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薛慕把自己在一品香聽來的話向張滌新複述了一遍,見她并沒有多大的反應,忍不住提醒她道:“張先生,這明明是有人故意陷害學生啊。”

張滌新掃了薛慕一眼,淡淡道:“修文對我說這些,是想讓我替你讨回公道嗎?”

薛慕不由愣住了,半響方小聲嘟囔道:“明明是教務總長處事不公,想要把我壓下去,給別人上升之階。”

“修文,你要知道,這世上不公平的事數不勝數,身為女子,想要有所成就更是難上加難。現實已是如此,我同樣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麽,只能盡力給你争來一個機會,至于能不能把握這個機會,就全靠你自己了。”

張滌新見薛慕陷入沉思,放緩了語氣勸道:“你想要繼續在甲等班學習,就只能盡你所能通過明天的考試。只有自己變得更強,別人才沒有機會中傷你、排擠你。我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薛慕原本一心埋怨學校處事不公,此刻卻仿佛頓悟一般,把張滌新的話全都聽進去了,感激道:“先生是為我好。謝謝先生提點,也謝謝先生給我争來了表現自己的機會。”

張滌新欣慰地笑了:“你明白就好,快去準備考試吧。李教務有意為難,明日的考試會有不少格致題,我這裏先提醒你一下。”

第二天全天課程結束後,薛慕被留在教室裏開始她一個人的考試。有些不明就裏的同學驚奇地看着她,開始在門外指指點點。

張清遠看不下去了,提高了聲音道:“大家圍在這裏幹什麽,有人誣陷修文入學考試抄襲,所以學校組織重考。修文的實力我是知道的,這次必定能考過,舉報人明明是捕風捉影、一派胡言。”

乙等班的王子柔一向愛湊熱鬧,遇到此事自然不肯放過,冷笑道:“我知道靜宜與修文一向交好。但蒼蠅不碰無縫的蛋,有人舉報她,肯定是她有不妥之處。想不到修文平常文文靜靜,一副好學生的樣子,背地裏居然膽子這麽大。”

乙等班的蘇宜也感慨道:“要不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呢。據我所知,我校創建四年多來,還沒有出過入學考試抄襲這樣的事呢,她的臉皮可真厚,要是我啊,說不定就自動退學了。”

張清遠是真的生氣了,還想再争論幾句,卻見張滌新已是領着幾位教師拿着考卷走來,見到教室門外圍了一群人,輕斥道:“你們聚在這裏成什麽樣子!考試馬上開始,還不快退下。”

衆人這才不情願地離開,王子柔拉住蘇宜等人,依舊八卦個不停。

試卷很快發下來,薛慕知道,屬于自己的戰場才剛剛開始。

薛慕有英文基礎,所以英文部分對她來說并無難度。但有一道算學題真的難住了她。

“今有一擔瓦片,不知若幹張,每兩張一數後多一張,三張一數也多一張,四張一數也多一張,五張一數也多一張,六張一數也多一張,七張一數适合不多。問有若幹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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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慕皺着眉頭思索片刻仍是沒有答案,下意識擡眼向四周望去,監考的兩名教師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張滌新正在專注地看一本書,根本沒有擡頭。

薛慕心頭湧上一股屈辱之感,索性沉下心來跟這道題死磕到底。她一遍又一遍列算式,最後眼睛一亮,終于找到了答案。

做完了這道題,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最後一道題照例是策論:泰西最重游學。斯密氏為英大儒,所論游學之損,亦最摯切。應如何固其質性、限以年例、以期有益無損策。

近幾年朝廷開海禁,游學之風大盛,在海外領取文憑回國的大有人在,但薛慕聽舅舅說,好多留學生只是在國外大學速成班學習,或者只是混一重資歷,涉獵知識較淺,将中學西學融會貫通、洞曉大體的人更是百不獲一。她思量片刻,心中已是有了定見,揮筆寫道:

“如英儒斯密氏之所論也,夫欲求其益、當先防其弊。嘗反覆思之,而得數策焉。一曰選材。凡出洋游學者,必其先通中學,蓋中學通則心有所主,不至忘本。一曰節費。惟嚴定章程,除寒士出洋游學,酌予船費修脯外,外官員之子弟資斧皆令其自備。如此則人無希冀之心,其往者必其堅苦好學者也。一曰考業。西國學堂章程,或三年卒業或五年卒業,各随天資之鈍敏,學問之淺深,以為區別。宜照會各國、凡華人游學者、必所學卒業,方準給憑回國,再由外務部考考取,然後擢用。一曰出身。惟妥議定章,凡學成而有益者,即予以何等出身,與科舉仕途等,則人皆鼓舞求學矣。”

終于将考題答完了,薛慕徑直上前交卷,不顧臺上幾位教師驚異的目光,微笑着一鞠躬,轉身走出了教室。

因為只有薛慕一人參加考試,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李冰鑒拿着卷子皺眉道:“薛慕這回又得了高分,是不是題目太簡單了。”

教務處的幾名教師面面相觑,還是一位年長的教師開言道:“總長,這次試題是按照京師大學堂入學考試的标準出的,只會比上一次更難。”

李冰鑒又仔細看了看卷子,挑剔道:“這裏有兩道格致題答錯了,由此可見,她的基礎還是不紮實。”

無論如何,薛慕這次考試又拿了高分,李冰鑒現在這個樣子,明明是有意為難。想到這裏,張滌新決定不再沉默:“我們這一屆學生能考到這種程度的,無論如何都是鳳毛麟角了,修文具備師範科甲等的水準,這一點毫無疑問。”

張滌新看到李冰鑒還在猶豫,索性放低了聲音道:“據我所知,修文的外祖,曾經做過駐法大使,舅舅也曾做過外交官,修文的英文和算學基礎好,想是與家教有關。”

李冰鑒深深看了張滌新一眼,終是笑道:“拂塵,還是你的消息靈通。如此看來,此次舉報純屬誣陷了。那就照你的意思,讓修文繼續留在甲等班學習吧。”

一場鬧劇就此結束。薛慕洗清了抄襲的嫌疑,依舊與同學們和睦相處。這天晚上張清遠身上不舒服,早早就睡下了,薛慕思量片刻,穿好衣服向師範科乙等班宿舍走去。

按照事先打聽好的位置,她用力敲了敲門,一位十八九歲的女子很快來開門,看到是薛慕,當場愣在那裏。

“怎麽,蘇小姐不打算讓我進去嗎?”

蘇宜很快恢複了平靜:“進來吧,現在宿舍裏沒別人,你有什麽話要說?”

薛慕徑直進去,微笑道:“我的話很短,不會耽誤你太長的時間。蘇小姐沒有如願以償升入甲等班,想必很失望吧。”

蘇宜略微變了顏色:“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薛慕冷冷道:“你非常明白。不過你不明白的是:這世上或許有人可以憑借權勢将他人踐踏,從而風光一時,但德不配位,才不堪任,他所獲得的一切,不過是水中幻影、空中樓閣罷了,只要有人輕輕一推,便會轟然倒塌。”

話音未落,薛慕輕輕拿起桌子上的茶碗,随手向地上擲去。茶碗立即摔得粉碎。

蘇宜一驚,臉上挂不住了,低聲喝道:“你要幹什麽?”

薛慕冷冷道:“這回你找我的麻煩,無非是欺負我沒有父母庇護罷了。可是我告訴你,我既然沒有父母管教,便能無所顧忌。這次你沒有得逞,我不跟你計較,但若有下次,我一點也不介意和你糾纏到底,到時候玉石俱焚,你可不要後悔。”

蘇宜明顯有些慌了,連忙把她往門外推:“你八成是瘋了,這幅樣子與潑婦何異?還不快出去?”

薛慕的力氣明顯比她大得多,她反手将蘇宜推了一個踉跄,冷笑道:“人在做,天在看。你若是想順利完成學業,就給我安分一點,別忘了我警告你的話。”言畢轉身離去。

作者:那道數學題是民國時期女學堂考試真題,數學渣表示自己根本不會,我家理工男貌似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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