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兩面派

來到餐廳,陳默四周打量了一下。

這是一個不大的空間裏,擺放了幾張桌子,白牆上是簡陋的布置,處處都透露着一種窮困的味道。

和三年前他離開孤兒院時一模一樣。

飯菜也是清湯寡水,葷腥很少。

坐在他旁邊正在喂小孩子吃飯的陳院長見陳默沒有動筷子吃飯的意思,語氣溫和的說道:“吃不習慣吧?”

她溫柔的将小孩子嘴角的殘渣擦掉,又柔聲道:“現在院裏的經濟情況也沒什麽好東西招待你了。”

院長雖然四十多歲了,但依然風韻猶存,尤其是溫聲細語笑着的時候,身上的母性光輝更是有着吸引人的魅力。

陳學先是溫和的寬慰了一下陳院長,又冷哼一聲,陰陽怪氣的說道:“人家現在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聽說光是獎學金就能讓人一年吃香的喝辣的,怎麽會吃得下去咱們這粗茶淡飯。”

陳院長佯裝生氣,唬了他一眼,又對陳默貌似懇切的說道:“幸好孩子們都是懂事的,是能吃苦的,但是我心裏難受啊,看着孩子們面瘦肌黃的,恨不得自己給那些有錢人跪下,求他們捐點錢。”

聽到這,陳默差點笑出來,如果不是牆上挂的日歷顯示的是21世紀,他都要懷疑自己是在上個世紀一窮二白的年代了。

實際上,省着點花的話,光政府補貼都夠每個孩子每年的吃喝了,這些年院裏面也翻修什麽建築設施,沒什麽需要用到大錢的地方,況且雖然數目不多,但确實有好心人時不時的捐點東西。

所以這錢都花到哪兒去了?尤其是去年他剛支出的高達六位數的金額。

真是令人費解啊,陳默在心裏嗤笑。

不過,陳院長自己肯定是清楚的。

但是,有人還真感動了。

“院長,你不要急,這點錢你先拿着用。”陳學說着從包裏拿出一個信封,上面印着某某公司的名字。

Advertisement

陳院長連忙推脫,說他自己生活也不好過之類的,可陳學還硬是把信封塞給了她,并指桑罵槐的說道:“我雖然工資不多,但是也知道知恩圖報,不像某人就是個白眼狼,一年都不回院裏看一次,連資助點東西都做不到,廢物一個!”

嘛,這種精神确實值得表揚。

但是你把所有的工資都掏出來,和你老婆說了嗎?

摸了摸信封的厚度,陳院長飛快的閃過一絲笑容,又飛快肅正表情給陳默說好話,她貌似是站在和事佬的位置上,卻又句句把陳默架在道德的火堆上燒烤。

“陳學你怎麽能這樣,陳默之前也給院裏面拿過一部分錢的,說他是白眼狼,真的太過分了。”

“那是給望雄的醫藥費,那是他該拿的!”

是啊,一年幾十萬的醫藥費。

陳默一邊将碗裏面沒什麽油腥的湯一飲而盡,将碟子上沒什麽味道的菜全部吃完,一邊默默腹诽着。

他都吃好了,那兩人對他到底是“白眼狼”還是“重情重義”還沒個定論。

這些東西他是無所謂的,打了個招呼,就往外走去。

“我去一下洗手間。”

身後事陳學氣急敗壞的聲音,但陳默從走到尾都不為所動。

洗手間旁邊有一排水龍頭,孩子們吃完飯都在這裏洗碗,從旁邊路過時,陳默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今天的飯我差點沒吃完。”

“為什麽啊?”

“不好吃,咽不下。”

“是有點,但是也沒多大差別吧。”

“不,絕對沒有之前的好。”

啧啧,陳院長你這保密工作做的不行啊。

陳默從廁所出來後,也不想回去看那兩人對戲,便到院子裏随便溜達溜達。

在他身後,吃飯的時候沒敢說話的小朋友們在他走後竊竊私語。

“是陳默哥哥啊。”

“什麽哥哥,就是個壞蛋!”

“就是,害得望雄哥哥一直躺在醫院,他就是電視劇裏的惡魔。”

“哇,那他吃不吃人啊?”

“他之前在咱們院裏的時候,就是個怪人,喜歡搗鼓奇怪的東西,望雄哥哥就是被這個奇怪的東西害了的。”

“我知道,一定是惡魔的邪惡法器。”

“年長的哥哥姐姐們都說要離他遠點。”

在一群叽叽喳喳的讨論聲中,一道弱氣的聲音響起:“那個,大家之前不都是……讨厭陳望雄的嗎?”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這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吓得縮了縮脖子,但還是說出了自己心裏的話。

“我、我、我讨厭陳望雄,一直,一直搶我的東西,還搶走了姐姐給我買的禮物!”似乎是找到了底氣,小女孩硬着脖子把剩下的話一口氣說完。

“還有,姐姐和我說,明明是陳望雄偷了陳默哥哥的東西,他才是壞孩子!”

周圍先是安靜了一會兒,後又一片嘩然。

“切,是小啞巴劉苗苗啊,怎麽今天這麽有氣勢啊。”

“那是因為人家就要被領養了呗。”

“怪不得。”

“這還沒出孤兒院呢,翅膀就硬了。”

周圍七嘴八舌的諷刺聲讓這個性格腼腆的小女孩那眼圈都紅了,帶着哭腔,聲音弱如蚊聲:“我才不要被領養,我、我要和姐姐在一起,我不要和姐姐分開。”

院子不大,一會兒就逛完了,在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下有個座椅,陳默坐了下來。

“我說,幹嗎一直跟着我。”說着他朝身後望去。

這是個還有些稚嫩的女孩,看年紀才上高中,女孩名為劉田田。

劉田田有些緊張,畢竟她和陳默沒什麽交際,但是他現在是她唯一能尋求幫助的人了。

她拽了拽衣角,深呼了一口氣,走上前。

“陳默……哥。”

“別,先別叫哥,先說什麽事吧。”

這時已過正午,但太陽還是毒辣,風吹過來都是燙人的,陳默沒精打采的眯起眼,渾身散發着頹廢的氣息,淡化了幾分疏離。

劉田田咽了咽口水,組織好了語言。

“我妹妹苗苗要被收養了。”

陳默打了個哈欠,“哦,恭喜了。”

劉田田握緊了拳頭,脫口而出:“這才不是喜事!”

“我偷聽到了媽媽,不,院長和收養人的談話了!”

小姑娘氣的渾身發抖,滿臉漲紅,話都說不順了:“那個人根本不符合收養的要求,但是,他說、他說給院長二十萬,然後院長就答應了,幫他做假證明!”

“她這根本就是把我妹妹當做商品賣了!”

陳默平靜的聽完劉田田的控訴,沒有驚訝也沒有憤怒,只是一句淡淡的:“所以呢,你想幹什麽?”

“以我現在的情況,根本無法了解這個人的具體情況。”劉田田猛地向陳默鞠躬,臉上的汗水随着面部輪廓滑落在地,“所以,拜托您了,能不能幫我查一下這個人。”

陳默沒有說話,劉田田也一直沒有直起腰,良久,才聽到淡漠的嗓音響起。

“這關我什麽事?”

劉田田的心瞬間落入深淵,見陳默起身離開,忙跟過去。

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如果那人一切都好,那她就放心了,如果真有什麽問題,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收養妹妹。

劉田田擋在陳默身前,不斷懇求道:“我求求你了,我知道我現在沒什麽可以報答你的,但是以後一定會報答你的恩情的!”

不知被什麽東西觸動,陳默停下來腳步,聳拉着眼角,黑眸中詭異光芒閃爍,居高臨下的盯着劉田田。

黑眸中蘊含的感情太過複雜,粘稠的黑暗中夾雜着一絲流光,又仿佛是冰層折射的寒光,劉田田心生怯意,但想起年幼的妹妹,又生出無限的勇氣倔強的直視着他。

半晌過後,竟是陳默首先移開視線,低喃一句:“一個個的,都這樣。”

劉田田沒有聽清,問:“什麽?”

陳默沒好氣的說道:“沒什麽。”見小姑娘還堵着他,無幹勁的說道:“行了,我答應了。”

劉田田喜上眉梢,向已經繞過她走開的背影喊道:“陳默哥,以後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背對着她的陳默翻了個白眼,擺了擺手,嫌棄的說道:“別了,一個就夠折騰我的了。”

遠去的背影還是沒精打采的樣子,并不寬厚的肩聳拉着,明明就是挺拔的小夥卻他折騰成了頹廢青年,可就是這樣的人,卻讓周無所依的劉田田感受到了安全感。

陳默走回樓,在樓梯口拐角的地方聽到了陳學打電話的聲音。

“老婆,你能不能為我想想,陳媽媽一個人那麽辛苦,我為她拿點錢怎麽了!什麽?房租?我向朋友借點先湊活過去……”

陳默目不斜視的從旁邊走過去,走了一段,陳院長遙遙的看見他,連忙走過來,可話還沒說,就被陳默搶先堵住了。

“院長,忘了和你說了,我今天過來的時候順手把明年的醫藥費也交了。”

陳院長臉色突變,吶吶道:“治療合同上是我簽的字,我去交應該比較合适吧?再說,你那麽忙。”

“沒有啊,不麻煩的。”陳默回道,想到了什麽,又說道:“你知道的,望雄的醫藥費這麽高,我付完之後身上一分錢都沒了,所以來的時候身上一點禮物都沒帶,還免費蹭到一頓飯,真是不好意思。”

“……沒事的,一家人講究那麽多幹什麽。”

陳院長心中憋屈,卻還是勉強維持住了臉上的溫和,她心理有另外一個問題急切的想知道,下一秒仿佛心有靈犀似的陳默就說起了這個問題。

陳默狀似遺憾的搖搖頭,“不過沒有見到望雄的主治醫生,不然可以和他了解一下望雄的病情,問一下他是不是望雄的病情好轉了。”看着陳院長有些凝重的神情,陳默又輕飄飄說出致命的話。

“不然,為什麽這次交的醫藥費怎麽少了?”

而且還少了将近三分之二。

陳院長眼神閃爍:“可能真是他的病情好轉了吧,我一會兒就聯系一下醫生,如果是真的話還真是一件大喜事呢。”

雖然陳默對事情的真相了如指掌,但是看着她面不改色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感慨。

不愧是迫于正室的壓力被金主抛棄後還能一大把年紀了與其保持着藕斷絲連的關系,并且倚靠着他東山再起的人物啊。

陳默戲也看夠了,今日份的樂趣也笑夠了,于是幹脆利落的走人,“希望如此,真是不巧,我定的火車票時間快到了,就不多留了。”

随即不理會她的挽留向院門口走去。

在陳默走後,陳院長終于卸下了溫和的表情,氣惱的咬着後槽牙,滿臉狠辣。

“你以為這樣就算了嗎?欠我和望雄的一輩子都別想還清!終有一天,我會把你所有的血都榨幹淨,”

走到門口時,陳默發現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我答應你的事會做到的。”陳默無奈的撓了撓頭,所以不用臨走了還來堵他吧。

劉田田抿了抿唇,搖了搖頭,“不是這個事。”

她表情困惑:“陳望雄的事本來就不是你的錯,為什麽你還要心甘情願被她吸血,你知不知道你之前拿出的錢都被她……”

“我知道啊。”陳默打斷了她的話。

劉田田驚訝:“什麽?那你還……”

“放心吧,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陳默回頭看着她說道。

劉田田發現這是第一次陳默正眼看她,沒了漫不經心的遮擋,那雙眸子如黑曜石般耀眼,只聽他輕笑:“你倒是比其他人聰明,不過,你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吧。”

說完,那人便一步步向遠方走去。

漸漸西下的太陽收斂了熱度,荒野他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但也就只有他和他的影子,如同他來時那樣,帶着令人迷惑的神秘,卻又孑然一身,踽踽獨行,無端透露出幾分孤寂。

劉田田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遠,低喃:“他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呢?”

懶散的外表下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卻又願意伸出援助之手,漆黑的眼眸下是千丈冰層,卻又默默燃燒着自己的溫度,堅守這自己的底線。

真是個讓人搞不懂的人。

劉田田搖了搖頭,轉身回院裏,沒有聽到空中慢悠悠的飄來的話:“不管是酸的苦的,既然是我的果就受着呗”

“不過,三年了,也該還清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