口含住,靈敏柔軟的舌尖舔了一舔,繼而孩子般吸吮——
安宴沒能克制住那一瞬腦中爆炸後的白光精閃,壓着她的腰釋放。
再到吃飯已至淩晨,宣紫裹着安宴的白色襯衫,坐姿古怪地歪在椅子上。
做飯的火候也不到家,蛋炒的焦黑一片,安宴居然還能大口扒飯,吃得津津有味。
宣紫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直到當事人自己都覺得坐立不安,擡眼望了望對面面色紅潤的小女人,說:“我有這麽好看嗎?”
“好看。”她想都不想。
安宴一口飯含嘴裏,鼓着腮幫子笑,“你選好去哪個島了?”
不提還好,一提這事宣紫就有些打不起精神。她的本意只是想選一個溫暖的地方,國人少,只度假,一偷懶就訂了和紀翔那混蛋同樣的目的地。
可等她将馬爾代夫一輸入搜索,才發現居然有一百來個小島供君選擇,簡直要逼死她這個選擇恐懼症患者。
“先過去再說吧,看哪個島有房間就去哪個島。”她垂頭。
安宴笑:“我怎麽聽着這麽不靠譜啊。”
“有什麽不靠譜的,有錢就是大爺,我不相信到了馬累,咱們一身的美金沒人想要。”
“你有錢?”
宣紫噗嗤笑起來:“我不管,反正以後你的錢裏有我一半,我花的心安理得。”
安宴擱下筷子,去牽她的手,笑容如春風拂面,眼中熠熠滿是光彩,“沒錯,安太太。”
宣紫一怔:“啊?”
“安太太。”
後一天,安先生帶着安太太前往機場。
事事都要準備,無計劃不成行的安宴,又一次被宣紫的心血來潮拖累,卻是心甘情願地前往這一趟未知之旅。
宣紫取了登機牌,一臉愁悶地将頭靠在他肩膀,安宴不解,她愁眉苦臉地說:“以為只是坐五個小時的飛機,卻忘了到達時間是當地時間,馬累那邊比咱們晚了三個小時。”
安宴哭笑不得,刮着她的鼻子說:“都懷疑你是不是沒出過國,這種小事上都會犯迷糊。”
可見這趟旅途有多不靠譜。
宣紫拉着他坐去一邊椅子,邊拿手機連機場WiFi,邊給自己灌礦泉水。
安宴拿手貼她的額頭,宣紫連忙避開了問幹嘛,他說:“覺得你不對勁,這麽緊張做什麽。”
宣紫又喝了兩口水,做賊心虛似地環顧四周,這才低聲說:“實話告訴你吧,安宴,我這趟回來一直是騙着我媽的,他們還以為我在溫尼伯那雪球裏頭過與世隔絕的日子呢。所以我一來機場就特害怕,他們要察覺出什麽蛛絲馬跡,查我就和玩兒似的,待會兒要是出現一隊人來抓我,你千萬不要松手。”
安宴果然就緊緊抓住她,說:“我不松手。”
宣紫又說:“等我們回來就帶你去見他們,先過我媽那關再說吧,她年紀大了沒以前那麽潑辣,頂多鬧兩天就消停了。”
安宴笑臉盈盈地看着她:“好。”
宣紫眉一挑:“好什麽好,我都愁死了。我媽那兒好糊弄,可我爸那就沒那麽容易了,他……怎麽說呢,他和電視裏看到的不太一樣。”
安宴仍舊是說:“好。”
宣紫揪着他的衣領要變臉,說:“和你談正經的呢,你逗我玩啊。”
安宴将她手自那昂貴的布料上扒下來,說:“這些男人幹的事,你操什麽心。我父母那邊由我搞定,你父母那邊我也能解決,你現在要想的就是熬過接下來的八個小時,然後在陽光大海美食的世界裏度假。”
宣紫賊賊地笑起來,說:“遵命!”又捂着肚子說:“哎喲,水喝多了,要上廁所。”
安宴一路上也沒舍得松開她的手,直把人送到女廁門口,他方才遲疑着問:“要不要臨時雇個人送你進去?”
宣紫大笑:“開玩笑呢你,沒什麽事兒,你在這門口堵着,萬一有什麽事我就大喊強搶民女,你守株待兔就行。”
安宴揉揉她腦袋,笑道:“進去吧。”
宣紫一路後退一路沖他做鬼臉,直到走過一個斜角不能再看到外頭,方才收回玩鬧的心思好好走路,卻在轉身的一瞬撞到一個人。
宣紫連忙跳開來,說:“對不起,對不起!”卻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吓了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22
久旱逢甘霖一滴,他鄉遇故知債主,洞房花燭夜隔壁,金榜題名時沒我。
網上廣為流傳的四句俏皮話,宣紫一直喜歡,總是計劃着哪天生搬硬套也要用進自己小說,沒想到這天親身經歷了其中一樣,就生生愣在原地半晌。
對面是個金發碧眼的女人,懷裏有個金發碧眼的孩子,遇見宣紫,也是驚訝,往後退了一大步,再湊近處瞧了瞧,徹底樂了。
她激動地喊:“喬安娜,怎麽會是你。”
他鄉遇故知,繞過大半個地球,穿越偌大的都市,最終在這樣一個小地方遇見那個被她得罪透了的鄰居,朗格太太。
宣紫和她擁抱,隔着一個半大的孩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來中國旅游的嗎?”
朗格太太咯咯笑着停不下來:“對,第一天到達,居然就能遇見你。好久不見,你最近臉色很好,也比以前胖了些,你那時候太瘦了。你什麽時候回的中國,走得簡直無聲無息,連梅麗也不在。”
宣紫向她解釋:“梅麗修剪院子裏果樹的時候摔了下來,小腿骨折了,我給她放了大假,要她回去好好養傷。”
朗格太太拿手遮住嘴,一臉的驚訝:“那太可怕了,我很抱歉。”
“謝謝,她會好的。”宣紫面帶微笑,其實心中惴惴,兩只腳落在地上只覺鑽心的痛,恨不得立刻抹油逃走。
朗格太太還算體貼,說:“以後再聊,我不打擾你的時間,咱們以後聯系,你號碼沒變?”
“沒有,還是那個。”
“那好。”彼此分手,然而走了幾步,朗格太太又扭過頭來,說:“喬安娜,你現在是和亨利在一起的吧,你們中國新年的時候他來找過你,不過家裏沒人他又走了。能幫我向他問個好嗎,我喜歡那個小夥子。”
宣紫都不記得自己是說好了,還是沒說,總之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将自己關在了機場衛生間的隔間裏。
孟溪林去找過她,也應該已經知道她回了國內,可他沒有通知她的父母,也沒有過來找她。
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宣紫将手機掏出來翻了半天通訊錄也沒翻出他名字,這才想起來回國第一天就把他號碼徹底删除了。
不過機器裏的痕跡可以消除,她的大腦還靈光的很,孟溪林的號碼很好記,只是按下撥打,他的電話便始終在一陣忙音裏讓人等待。
一連試了好幾回,孟溪林也沒接聽,宣紫覺得煩了,将手機往牆壁上一砸。
她不止一次抱怨過孟溪林的電話難打,只要他一旦走出視線,再想聯系難比登天。
她像模像樣搜過網絡,看是不是能有技術,把手機嵌進他身體,她怕有一天死在家裏,孟溪林會是最晚知道的那一個。
孟溪林笑得不行,說你都要死了,不找救護車,通知我幹嘛?
他是個醫生,他對一切病人負責,卻對自己,對朋友,對身邊的所有人,一律冷漠。
宣紫緩過勁來,覺得自己急得根本沒有道理,孟溪林那種人哪裏會有空去管她去哪,做什麽,和誰在一起,過得怎麽樣,更別提要向她父母打小報告。
她長舒一口氣,說自己傻啊,手機這時候卻震動起來。她連忙小心翼翼把手機捧回來,想說孟溪林你居然也有回我電話的這一天。
一看屏幕卻是寫着“安先生”三個字。
宣紫心中震了震,驚訝自己怎麽把他給忘了,一接通,安宴在那頭擔心地問:“出什麽事了,電話總也打不通,我都想沖進去了,不是真遇見麻煩了吧。”
宣紫單手脫着褲子,說:“沒事沒事,突然肚子疼,你再等我會兒吧。”
挂電話,提褲子,沖馬桶,宣紫急急忙忙開門往外走,門外頭卻站着一個面紅齒白的小女孩,歪着頭,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孩子頂多三四歲,個頭不高,身子也瘦,蘑菇頭,穿着淺藍色的小棉襖,下擺一直長到膝蓋,一雙小運動鞋上別着鮮豔的蝴蝶結。
宣紫左顧右盼幾回,廁所裏人不多,門都敞着,洗手池邊圍着幾個補妝的小年輕,都是二十出頭,不像當媽的樣子。
她心想這年頭騙子那麽多,還真有家長能放心讓自己孩子獨自來上廁所,她往旁邊讓了讓,對那孩子說:“進去吧。”
孩子往她跟前走了走,腳上的那雙鞋一受到壓力的變動,居然閃起五顏六色的燈。她動了動腦袋,歪去另一邊,繼續看她。
宣紫心裏癢癢的,覺得這孩子實在可愛,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細軟而薄,像綢緞一樣的質感。
孩子卻突然精神起來,像是補了電的玩具,突然一欽開開關便搖頭晃腦跑起來,她一個趔趄伏到在宣紫腿上,宣紫要去扶她,她已經死死抱住了宣紫的腿。
宣紫還沒體會過來發生了什麽,一捧這小女孩的頭,便見到她流了一臉的淚。
剛走進來的大媽以為是孩子和媽媽怄氣,趕緊過來幫着打圓場,說:“趕緊抱抱孩子吧,都哭成這樣了,怪可憐的。”
一聲提醒将剛剛幾個補妝的都吸引了,大家回過頭來看向這邊。
宣紫從也不是,不從也不是,一手按着孩子顫動的頭,一邊無助地望向四周,說:“這不是我的孩子,孩子她媽媽在哪,有人看見沒?”
大媽熱心腸,尿急也憋着,嘀咕着:“這麽好看的孩子也沒人要?”将那小女孩從宣紫身邊扒過來,疊聲問:“寶貝,你媽媽呢,這人是不是你媽媽呀?”
誰知道孩子像是受了驚吓般跳起來,一個勁地夠回宣紫那頭。
原本是力量懸殊的對抗,最後竟演化成一場拉鋸,宣紫覺得這孩子像是塊牛皮糖般沾到了她身上,輕易就脫不下來。
大媽用了點力氣抱她的腰,她不安分地扭動着,哭得更加悲痛。宣紫看不下去,将孩子摟過來,兩只手擱在她腋下,問:“你要靠着我呀?”
孩子眼睛通紅,嘴唇緊抿着,重重點頭。
宣紫無奈地将她抱在懷裏。
大媽覺得納悶:“姑娘,這就是你孩子吧,別一發火就說不認她的話,孩子雖然小得很,但是已經能懂大人的話,你說不要她會教她難過的。”
宣紫頭疼:“這真不是我孩子。”
洗手池邊幾個女的都說:“還不承認呢,你剛剛進來我就看見她在你後頭跟着,你鑽廁所裏,她就在外面等着。”
一席話說的宣紫哭笑不得。
于是當宣紫走出廁所,安宴看得便是這樣一副場景:他的女人抱着個孩子,身邊還圍着幾個叽叽喳喳的女人。
安宴過去摟她的肩,說:“這是怎麽了,怎麽還抱着個孩子。”
宣紫皺着眉頭,扁着嘴,沖四周看熱鬧的人說:“你們聽聽,這真不是我孩子!”
大媽扯着喉嚨:“那也不行,這孩子反正現在只認你,不管是不是你的,你得要先看着,我去找個警察,你別走,大家看着她,別讓她走啊!”
大家都說好。
安宴聽得雲裏霧裏,問宣紫:“咱們什麽時候有個孩子了,愚人節要到了,別是你給我開的什麽玩笑吧。”
宣紫直瞪眼:“有這麽愚人的嘛!”趕緊将剛剛發生的事一點點說給安宴聽。
安宴沒心思玩笑了,也去找人過來幫忙,跟着警察去警室的時候想從宣紫手裏把孩子接過來。
誰知孩子怔怔看了他幾秒,頭一扭,小臉靠到宣紫胸膛上,兩只手緊緊鎖着她脖子。
宣紫滿頭的汗:“沒辦法,這孩子只認我!”
一進警室,小警察端了兩個凳子給宣紫和安宴。宣紫連忙坐下來,将孩子擱在自己腿上,一邊安宴給她擦汗,順便迎接孩子滿眼警惕的目光。
宣紫又将剛剛的那事再說了一遍。
小警察點點頭,說:“我都了解了,你們的意思是,這孩子不是你們的。”
宣紫斬釘截鐵:“當然不是。”
小警察還有點不信,于是拉着孩子的手問她話,孩子卻是閉緊了嘴,兩只眼睛滴溜溜的轉,就是一言不發。
宣紫憂心忡忡:“這孩子好像不會說話。”
小警察瞥她一眼,“這你都知道……剛剛說她不是你孩子,不是因為吵架了說的氣話吧。”
“誰會拿孩子當出氣筒。”
小警察眯起眼睛,手點在桌面上,說:“這還真不一定,好多年輕夫妻一鬧起來,別說孩子了,臉面全給你撕了。昨天我還調解過一對,小夫妻本來高高興興出去玩的,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在機場就全武行了,被我們制服之後送到中隊,教育了半天突然想起來自己孩子還丢在機場,鼻涕眼淚滿臉飛的又回來找孩子——例子太多了,人一犯渾,你想不出來能幹出點什麽傻事。”
宣紫嘆氣:“我現在像是發火的樣子麽?警察,我實話和你說吧,其實我們倆還沒結婚,怎麽可能有這麽大的孩子,連戶口都登不上,誰傻呀。”
小警察樂了:“沒結婚?那你和你老公手指上戴着的是什麽?”
一邊安宴臉色鐵青,忍耐幾到限度。他按了按宣紫的肩,盯着對面的警察,說:“你們就不能做點實事,現在還糾纏在這問題上,不覺得浪費時間麽?”
小警察嗓子裏卡了口痰,捏着脖子清了清。對面這男人戾氣很足,身上強大的氣場讓人不舒服,于是正了正臉色,說:“我也不能聽你們一面之詞就輕易做出判斷,請你們理解。按照規定,機場不能播尋人廣播,我現在就通知工作人員幫忙找一下孩子的親人,但介于現在孩子不說話,你們也不能給出明确的證據說這孩子不是你們的,我不能讓你們随随便便的走。”
宣紫真急了:“什麽不能走,我們還要趕飛機去度蜜月呢!”
小警察正調試對講機,此刻把頭一擡,皮笑肉不笑道:“嘿,度蜜月?你剛剛還說你們不是夫妻的!”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23
宣紫抱着孩子在警室裏坐了不過五分鐘,陸陸續續來了幾對丢孩子的馬大哈父母,還有落了單的孩子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送進來。
丢孩子的又哭又鬧,大聲質問為什麽不能廣播尋人,被丢的孩子也哭也鬧,好幾個躺在地上打滾喊着要媽媽。
小小的一個空間,頓時變得擁擠又嘈雜,宣紫看得目瞪口呆,手伏在孩子身上,湊近她耳邊輕輕說:“別怕。”
擠在她懷裏的孩子沖她眨眨眼,對周遭發生的一切好奇的不行,于是東看看西看看,沒一會兒就累得東搖西擺。
小腦袋在她胸前點了點,忽然找到個舒服的姿勢靠下去,兩眼一閉睡下了。
宣紫:“……”
安宴拎着宣紫的手提包,正站在一邊打電話。灰蒙蒙的人群裏,他身材高大,長相又極為周正,顯眼得很,維持秩序的幾個女警員都頻頻側目,聚在一起邊說邊笑。
不一會兒,他過來拉宣紫的手,在她身邊蹲下身子,與她幾乎平視,說:“打了幾個電話幫忙解決,這會兒沒什麽問題,我們把孩子交給他們,趕緊登機吧。”
宣紫果然就聽見警室裏電話響起來,剛剛還牛的不行的小警察一接到電話連忙換成笑臉,邊說邊往他們這邊看過來。
宣紫看看安宴,說:“真沒什麽問題吧?”
安宴摸摸她的臉,淡笑道:“你怎麽看起來比這孩子的家長還着急,能有什麽問題,孩子在警察這兒呢,總會有人過來找的。”
宣紫心想也是,孩子好端端的,沒被拐沒被騙,家長總是要來警察這兒的——她又看了一眼這室內的混亂。
應該……能找着的吧。
小警察脫了警帽往他們這邊走,老遠就伸出手,安宴站起身來和他握手,那人說:“您是安總吧?”
安宴點頭,面無表情。
小警察連聲道歉:“不好意思,剛剛弄錯了,您也看到了,我們這人手不夠,事情又多,天天都和打戰似的,怕擔責任不敢随便放人,請您諒解。我們隊長剛剛給我來電話了,也把情況都告訴我了,您和太太既然要登機就趕緊走吧,免得誤機耽誤行程。”
安宴摸出名片夾,抽了一張自己的名片給對方,說:“那我們把孩子丢給你們,找到她的父母之後請給我們打個電話,好讓我和我太太放心。”
警察雙手接下來,說:“這個沒問題!您太太真是熱心!”
這就準備過來抱孩子。
宣紫沖他小聲說:“睡着了,小心點。”
宣紫将孩子的手從她脖子上抽下來,小警察摟過孩子的腰,兩只手箍緊在她胳膊下,宣紫托着孩子的腦袋想要她靠去對方懷裏。
沒想到孩子警惕極高,不過短短一處交接,她忽然睜眼醒過來,一眨不眨地望着宣紫。
宣紫忽地心尖一跳,還在擔心孩子是不是要變臉,這孩子已經迸出淚來,拳打腳踢,怎麽也不肯被小警察抱。
“不鬧,不鬧!”小警察臉漲得通紅,将孩子一把拽出來,鎖死在自己懷裏。
宣紫見她這麽可憐,心早就軟的不行,可剛要說點什麽,安宴沖她搖了搖頭。
“可是——”
安宴說:“我們只能幫到這兒了,宣紫。”
宣紫恹恹接過自己的包,整理了一下包帶,将心狠下一狠,卻在安宴握住她手的那一刻腳下一個趔趄。
她忽然下定決心:“安宴,還是讓我陪她一會兒吧,小孩子沒有父母在身邊很可憐的,她這麽小都不知道該相信誰。咱們什麽時候都能去旅游,大不了搭下一班飛機咯。”
也不等安宴有所反應,她從他身邊走開,追到小警察,孩子遠遠見她過來,嗚嗚咽咽,迫不及待地張手。
宣紫将孩子接過來,一手托着她後腦,說:“給我吧,我在這兒陪她等媽媽。別哭了,別哭了,好不好?”
話音剛落,孩子忽然不停咳嗽,一張小臉漲得通紅,額頭上密密全是汗,細軟的頭發貼在臉上,分成一縷一縷。
宣紫吓得不行,拿手拍她的後背,安宴沖過來幫忙,從她懷裏接下孩子,說:“這孩子可能有哮喘!”
孩子已經渾身發抖,咳出白色泡沫似的痰。
***
機場的位置在遠郊,等機場的醫務人員給這突然冒出的孩子平喘,再由宣紫和安宴帶去市裏最好的兒童醫院時,一個下午過去大半。
夕陽沉沉垂于天際,染得四周層層疊疊的薄雲一片橘色。光線自蔥郁的香樟中穿梭而過,透過車窗,斑斑駁駁地射進車裏。
小警察開車,安宴和宣紫帶着孩子坐在汽車後座。都累得不行,孩子睡了一路,宣紫也東倒西歪,差點一頭撞上車壁。
安宴嘴上不說,心裏擔心,想摟着她,無奈孩子坐在中間分隔開他們,他只好伸手穿過她的肩,攔在她臉的一側,說:“靠着我的手睡。”
等宣紫困意過去,安宴手臂又酸又麻,特別是手腕的地方,好像鑽進一根根針,使勁往肉裏挑似的。
宣紫睡眼惺忪,說:“要緊麽?我給你揉一揉。”
安宴一手捏着手腕,看她一眼,“沒什麽事,你自己好好坐着就行。”
宣紫說:“那你也睡一會兒,待會兒就到醫院了。”
她蹙着眉頭,眉心皺成一個小小的八字,一副彎彎曲曲,等候聽人發落的樣子。
安宴沖她笑,心想她這又是小孩子的脾性,拿手去舒展那一處,說:“這副樣子做什麽,又不是你做錯了事,放心吧,我不生你的氣。”
宣紫才笑起來,将他的手從臉上拉下來,擱在自己懷裏慢慢揉着,說:“那你快睡。”
安宴嘴上逞強,但身體很難騙人,剛一阖上眼睛,沒過多久就睡下去。
他從來挺拔,睡覺也很端正,身子靠着椅背,頭微微低着。只有聽見他微沉的鼻息,宣紫方才确定他不是在沉思而是睡着。
宣紫扣着他的手,沿着他手心的紋理慢慢的描繪。
這是只有他才會賜予的溫柔,由着她的性子,随着她胡鬧,哪怕丢下工作,徒勞無功地折返一整個城市,只要有她,他都願意去做。
這樣好的男人,她不想放手,就算跨越千山萬水,突破重重阻力,她還是要回來,鎖在籠子裏的鳥兒一般,困在他的身邊。
孩子忽然動了動,大約被安宴的胳膊壓得不太舒服,因而蹙着眉頭翻了翻身子。
她身體很弱,本能地接近熱源,蟲子似地扭着藏進安宴臂彎,白嫩的小臉緊靠在他的西服外套上。
舒服了,安全了,皺起的小臉終于舒展。
宣紫笑着看這對依偎的人,柔和的光線金粉般灑落在他們的臉上,一樣的沉睡如嬰兒,抿着唇,壓下嘴角,阖着眼睛,長長的睫毛落在臉上,蝴蝶的羽翼一般——
像極了的兩個人,一大一小,仿似父女。
父女。
宣紫忽然坐直了身子,悚然心驚地看着這對人。
宣紫開始走神。
醫院裏,人聲鼎沸,六七點鐘的菜場一樣熙熙攘攘全是人。
孩子精神不好,不再抗拒願意抱她的人,安宴将她扛在肩頭,拍着她屁股說快到了,往急診室裏沖。
宣紫跟在後頭,手心全是汗,勸自己別想有的沒的,哪有那麽巧,哪有那種事。
可看安宴,再看看那孩子——原本幫忙的熱情減了大半,她開始覺得自己貿貿然,一開始就該不管不顧,那現在已經飛在中途,可以享受頭等艙的豪華餐。
醫生還來火上澆油,說:“你們不是家長嗎?孩子和你們長得真像。”
辦了入院,安宴墊了費用,轉身一看,宣紫消失的無影無蹤,以為她在照看孩子,匆匆跑過去,卻見她孤零零一個人坐在病房的外面。
安宴說:“太累了,是不是,我已經要司機過來了,待會兒先送你回去。”
宣紫看他,問:“你呢?”
“我等孩子父母過來吧,送佛送到西,既然咱們決定幫忙了,就一定要幫到底。”
宣紫不知該怎麽向他解釋現在的心境,小警察突然跑過來,一路上太急才,喘地不行,兩只手扣在膝蓋上,彎着身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找到孩子媽媽了!”
安宴說:“人呢?”
小警察說:“過來了。”
宣紫背對着,面向走廊盡頭的那堵白牆,白得刺眼,白得無暇,膩子塗得又厚又勻,上了白漆,看不到一絲紋路。
背脊密密麻麻疼痛起來,那一刻某種濃烈的感覺直沖心髒,她背對着,面向牆,可就像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逼迫她預言,逼迫她害怕,逼迫她瘋狂。
安宴暗下臉色,慌張地站起身來,緩緩吐出兩個字:“從泠?”
是她。
就是她。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