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東寰不置可否, 他從來都不是熱情的性子,見林淩說的含糊,也不再深究。
他将視線收了回來,重新走回那條離開宗門的路。
從頭到尾, 他都沒有再去看一眼那些因劍氣而死的普通弟子們。
有風柔柔地撫過郁郁蔥蔥的樹木,枯黃的樹葉紛紛落下, 掩蓋了一切。
林淩也不直接上去, 他維持了原先的距離,遠遠地跟在東寰的身後,邊走邊深思——他本來應該悠閑并忐忑地坐在飛劍上, 看着東寰主人格的側臉, 繼續為了那一個主動親吻努力的。
現在他卻迷茫并同樣忐忑地跟在東寰主人格的身後——目前為止, 林淩還不确定這個長相性格都與師尊一模一樣的男人究竟是誰,是本人, 還是幻影?
以及現在這個謎一樣的背景設定是什麽鬼, 滄澤是東寰的副人格, 又怎麽會被分割開來,還親自将東寰逐出師門?
無論怎麽想, 這裏都不會是現實世界。
但東寰的性格, 簡直與現實世界裏的他一模一樣,林淩相信他就算當真是這樣的身世,也會選擇這般做。
這兒的微風不停,林淩已經聯想到了楚門的世界,南柯一夢, 亦或是夢游仙境的愛麗絲——想到這裏,那風也被蒙上了詭異的色彩,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一股涼意油然而生。
他原先的打算是慢慢觀察,看看東寰到底是個怎麽肥四,只要對方不把他當敵人就好。
可他們剛剛保持一前一後的距離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又有一位意想不到的追兵從前而降。
那同樣也是一柄仙劍,劍身似薄冰,在正中央刻着一道蓮花的圖案,仔細看來,與東寰的佩劍似乎相處同源。
這次來的人只有一位,但論起威懾,要超過之前那十名普通弟子的總和再乘以正無窮。
來人的黑發很長,在陽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一雙紫眸異常地泛着鎏金,唯有這點能将他與東寰區分開來。
滄澤散開衣袍下擺,居高臨下地攔住東寰,态度倨傲的單刀直入:“我也不想再為難你,只是我不喜歡這世間有人與我用同樣的東西,你毀了容,再折了那柄劍,我可放你一條生路。”
林淩:“…………”
——滄澤這人當真也是比之前所有人加起來再乘以正無窮還要欠揍。
東寰眸中難得地閃過了厭惡之意,他手中的仙劍散開了濃郁的仙靈之氣,似在示威。
與此同時,滄澤的那柄飛劍也不甘示弱,散開肉眼可見的力場,隔空争鋒。
東寰看上去與滄澤有着極深的仇怨,他冷聲道:“你與我早就是不死不休,何必惺惺作态。”
“不死不休?你還不夠資格與我不死不休,”滄澤諷刺性意味很強地道,“大師兄,你已經衆叛親離,看看你四周,全都是想殺你的人——”
他說到這裏,突然頓住了,看着東寰身後距離很遠站着的黑發少年,高高地揚起了眉毛:“啊,這裏還有一條漏網之魚。”
滄澤說這話時的聲音被壓得很低,又帶了點笑意,仿佛是将最後的那個字吞了進去——林淩從前每次聽他這樣充滿威脅性的說話,總會下意識地軟下腰,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
因為如果他不這樣做,那麽接下來等待他的将會是另一種折磨。
甜美又伴着淚水的折磨。
林淩現在沒辦法軟下腰,他只能向後退了一步,恨不得立刻消失在滄澤的視野裏,但這只會讓現在這個完全不認識他的滄澤對他更感興趣。
滄澤的眸子在黑發少年的身上轉了一圈,又用神識探向四周那些已然死去的普通弟子,紫眸露出了饒有趣味的神色,對東寰道:“你沒有殺他。”
東寰像是根本沒聽見這句話,連一個擡頭都欠奉。
站在他面前的滄澤将男人這個反應當做默認,他像是發現了一個新的,可以打擊死敵的人物,來到了林淩面前,看着他精致的臉,以及那身普通弟子的門派服飾——滄澤的神色帶了點疑惑,這般修為和長相的弟子他之前怎會沒有見過?但那疑問剛剛升起,就被一股奇特的力量給壓了下去,他沒有多想,而是在黑發少年面前站定,伸手擡起了他的下颚,對他道:“跟着他有什麽好?不如跟我走。”
少年的眼睛形狀很好看,黑眸至純,乍一看有種少年般的天真,可一旦真正望進了去,在那層熱情的表層下,是浮動着的寒冰。
有趣。
滄澤在心中笑了一聲。
而林淩對東寰相對陌生,但在無數次的強迫交流中,他對滄澤很是熟悉。
黑發少年幾乎一眼便可以肯定這就是滄澤本人,而非什麽靈巧的幻影,或者是傀儡——就因為他下意識的靈光乍現。
林淩從來都很信任自己的判斷。
在确認對方身份的那一瞬間,林淩腦海中千回百轉了無數道想法——在第一次任務是攻略東寰的時候,因為懼怕,他選擇了攻略滄澤的捷徑。而如今,在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設定裏,東寰成為了被遺棄的一方……最終他別開臉,看着東寰的背影,斬釘截鐵道:“不。”
滄澤顯然是沒想過會得到這個回答,在東寰作為叛徒被逐出師門後,他便是理所當然的萬衆矚目之星,無數弟子想要得到他的提攜,如今竟然還有人會拒絕他?
他點了點頭,放開林淩,倒也沒做什麽過激之事,只是語氣淡淡地說:“你會後悔的。”
“那麽看在這位小師弟對你愛慕至深的份上,”滄澤的劍在空中發出一道悠悠劍音,卻也沒有蓋過他的話,“東寰,我給你半天逃跑時間。他是願意跟着你,但你能護得住他嗎?等會來追回這柄劍的人,可就不只是年輕一輩的了。”
東寰這次終于是回了頭,他眸若寒潭,只一眼就能叫尋常人心生退卻之意,偏偏在場這兩人均不是普通人。
滄澤留下這句話,便馭着飛劍離開了去,只留下林淩同東寰二人。
如果說林淩是外熱內冷的話,那麽東寰便是從一而終的外冷內更冷。他看着林淩,破天荒地又開了口問他:“你想要什麽?”
林淩的臉上挂起了微笑,他試探性地提及曾經的東寰:“你很像我從前的師尊。”
東寰想了很多種回答,甚至也想過眼前這少年是刻意來接近他的卧底,就等着在關鍵時刻給他致命一擊,可他偏偏沒想過這種回答。
只是因為自己像他的師尊,所以才追過來?
男人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他本能地排斥這句話。
林淩的黑眸流露出懷念的神色,繼續胡編亂造:“只可惜由于一次意外,他與我失散了。我找了他很久,方才看見師兄,便情不自禁地跟了上來。”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面前男人的神色,但男人神色冷然,令林淩完全瞧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
東寰已經失去了繼續與黑發少年交談的性質,他繼續向前走去,淡漠地留下一句:“我不是他。”
林淩怎麽能讓他甩開自己?
他眨眨眼睛,鴉羽般的睫毛掃開風中的柳絮,跟在東寰的身後道:“我知道你不是,我只是……不能這麽看着你死。”
黑發少年話語中蘊含着的感情足以令東寰都為之動容。
他開始覺得這個人一定很愛他的師尊,用情至深,以至于看到他這個相似體,都無法遏制住他的情感。
但微妙的,東寰心中對這個發現有些不悅。
像是有人砸開了他心頭的厚冰,丢了一塊石子在那片湖水中,漣漪一圈又一圈地蕩漾開來。
他的……師尊嗎?
東寰握緊了那柄引起多人觊觎的仙劍。
跟在他身後的林淩倒沒有發現自己的一句話讓東寰想了那麽多,他正忙着跟系統說話。
系統聽他說不願意跟滄澤回去後,心中憋了一句話想說。直到林淩重新恢複安靜,他才立刻道:“知道嗎,你讓我想起了一句話。”
林淩心不在焉地問:“什麽話?”
“以前有個叫林淩的人說過,他寧願跟滄澤做個幾百次,也不想跟東寰說一句話。”系統原原本本地将宿主大大說過的話給背了出來。
林淩:“…………我沒有這麽說過!”
“是嗎,那我可能記錯了,也許是林零說的。”系統給他留了三分薄面,輕描淡寫地帶過了這個話題,問起正事來,“你發現這兒的疑點了?”
“魂……是真的,只是……”林淩鎖起眉頭,不太确定地猜測,“其他的還有待觀察。”
系統這時候語氣忽地急切起來:“別觀察了,後面追兵就要來了,趕緊的,把神尊帶走先!”
林淩立刻轉頭看了一眼那無名門派所在的方向,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立刻快步追上了東寰,對上男人的紫眸道:“我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
東寰也對後面的追兵似有所覺,淺淺地皺起眉心,卻沒有按照林淩所說的做:“你先走。”
“我不走。”林淩脫口而出——目前來講,想要靠他化神期都不到的靈力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只能抓住神尊,來依靠東寰逃脫這裏。
那麽現在首要的一點,就是別讓東寰甩脫掉他,否則他将迷失在這個世界中。
在這個時候,後面滄澤口中的追兵已經再度蜂擁而至——
那是一個老者。
老者身材矮小,手中提着一把火紅色的扇子,胯下坐騎是一只兇猛的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速度可謂是一刻千裏地朝這兒追擊而來。
這顯然就是小BOSS級別的人物,并非那些尋常弟子可以比拟,光看實力,最起碼達到了化神期!
林淩自問是打不過他——若是正牌神尊,定然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只是現在這個東寰倘若只有表面上這點實力,也是難以抵擋,更何況對方還有只元嬰期的蟒蛇作為幫手!
并且林淩懷疑,就算他們僥幸聯手打過了這老頭,怕是後面會有更強的太上長老追來……
那麽這個世界,或者說幻境的意義是什麽?
想要殺了東寰?
扼殺他的魂?
林淩情急之下也顧不得什麽保持距離,他狗膽大了,相信此時的東寰不具備把他扔進餓鬼道的實力——他一把抓住東寰的手,随手丢下一個幻境法訣,掩了他們的蹤跡,帶着東寰開始跑路。
突然被牽手的東寰:“……”
男人看了一眼身後林淩丢下的法訣,突然開口問道:“你師尊教的?”
林淩有些意外地說:“是啊,怎麽了?”
“……很巧。”
男人從懷中掏出百餘塊中階靈石,朝着空中一灑,再以手一拍,一塊放大增強版的幻境法訣就這麽成了。
林淩自動補全了東寰的話——很巧,我也會。
林淩:“………………”
——行了,給神尊大大雙擊666!
黑發少年來不及說話,抓着東寰就往那處跑,中途還成功坐上了東寰的飛劍——男人在馭劍飛行之時,林淩已經自發性地跳了上去,東寰只是看了一眼,并沒有說什麽。
此時從他們的身後,幻境那塊傳來了巨大的轟鳴聲,顯然是那長老已經破了幻境——火焰扇子噴出滿天大火,蟒蛇也扭着身軀鎖定了林淩二人所在的位子,朝着他們追擊而來。
東寰帶着林淩來到一處高高的山巅,那飛劍在空中徘徊一圈,爆發出耀眼的光輝,最終被那屬于化神期的火焰吞噬,失去了平衡,跌落下山崖。
那是一處懸崖,他們掉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林淩:我林淩,就算跟滄澤玩過XX種play,艱難地攻略着,也不要去攻略主人格!
林淩:師尊真好,qi大huo好,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