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汪啓霖雖然答應下來, 但他以為:以齊雲的個性來看,是絕對不可能向父親投誠的。誰知事情的結果卻出人意料, 他竟然答應出任聯合政府的教育總長。
汪鼎毓未免有些喜出望外, 一連幾日設宴款待。接下來便是與北洋的幾位将領酬酢來往,齊雲只覺得不勝其煩。
這天齊雲正在用早餐, 卻見下人上來禀告:“少爺,汪公子打電話過來, 說是請您出城圍獵, 您看……”
齊雲笑笑道:“告訴他我去,汪公子如今風頭正盛, 我倒想會會他。”
齊雲用畢早餐出門, 汪啓霖已在門外等着了, 一身戎裝打扮, 倒顯得格外英姿飒爽,一上來就招呼道:“齊先生,久仰久仰。”
齊雲亦道:“就聞汪公子大名, 幸會幸會。”
汪啓霖指着旁邊那匹棗紅色蒙古馬笑道:“齊先生是文人,想來不慣騎馬,所以我特地找了一匹性格溫順的。”
汪啓霖話音還未落,齊雲已是輕巧認镫, 身輕如燕便翻身上馬, 随即遠遠兜了個圈子。汪啓霖和侍從才紛紛上了馬。
即使汪啓霖自幼在軍中,長于馬背,也不得不承認他姿勢端正, 馬術娴熟,他淡淡一笑道:“好極了,沒想到齊先生與我是同道中人。”
齊雲亦笑笑道:“在日本留學時上過騎術課,我不過學了一點花架子罷了。”
二人說話間,已是一口氣跑出四五裏地,把那些侍從遠遠抛在後面,汪啓霖這才勒住了馬,與齊雲并駕齊驅,他突然笑道:“齊先生近來行事真是出人意表。我還以為你是大行皇帝的忠臣,會像那些遺老遺少一樣誓死擁護滿洲政府的。”
齊雲亦放開缰繩,慢慢由着那馬緩步上前,笑笑道:“彼此彼此,我亦以為汪總統受大行皇帝知遇之恩,必會誓死效忠,沒想到思想這麽新派,居然搖身一變成了中華民國的總統。”
汪啓霖陡然變色,從□□掏出□□指向齊雲,冷聲道:“齊逸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齊雲在馬背上坐直了身子,毫不畏懼看向他道:“汪公子,今日我們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是不贊同共和政體的。中國的情勢與西洋不同,百姓根本不具備成為共和公民的素質,像日本那樣推行君主立憲才是正确的選擇。不過滿洲親貴都是個頂個的庸才,根本不配執掌天下。令尊是漢人,且在朝野中聲望素著,是最合适的人選。我是什麽立場,令尊不會看不出吧?”
汪啓霖不由愣了愣,緩緩收回槍道:“你真的是這個意思?”
“自然,推行憲政是我畢生的志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我願意替令尊去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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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啓霖未置可否,回頭向侍從們打了個唿哨,那些人都打馬追上前來,騰得煙塵滾滾,擁簇着二人縱馬往前奔去。
汪啓霖領着齊雲在西山獵場圍獵一番,收獲了不少野兔、獐子,大家清點成果,二人竟然不相上下。
汪啓霖笑道:“最近俗事冗繁,好久沒這樣痛快的圍獵了,總覺得不盡興。這裏不遠有一座校場,齊先生要不要跟我過去打打靶子?”
齊雲亦看出汪啓霖今天有些反常,笑笑道:“已經是下午了,我還有些公事要處理,改天如何?”
汪啓霖收了笑容道:“今日難得棋逢對手,必要決出勝負來,齊先生可不能做逃兵吶。”
齊雲知道汪啓霖今天是必不會放過自己了,索性道:“汪公子要比試,我自然奉陪到底。”
西山那坐校場是最近才修建的,原為檢閱北洋新軍,平常也作為衛兵們練習射擊的場地。因汪啓霖來到這裏,四面都放出崗哨,隔不多遠,就有衛兵背槍矗立。
侍從們早就在牆根上立起了靶子,一名老仆站在一旁替汪啓霖裝好子彈,他接過槍來對齊雲道:“這是德國斯納普漢□□,沉是沉了些,但極有準頭。”
汪啓霖從小就喜歡玩槍械,一揚起手來,只聽砰得一聲,子彈便穩穩打住了靶心。左右侍從都齊聲歡呼起來。汪啓霖随手将槍遞給齊雲:“你試試吧。”
齊雲穩穩将槍接過去,低頭看好準星,毫不遲疑扣動扳機,子彈同樣穩穩射中了靶心。
汪啓霖大笑道:“與齊先生比試就是痛快,我們再來。”他還要再射擊,卻見一名侍從過來偷偷向他耳語了幾句,他眉頭一皺道:“樹欲靜而風不止,這幫人真是一刻也不讓人消停。齊先生,真是不巧,爹爹有急事傳喚我,我們改日再比試。”
齊雲自然無可無不可,便跟着汪啓霖一起回城,二人在城郊縱馬狂奔,直到了西直門外,才慢慢緩辔徐行,一衆侍衛又被遠遠地抛在後面。
此時天已黑了下來,依稀能看到城門高大的輪廓,沉默了一路的汪啓霖突然問道:“她一切還好嗎?”
齊雲愣了一下,方明白汪啓霖所指,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我們已經很久不聯系了。”
黑暗中看不清汪啓霖的神色,他沉默片刻問道:“那是為什麽?”
齊雲笑笑道:“她是立志要守獨身主義的人,又對政治天生不感興趣,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交情自然慢慢淡了。”
汪啓霖突然松了口氣,已是換了話題道:“我們在這裏停了這麽久,那幫侍從還沒攆上來,真是無用。不等他們了。我們先進城吧。”
齊雲笑道:“我亦有事求見總統,我們一起去吧。”
進了汪府,卻見汪鼎毓的心腹徐亭林上來道:“世兄可算來了,令尊等了你很久了。”
汪啓霖随口問道:“又是怎麽回事?”
徐亭林看了一旁的齊雲一眼,只是躊躇不言。
齊雲忙道:“既然總統有要事要處理,那在下先告辭了。”
汪啓霖笑道:“不必,齊先生先在內花廳等等,我們不會談很長時間的。”
齊雲走後,徐亭林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剛剛探知消息,第一屆國會選舉在上海結束了,衆議院議員596人,民興黨得了301個議席,已是超過了半數。按照歐洲內閣制慣例,民興黨有權以黨首身份組閣。黃達為民興黨理事長,由他出任內閣總理是順理成章的事。”
汪啓霖神色微變:“走,我們去找爹爹商議。”
來到內書房,他們發現北洋的将領伍佑民也在,汪鼎毓皺眉道:“我卻沒料到,同興會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組織選舉,而且民興黨的選票竟然能過半數。枉自我與共和黨和統一黨的領袖打了招呼,沒想到他們這麽不中用。”
徐亭林清清嗓子道:“總統,我早就說過共和黨與統一黨是烏合之衆,關鍵時刻根本不頂用。眼下黃達就要北上,我們得想個萬全之策了。”
汪啓霖冷笑道:“萬全之策,這世間那來得什麽萬全之策。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依我看……,他越發放低了聲音,走上前去向父親耳語了幾句。
汪啓霖沉吟片刻,一拍桌子道:“好,就這麽辦,你們分頭去準備。”
徐亭林、伍佑民退下後,汪啓霖簡單向父親說明了一下齊雲的态度,沉聲道:“這麽看來,他是有意向爹爹投誠了。”
汪鼎毓笑笑道:“齊逸飛我是知道的,他剛從日本留學回來,推行憲政是他畢生的理想,這一點倒是同我不謀而合。既然如此,我們更要着意籠絡。你要知道,如今的形勢已經不同于以前。掌控輿論與掌控雄兵同樣重要,齊雲這樣的人才必須為我所用。”
汪啓霖頗有些不以為然,但亦不敢違逆父親的意思,只得笑道:“齊雲還在內花廳等待爹爹傳喚,兒子去将他請來。”
齊雲過來後,汪鼎毓對他格外假以辭色,笑着起身道:“是我的學弟來了,我正好也有事情要請教你。”汪鼎毓早年亦曾在日本早稻田大學留學,所以他會這麽說。
齊雲忙笑道:“能與大總統同校畢業,是我的榮幸。”
汪鼎毓招呼齊雲在一旁坐下:“逸飛不必過謙,我以為我們不但同學,而且同志。我和你一樣,對憲政是有執念的,先帝當年變法的時候,我還為此洋洋灑灑寫了一篇萬言書。只可惜……”他嘆了口氣已是轉移了話題:“往事不提也罷。好在我遇見了你,我們可以完成未竟的理想了。”
齊雲笑道:“在下對大總統當年的事跡亦有所耳聞。聽說大總統任山東巡撫時,曾經想在地方設置咨政院,又首創巡警制度,可見大總統對憲政一直念念于茲。”
汪鼎毓笑了:“我一直認定逸飛是我的知己,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在下以為在當今世上,沒有比大總統更合适的領袖人選了,願為大總統效犬馬之勞。”
汪鼎毓忙道:“逸飛,你太高看我了。不過我很願意和你一起為中國的明天盡一份力。你給先帝草拟的憲政大綱我看過,已經很周詳了,不過這一年形勢變化很大,還需要再修改一下,以備将來不時之需。”
齊雲笑笑道:“大總統說的是。不過在下以為,中國的形勢再怎麽變,都需要一位強有力的君主來引導民衆,而君主的權利必須得到保證。這一點我會在大綱中特殊強調的。”
二人就這樣越談越投機,最後汪鼎毓又非要留齊雲款待茶飯,等他離開汪宅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
一陣涼爽的秋風吹來,齊雲身上的煩躁亦消退不少。他低聲對貼身侍從劉五道:“去查查,汪鼎毓今日與徐亭林和伍佑民在密謀什麽事?”
作者:這一章略狗血,小汪有些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