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軍訓是個什麽鬼(四)

十分鐘,又一個十分鐘。蘇曉茴看着教官那張比炭灰還黑的臉,又往高拔了拔軍姿。

方才集合號響後,諸位被.操練到筋疲力盡的新生們,東倒西歪的出了宿舍。可他們吊兒郎當的樣子被教官看在眼裏就沒那麽簡單了,大黑臉心情不悅的想着:你們這幫小兔崽子膽兒肥了是吧,晃晃悠悠的逛大街呢?

大黑臉也是個悶騷的,他沒發火,等大家都站好了以後仍然一句話也不說,就讓他們這麽站着,算算時間,他們在9點集合完畢,現在都快10點了。

因為下午的越野,有些體力不支的學生幹脆暈倒了,有真暈的也有假暈的。聽到身後又是悶悶的一聲聲響,蘇曉茴掰着指頭數了數,恩,這應該是第七個了。

趁着教官繞道隊伍後面的時候,蘇曉茴偷偷地活動了一下腳腕,猜測着這大黑臉是不是失戀了才把怨氣撒到了他們頭上。

“誰在亂動!”

大黑臉的聲音穿過厚厚的人牆後依舊震的人耳膜疼,蘇曉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聲都不敢吭。過了一會,大黑臉繞了回來,經過她身前時上上下下的看了她好半天,蘇曉茴覺得她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這個大黑臉這麽看她要幹嘛,又琢磨怎麽迫害她呢?與其這樣還不如給她一拳來的幹脆,這種明知道自己要死,卻不知道死期和死法的感覺真是如鲠在喉。

大黑臉繼續踱來踱去,最終停在了蘇曉茴斜後方的蔚在身前。

“蔚在,說,剛才是誰在亂動。”

“報告教官,是蘇曉茴。”

靜靜的操場上,一個聲音忽然響起,還帶着些許回聲,烏鴉哀鳴着飛走了,為正在咬牙切齒的蘇曉茴平添了一絲悲壯之感。她沒奢望蔚在會替她隐瞞,可真聽到自己的名字從他的嘴裏被說出來,蘇曉茴還是感覺很不舒服。

“蘇曉茴,你為什麽亂動?”

大黑臉轉過身重重的邁了兩步,那兩聲讓蘇曉茴更加心煩意亂起來,此時此刻,她只想把蔚在也拉下水。

照理來說,她身體裏住着的可是一個二十五歲的靈魂,犯不着使這種小性子,可是不知為什麽,一遇到蔚在她的道德底線就會變得奇低,蘇曉茴心想:蔚在,你不讓我好過是吧,我也不能讓你好過。

她咬咬嘴唇,回想了一下從前在電視劇裏看到的,嬌弱二房在陷害大房後擺出的表情,活動了活動自己的面部肌肉,依葫蘆畫瓢,作出一副委屈之極的樣子,說:“教官,是蔚在和我說我鞋帶開了我才擡腳看的。”

其實,蘇曉茴的這個陷害一點都不高明,周圍的同學又不是聾子,蔚在随便找一個人給他作證她就又多了一個冤枉同學的罪過。蘇曉茴自認為她還算是個智商不低的人,可在整蔚在這件事上,她的智商總會下線與上線齊飛,陷害他的點子層出不窮,卻都略顯有勇無謀。

Advertisement

蘇曉茴有些懊惱,可說出去的話和嫁出去的姑娘一樣,想收是收不回來了,她只能繼續開動腦筋想想怎麽回應教官的問詢。都說騙人不是件簡單的差事,蘇曉茴這回算是明白了,最高級的謊話是自問自答到問不出纰漏的謊話,看來,想要騙人還是得先在自己肚子裏反問自己幾個來回再說。

“蔚在,她說的是事實嗎?”

蘇曉茴閉了閉眼,她還沒想出下一個謊話,這也就是說蘇姑娘的詭計即将在大庭廣衆下被殘忍的戳穿了。

“她說的,”蔚在頓了頓,“是事實。”

明明看不到他的表情,蘇曉茴卻直覺的感到此時此刻蔚在正在看着她笑。她想回頭确認自己的猜測,卻礙于大黑臉的威嚴不敢動作,只能繼續站得筆直目視前方。

大黑臉當然不會放過他們,指着操場前面的那個單間一聲令下:“你們兩個,給我去禁閉室裏面壁思過一小時!”

“是!”

“是!”

“跑步走。”

蘇曉茴提拳踮腳跑出了隊伍,心裏那叫一個不情不願。

禁閉室,也是他們口中的“單間”,那真的可以說是個奇葩的存在。且不說偌大的操場上單獨豎着一個這樣的小屋有多奇怪,就說它門上的那排鐵欄杆可是像極了渣滓洞裏的牢門,那可是江姐才會有的排場,用來關他們的禁閉是不是太浪費了?起初,學生們都沒當回事,只當那是大黑臉在吓唬他們,可當第一位被送進去的時候大家便統統改了想法——大黑臉沒開玩笑,那是真關啊。禁閉室本身并沒什麽虐待人的,房間不小,五六平米的樣子,整潔幹淨也沒老鼠蟑螂,但從外面看過去,裏面的人就是有種“我要出去,放我出去”的喜感,如果再配上“鐵門,鐵窗,鐵鎖鏈”的唱段那就更妙了。所以,之後單間對于學生們來說不再是“懲罰”的代名詞,更多的是感覺到丢人。

蘇曉茴心想,關禁閉就關禁閉吧,丢人便丢人吧,可是,教官同志,這孤男寡女的關在一起真的好麽?看着同在禁閉室中,把手從大大的鐵欄杆空隙中伸出去,默默将“牢門”從外面關好的蔚在,蘇曉茴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蔚在見蘇曉茴不理他便占據了單間的另一邊靠牆站着,思考了很久,他還是開了口:“蘇曉茴,我們之前認識嗎?”

“不認識,鬼才認識你呢。”蘇曉茴趕緊否認,她偏了偏頭,生怕蔚在看出些什麽來。

“那你怎麽從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和見着鬼似的?”

蘇曉茴繼續否認:“我哪有?”

“沒有嗎?”蔚在收回目光,瞥向了門外,“可是那天報到的時候你的反應的确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一直以來你好像對我很有敵意?”

蘇曉茴的頭甩的像個撥浪鼓:“沒有沒有,你想多了。”

“那你幹嘛陷害我?”蔚在眼眸擡起,正正好好對上她的,明明是沒什麽情緒的眼睛,可是在月光下,那雙眼睛卻好像發出了柔柔的光。

蘇曉茴尴尬的笑笑,閃躲開他的目光:“咳咳,那個,哈哈,開玩笑嘛,開玩笑。”

蔚在輕輕勾起嘴角,沒說話,眼睛卻依舊看着她,好像在說:最好是在開玩笑。

蘇曉茴急急地轉回身,面向牆壁,心想:這怪物從小就是這幅好像能把人看透的樣子了嗎?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回想起十年之後,她曾趁着酒勁壯着膽子問過一回蔚在說為什麽他總在欺負她?然後那怪物特妖孽的一笑,告訴她說他從沒想過要欺負她,她所說的欺負不過是順手。當時她還不信,你一個順手就把我整的生不如死了,要是你改天心情不好想認真了,我不得被你捏的連個渣渣都不剩了?現在看來,蔚在說的九成九是真的。他這樣的人真想整死誰那還不和玩似的?又怎麽會給她各種陷害他的機會呢?

想到這,蘇曉茴不禁暗自慶幸,還好她沒和他徹底撕破臉,否則……蘇曉茴咽了咽口水,不敢繼續往下想。

蘇曉茴下意識的偷偷回身看他,卻恰巧被他抓個正着。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太過鬼鬼祟祟,蘇曉茴挺了挺胸,開口問他:“那你為什麽和教官說是我在動?”

“你以為他那麽容易打發?我不說實話估計全班同學都得跟着你遭殃。”那人依舊在笑,靠着牆壁抱着雙手,語氣淡淡的,卻不再看她。

“那你為什麽不和教官說我在陷害你?”蘇曉茴緊接着問他,剛才的問題帶了些埋怨,而這個問題是因為真的好奇。

蔚在扭頭,笑意更深:“終于承認你是在陷害我了?”

蘇曉茴轉轉眼睛,低下了頭,就聽他繼續說道:“一是因為我不夠仗義,所以我願意一起受罰,二嘛,如果讓教官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你以為你今天只需要在這裏關一個小時那麽簡單?”

遠處,大家都散了,大黑臉的勺子聲兩長兩短,那是釋放禁閉人員的專有哨聲。

蔚在活動了活動身子,把手重新伸出了“牢門”,從外邊打開後問她:“愣着做什麽?要在這兒過夜麽?”

蘇曉茴搖搖頭,緊走兩步跟着蔚在出了禁閉室。

走到宿舍門口時,蔚在叫住了她:“對了,有個東西你得替我帶給陸瑤栀,”蔚在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根手鏈遞給蘇曉茴,“今天下午她非說這是我的東西,可是這麽娘炮的東西我怎麽會有,我想她可能是認錯人了吧。”

蘇曉茴接過手鏈,還沒看仔細蔚在便轉身回了男生宿舍。待他的背影消失,蘇曉茴舉起手鏈仔細看了看,那是一條鑲着藍色寶石的手鏈,在皎潔的月光下發出了幽幽的光。

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什麽名堂,她将手鏈重新攥入手中,嘟囔着:“這鏈子果真娘炮。”

宿舍裏,溫蕊那個睡神已經睡了,依舊睡在她的床上,徐敏敏也鑽進了被子,看樣子是正準備睡。蘇曉茴瞄了瞄陸瑤栀的床,床上并沒有人,她問徐敏敏:“人呢?”

“上廁所去了吧,剛才還在呢。”

蘇曉茴點了點頭,推門出去,手上的這個東西同陸瑤栀與蔚在都有關系,怎麽看都覺得它是個麻煩,還是早點給了她才好。

進到廁所,蘇曉茴挨個敲了敲隔間的門,還試着叫了兩聲。

“陸瑤栀?你在麽?”

她的聲音在空空蕩蕩的廁所裏回響卻沒人應她,蘇曉茴覺得有些滲人,趕緊退了出來,心裏卻在想這麽晚了陸瑤栀能跑到哪兒去呢?

一邊思考着一邊往回走,蘇曉茴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她揉了揉腿,扶着牆壁慢慢站起,正要往回走卻聽見有誰在說話。她順着聲音而去,在另一面牆的轉角處看到了一直沒有找到的陸瑤栀。

陸瑤栀好像在和誰說話,聲音很小,讓人聽不真切,即便如此,蘇曉茴還是聽到了“蔚在”的名字。帶着些許疑惑,蘇曉茴換了一個角度,躲在了另一面牆的後面。

在看清陸瑤栀說話的對象時,蘇曉茴差點叫出聲,她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拳頭,才使自己免于被陸瑤栀發現——

陸瑤栀的對面是那面與牆同寬的鏡子,她閉着眼睛,正在同鏡子裏的自己說話。

蘇曉茴只覺得自己心裏毛毛的,從前看過的那些鬼故事一股腦的浮現在了她的腦海裏,她開始胡思亂想,生怕有什麽東西從鏡子裏鑽出來,又或者狀似夢游着的陸瑤栀忽然睜眼,然後露出詭異的笑容……再一聯想道之前徐敏敏和她說的陸瑤栀已經死掉的那個哥哥……蘇曉茴咽了咽口水,心想着沒那麽邪門吧。

忽然,陸瑤栀轉過了身,慢慢睜開了眼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