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吃奶

沒有下雨了。

甘來似有些愉悅，但面上依舊冷冷的，只不過出門的動作更加迅速了。

大概是雨後的原因，空氣裏滿是泥土的味道，但卻不會讓人厭煩，只是有種輕松的感覺。

甘來似的家離小巷很遠，以往他都是一路小跑着過去，但今天他有些猶豫。

他走得慢悠悠地，沒有用多餘的眼光打量周圍的事物，只是一個勁兒地盯着眼前的路，和自己的腳尖。他今天穿上了那雙鞋子，前幾天沒穿是因為在橋上走的時候被一群小孩子推推攘攘地，人沒有掉下去，但鞋子掉下去，這很煩。

那時甘來似回頭看了眼那群孩子，又盯着那群孩子裏像是領頭的家夥，打量着他，從上而下的，最終看了幾眼那個孩子的臉。記住了。

大概是因為傳聞的原因，這些孩子本來不相信，可當對上甘來似的眼神時，都就抖了抖身子，一個接着一個的跑了，而那個領頭的孩子強忍着自己的恐懼，顫抖着身子，像是想要跑，但又礙于自己的面子，只能傻站在甘來似的左旁，不敢動彈。他看着甘來似，看着他向自己靠近，抖着牙齒閉上了眼。

甘來似動作頓了頓，沒再繼續靠近那個領頭的孩子。有一股尿騷味兒。

甘來似朝着反方向走下橋，雖說是橋，但下面水并不多，只是有些黑色的淤泥，而他的鞋子正在靠中央的淤泥上立着。

有些麻煩。

甘來似轉過頭看了眼那個領頭的孩子，發現他還在橋上閉着眼顫抖，想了想，走上了橋。

“睜眼。”甘來似說。

領頭的孩子沒說話，只是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了，但他像是更害怕自己沒聽甘來似的話的結果，所以睜開了眼睛。

“給我下去撿鞋子。”甘來似指着橋下。

領頭的孩子顫抖着，同手同腳地走下橋，走進那一大灘泥裏，努力地靠近中央，想要撿起那雙破破的鞋。

領頭的孩子比甘來似高一個頭，對于甘來似很危險的淤泥對于他來說只是很髒，沒有什麽大問題。

領頭的孩子撿起鞋子，回到岸邊，又将鞋子輕輕地放在地上，看着甘來似，等着他下一步的吩咐。

甘來似卻沒說話，看着被領頭的孩子擦得幹幹淨淨的鞋子，愣了愣，穿上了，轉身就走了。

領頭的孩子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甘來似就這麽放過了自己，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住了，不敢繼續向前，只能大聲喊着。

“你，你叫什麽名字！”

甘來似不說話，只是加快了腳步離開。

領頭的孩子嘟了嘟嘴，想追上去，但又不敢，只不過他發現，那個愛翻垃圾的小屁孩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恐怖。

“下一次一定要知道你的名字。”領頭的孩子說着，像是又想到了什麽，加快了腳步跑回家。要是被媽媽看到自己這麽髒兮兮的，會被打的！

甘來似停了下來，沒有再想之前的事了。

這是一個“Y”字路口，左邊是小巷，右邊是他最近新找到的地方，是個快遞站，那裏的人不介意自己把紙板拿走，有時候還會給顆糖吃。雖然他不是很想要糖。

走右邊的話，會遇到那個領頭的孩子。他很煩，話很多，還喜歡哭。但是會給甘來似面包，可甘來似并不是特別地想見到他，他想……

甘來似看向左邊。

右邊有那個領頭的孩子，很煩，新地方也有可能其他人在，所以……

甘來似走向左邊，他只是覺得這麽久不去小巷，會有些新的垃圾，說不定有些新的東西。

但當他走到的時候，發現并沒有新的垃圾。

他又用餘光看了看身後，什麽也沒有，但還是需要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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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時倦心情很好。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翻來覆去翻了許久，玩了會兒手機，又眯着眼繼續睡了會兒才起來。

就這麽消磨了會兒時間，但還是很早，他也不着急出門，鑒于心情好，準備在家裏為自己做個早餐再出門。

熱倆片吐司，煎個培根、荷包蛋，再夾片生菜。完美。

年時倦癱在沙發上，腳放在桌上，抖着腿，看眼電視，吃口吐司。

爽炸天際。

年時倦又咬了口吐司。

畫畫完了，這個月時間還早，沒什麽事兒做，所以可以……

“啧啧啧。”年時倦搖了搖頭，有點嫌棄自己，但卻加快了咀嚼的動作。

等下再去買包薯片，給撿垃圾的小王子吃吃，今天撿垃圾的小王子會撿到什麽呢？啧。也不知道小屁孩有沒有找到新鞋子穿。

年時倦想着小屁孩以往的那雙鞋子，有些沒胃口，他放下了吐司，決定先去看看小屁孩。

希望他現在已經在小巷翻垃圾了。

年時倦想着，拿了包薯片，又拿了個小果籃，急沖沖地走出超市坐上車，駛向小巷。

運氣也不錯，沒有一個紅燈，一路很順暢地就到小巷了。

年時倦下了車，吸了幾口氣，發現依舊是那種熟悉的惡臭味兒，但今天他沒有帶小瓶子，只能寄托于嗅覺的習慣了。

而小王子真聽話，乖乖地蹲着翻垃圾。

年時倦走了過去，蹲在小屁孩兒旁，以及近距離看着小屁孩兒。

而小屁孩兒和以往一樣的高冷，無動于衷地繼續翻着垃圾。

年時倦也沒什麽生氣的感覺，有些習慣了，看着小屁孩兒的動作，有些享受。

“喂。”

年時倦開口。

小屁孩兒停止了動作，站了起來，手在褲子上蹭了蹭，看向年時倦。

年時倦本有些慌亂地站起來，但一看到小屁孩兒那矮矮的身高和逼人的氣勢，忍不住勾起嘴角，努力地忍住，沒有笑出聲。

小屁孩兒看着年時倦，沒說話，但一直在蹭自己的手，過了一會兒，他低下頭看，發現自己手上沾上了什麽，擦不掉。

年時倦看着小屁孩兒的動作，拉過小屁孩兒的手。

小屁孩兒身子僵住了，像是想要拉回自己的手，但卻沒有動，任由年時倦拉着自己的手。

“真髒。”年時倦感嘆了一句，又看了眼小屁孩兒，發現自己是在沒有辦法從那張髒兮兮的臉上看出什麽來。“沒什麽別的意思，随便感嘆一下。”但年時倦還是忍不住解釋了一番。

小屁孩兒只是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手掌心很髒，即使在褲子上蹭了許多下也依舊很髒，但年時倦沒有什麽嫌棄的想法，伸手撚起小屁孩兒手掌心那個黑色的、粘稠的不明液體，往旁邊一丢，又扯出一張紙，擦了擦小屁孩兒的手，也擦了擦自己的手。

“……”年時倦又嘀咕了幾句，但聲音很小，甘來似沒有聽清。

“你叫什麽名字？”年時倦問。

小屁孩兒看了看年時倦，又看着年時倦的眼睛，又低下頭，看着地上的薯片和水果，不說話。

年時倦也跟着低下頭，看着地上的東西，“這些是送給你，但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小屁孩兒一直低着頭，看着地上的東西，沒有說話，在年時倦以為他是個啞巴的時候，他才開口。

“甘來似。”小屁孩兒說。

“……”年時倦愣了愣，有些意外地開口，“幹來死？”

“……”小屁孩兒沉默地看着年時倦。

“……”年時倦尴尬地笑了笑，“甘來似是吧，我開個玩笑。”

小屁孩兒面色冷冷的，讓年時倦覺得自己像是個智障。

“額。”年時倦忍住尴尬開口，“你吃吃看？”

小屁孩兒不說話，依舊看着年時倦。

woc。

年時倦微笑，他內心想法很多，但對于這位高冷的撿垃圾的名為甘來似的小王子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嘆了口氣，蹲下來拿起薯片和果籃，拉着甘來似走向車。

甘來似沒有阻攔，順從地跟着，低垂着眼眸，若有所思的樣子。

“坐好了。”年時倦将甘來似抱起來放在後座上，有些不忍地“嘶”了口氣。甘來似的衣服是真的髒，而自己的車子……算了，很久都沒有洗了，洗洗也可以。

“你在車裏坐着，我給你買水去。”年時倦将車門關好，倒不是害怕甘來似跑了，而是怕某些人看見這位撿垃圾的小王子坐在車上起什麽心思。

甘來似卻也不說話，就看着年時倦，而年時倦也有些無奈，嘆了口氣，伸手想要摸摸甘來似的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狠狠地揉了一把才走。

年時倦感覺了下觸感，不大好，很幹，還很硬，但是……

他回頭又看了甘來似一眼，看着他乖乖地坐在後座上，一動也不動的，有些莫名的感覺，像是心在那一瞬間就軟了。

而甘來似看着年時倦漸漸走遠，有些茫然以及冷漠地打量着車內，最終視線在那一袋薯片和果籃上停留着，像是一幅想吃的樣子，但卻沒有動作。

這個椅子很軟。裏面也很好聞。還有吃的。

以及……那個人。

甘來似歪着頭看着薯片。他看不懂上面寫了什麽，只是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愉悅，或是竊喜。

他給我買的嗎？

甘來似想着，覺得大概就是。

他會多久才回來呢？

甘來似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等不等得到那個人回來，但大概會的，畢竟自己坐在車裏，他如果要走的話，也必須帶上自己才能走。也不一定，他可以将自己扔下車，然後……很快地就走了。

甘來似愣了愣，轉過頭，望着窗外的那一條小巷，裏面堆滿了垃圾，而自己卻要依靠那些垃圾才能生活。

突然就有種說不上來的低落了。但這是事實，是甘來似一直都知道的事實，是他第一眼看見年時倦時就知道的事實。

年時倦回來得挺快的，不一會兒就拿着瓶水和倆盒奶小跑到車前，打開車門，坐上了車。

“你叫什麽名字？”

年時倦剛坐下來一會兒，甘來似就問。

“年時倦，我沒告訴你？”年時倦有些驚訝，但又有些說不上來的欣慰，大概是因為自己終于用父愛感化了這位高冷的小王子吧。

“……”甘來似卻沒有再繼續說話了。

年時倦也不在意，将老酸奶的盒子打開，遞給甘來似。

“吃吧。”他說。

甘來似很順暢地接過，拿着勺子有些疑惑地擡頭。

年時倦看到甘來似拿勺子的那一瞬間，就感覺到了不對，見甘來似擡頭，撐着額頭，忍不住笑了笑，他感覺自己胸中的父愛在燃燒。

他伸過手，擺弄了幾下甘來似的手，又握住甘來似的手，舀了一勺奶，放在甘來似嘴邊。

“吃啊。”他說。

甘來似看了眼年時倦，一口咬在勺子上，又咬了咬，發現自己咬不動，再次看向年時倦。

我大概是你親爹。

年時倦微笑着開口，“不要咬勺子子，要把勺子上的奶吸進去，懂？”

甘來似沒再看年時倦，低垂着眼眸，吸了一口奶。

“就是這樣，知道了嗎？”年時倦很是欣慰地繼續微笑。

甘來似只是動了動手，掙開了年時倦的手，自己開始舀着奶吃。

高冷的撿垃圾的小王子啊。

年時倦“啧”了一聲，打開另一盒老酸奶開始舀着吃。

倆人沉默地在車裏吃着奶，偶爾會有“嗞——”地一聲，原因無他，是年時倦或甘來似吸得有些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