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學霸變黑花

夜晚星光點點,空氣微微有些涼意,蕭扇拎着行李箱下了站臺。

出站口等着不少輛出租車,她招手上了一輛,報了地址,“阿姨,去城西舊街。”

司機是位面善的胖阿姨,瞟一眼蕭扇的穿戴行裝,說道:“小姑娘,你這是大學放假剛回來吧。”

蕭扇笑了下,應道:“是呀。”

“我兒子也在外地念書,上個星期就回來了,你們學校放假這麽晚。”

蕭扇道:“其實差不多。”只不過她是班長,又是系裏的學生骨幹,在忙完學校的各個事宜後才離校。輔導員對她好,知道她親人早故,非要留她在家裏住,蕭扇好不容易才拒絕掉。

不僅是輔導員,其實自從父母過世後,主動幫助她的好心人有很多,這次回來,她主要是想把父母留下的小房子好好打掃一下,畢竟以後忙起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了。

倚在副駕座位裏,看着半年沒見的街道,月色如水,燈火輝煌。這會兒車正巧開過商業區,各大通宵營業的酒吧會所閃着耀眼的燈光,喧嚣熱鬧。

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會所,門口一大群會所保安站那裏不知在幹什麽,吵吵嚷嚷的。

蕭扇剛想跟司機阿姨說人多開慢點,沒防備車突然一個猛停!剎車太急,她差點甩到前車窗玻璃上,又被安全帶硬拽回來。

“怎……怎麽回事?”蕭扇驚魂未定。她好像看見一個白花花的影子一晃而過,轉瞬沒了蹤影。

阿姨的瞳孔也還沒縮回來,後怕道:“好像是個女孩兒,突然跑出來,吓死我了,差點撞上。”

差點就好,真撞上就完了。蕭扇剛要松一口氣,又被突然響在耳邊的“啪啪”拍窗戶聲吓了一大跳。一扭頭,玻璃窗上貼着個神情恐怖的臉!

蕭扇捂着心口強咽下驚叫,她定睛看去,見拼命敲車窗的是一個披頭散發的二十來歲女孩,嘴巴一張一合快速說着些什麽,看上去竟是有點眼熟。

蕭扇搖下車窗,問道:“你……”

不待她問完,女孩哭泣道:“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求你了!求你了!”她邊說邊看向馬路邊快要趕過來的人群,眼淚不停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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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間,蕭扇想起了這個女孩是誰——

一年前有個挺火的網綜選秀,這個美女本來憑借驚豔的外貌排在人氣第一,後來卻逐漸毀于醜聞,什麽買粉刷票,什麽勾引導演。最終,她慘遭淘汰。其實蕭扇平時并不怎麽關心娛樂圈,但是因為這個美女的名字和蕭扇一模一樣,她心血來潮之下,還給這個美女投了一票。

只是蕭扇沒想到,這一票之緣竟然在此時有了交集。

扒着車窗的人衣衫不整,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隐約有傷痕。不遠處,一幫兇神惡煞的會所保安正氣勢洶洶往這裏走。

蕭扇皺眉,看這架勢,不像好事兒。

女孩抓着玻璃的手已經開始劇烈的顫抖,她盯着手拿棍棒走過來的人群,就像看到沖她揮刀的劊子手一樣,滿臉都是恐懼絕望。

沒時間猶豫了,蕭扇心一橫,叫她:“上車!坐後面!”

她看到女孩一愣,只瞬間,那灰暗的雙眸裏就注入絢爛光彩,亮得不可思議。

司機阿姨也看到了情況,二話不說解了門鎖。女孩慌亂地鑽進後座,然而車正要開走時,那群保安卻圍了過來。

砰砰砰!幾乎是要砸爛玻璃的力道。

“nmb的,快他媽開門!”

“別他媽多管閑事,否則弄死你全家!”

“裏面的逼,快點給老子出來,再不出來割爛你的臉!”

女孩吓得在後座縮成一團,臉色慘白,抖得跟篩糠一樣。司機阿姨也吓着了,死死握着方向盤不敢動。出租車周圍都是人。

一片烏壓壓的逼|迫中,蕭扇陰着臉,掏出手機準備報警。就在她低頭的一瞬間,突然,眼前閃過一道極為晃眼的亮光!她猛然擡頭,大喊:“快下車!”

這時,圍在車周圍的人也發現了迎面狂飙過來沒有絲毫減速跡象的失控車輛,頓時從車周圍四散狂奔!

失控的跑車亮着遠光燈極速而來,兇狠撞上出租車側面!而因困在車上跑得最晚的蕭扇和女孩,一個飛了出去,一個摔倒在地。

蕭扇在前面,她是被撞飛出去的那個……

******

無邊無際的黑暗,混沌聚集又散開……蕭扇醒來的時候,有一瞬間的迷茫,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睜着眼愣了一會兒,看清周圍的環境後,一個激靈坐起來,問她旁邊的護士:“請問那個女明星怎麽樣了?她有事沒事?”

護士的表情很驚訝,看她仿佛在看弱智,一個白眼翻過,護士道:“頭撞出問題了?能有什麽事!有事能這麽精神嗎?真是,明星怎麽了,自己還提一下……”

為何是這樣的态度蕭扇不太明白,不過主要意思她聽懂了,松了口氣說:“嗯,沒事就好。”當時她倆從車裏出來得最晚,都沒躲過車禍,現在聽護士說那個女明星沒事,她就放心了。

然而護士見她不再問別的,雙眸竟是染上了怒氣,說道:“可是那個小姑娘死了!”

哪個小姑娘死了?蕭扇沒對上號,一頭霧水。

急診病房出出進進很多人,旁邊還有幾個病床,醫生護士圍在一個病床前,蕭扇聽到有人說:“聯系不上家屬,先把死者推出去吧。把臉蓋上。”

蕭扇鬼使神差朝那個病床看了一眼。然而這一眼,晴天霹靂!

病床上平躺着的小姑娘已經閉了眼,青灰的臉上沒有了生氣,再不見平日裏明媚的笑顏。那個挂在脖子上沾了血的佛公項鏈極其眼熟,是她媽媽的遺物,她日夜戴着!

蕭扇眼珠幾乎要瞪出來——

這個死了的小姑娘就是她啊!這是她的身體啊!這什麽情況???!!!

“怕什麽,又算不到你頭上,對面車酒駕全責。那姑娘真是可惜。”護士看了傻愣着的蕭扇一眼,堅定地重複道,“真是可惜!”

蕭扇像是沒聽見一樣,淚珠在眼裏氤氲,懵了幾秒後終于情緒崩潰,嚎啕大哭。護士吓了一跳,說:“哎呀,幹什麽呢,死人還要被你吓活呢!”

蕭扇一把鼻涕一把淚抽抽噎噎道:“能活過來就好啦。”她連滾帶爬下了病床,撲到她自己身上:“都別動她!她沒死!”

推床的不搭理她,徑直連人帶床推出去了。

蕭扇無法,只得跟着出去。那個負責她的護士跑出來叫她:“诶,行了,不用一直跟着了。”

蕭扇精神恍惚:“讓我再跟一會兒吧……”萬一還能變回去呢?

護士硬把她拽回來,沒好氣道:“你能不能別去添亂?要是真感覺愧疚,一會兒等小姑娘的家屬來了,好好道個歉,畢竟是你們一群人在路中間攔着車!雖說事故責任是對面的車酒駕,但是你們連個歉都不道說不過去。真是太逗,一群大男人一點擔當都沒有,一看人死了,推責任推得那叫一個快!都是什麽東西。”

蕭扇想告訴護士那個小姑娘的家屬不會來了,因為她是孤兒,小半生活到現在全靠好心人資助,她吃百家飯長大,但是沒有真正的親人。而現在,連她自己都沒了。剛才蕭扇偷偷摸了摸她的脈搏,寂然無聲,皮膚很硬,死透了。

真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走太快,連魂都沒帶走。

……

經紀人邢祖來接她的時候,蕭扇正裹着滿頭紗布呆坐在病床上,眼淚幹巴了一臉,不知在想什麽。

她想不通這是怎麽一回事,怎麽出了個車禍她就變成女明星蕭扇了?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夢境?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蕭扇一擡頭,看見病房進來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

這男人一進來,病房裏的小護士不約而同倒吸口氣,盯着他移不開眼。不奇怪,只因為這個人的外貌太出衆了,戴着鴨舌帽也難掩其五官精致。瓷白的皮膚,嘴唇薄而冷淡,穿着純白短袖有一種孤傲疏離的氣質。

邢祖一看到蕭扇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就皺眉,清冽的聲音透着不耐煩:“沒什麽事就快點兒走。”

蕭扇不認識這人,但她此時不敢表現出不認識。她迷糊地問:“去哪?”

“回公司處理你自己的破事。蕭扇,你能不能別一而再再而三的給別人找麻煩?”

“我……我不回。”

邢祖冷漠地看着她,表情明白在說:不由你。

“……我頭疼,哎呀,疼死了!”蕭扇叫喚一聲,倒床上抱住腦袋不起來。

“……”

她死活就是不走,非說自己受傷嚴重,要待在醫院觀察。然而醫生已經給她檢查過所有傷口,該拍的腦部片子也已經拍過了,除了外傷沒什麽大問題。

邢祖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一氣之下也不走了,抱臂靠站在急診室牆邊,陪她在醫院耗着,看她到底打什麽主意。

車禍出在半夜,到這會兒已經快天明了。兩人就這麽耗着,誰也不說話。無聲的對峙終于在蕭扇聽到她的身體即将被送往殡儀館時終止——

她臉上全是眼淚鼻涕和血污,抱着最後一點希望對醫生說:“遺體能不燒嗎?我能帶回去嗎?”

邢祖陪傻子耗了半天,郁氣積攢到頂點:“蕭扇,你有病吧,你能不待在這兒胡鬧了嗎。”

蕭扇淚流滿面。

沒一會兒,到了清晨時分,病房突然闖進來一個頭發半白歲數不小的女人,蕭扇一看,竟是從小就經常照顧她的鄰居大娘。

大娘頭沒梳臉沒洗一臉驚慌的樣子,抓着一個醫生就問:“扇扇呢?就是出車禍的那個孩子!快告訴我人在哪呢!快告我啊!”

已經年過半百的大娘說着說着眼淚就流了下來。蕭扇去外地上大學前見她還是一副精神抖擻廣場舞之花的樣子,此時卻形容憔悴疲态盡顯:“扇扇啊,我可憐的孩子啊……”

蕭扇忍不住了,上去安慰,兩個人說着說着抱在一起痛哭。

邢祖看了她們一眼,等在一邊難得沒開口催促。病房亂哄哄的,他有些疲憊,揉了揉眉心,準備去外面待會兒。可還沒出門,就聽蕭扇哽咽着對那大娘說道:“您別傷心了,身體要緊。扇扇的遺體還放着呢,我跟您一起去看,然後我們再……”

邢祖走回來,開口打斷她的安排:“行了,先處理你自己的事吧,你知道你因為這件事上頭條了嗎?”

見她一臉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邢祖壓着怒氣把手機扔了過去:“自己看。”

蕭扇不明所以接過手機,點開屏幕一看,各家新聞報道的首位标題都是——【女星蕭扇深夜醉酒攔車,害女大學生被撞身亡】标題狠,內容更狠,說她深夜在會所鬼混,喝多了撒酒瘋跑到馬路中間攔車,以至造成事故,釀此大禍。

後面還附有視頻,截取自監控,一段是她瘋瘋癫癫沖到路中間攔車,一段是發生車禍人被撞飛。兩段視頻合到了一起,而中間保安手拿棍棒圍堵出租的畫面,竟是被删了。

蕭扇看得目瞪口呆。什麽叫颠倒黑白,什麽叫陰謀陷害!

她看見下面的相關評論足有上萬條——

【這也算故意殺人吧!不用償命嗎?明星就有特權?】【樓上不記得這女婊潛規則的事?人家衣服一脫,什麽事擺不平】【為什麽死的不是蕭扇呢?真是禍害遺千年!】【那大學生太慘了,正在花季年齡啊】……

蕭扇皺眉說道:“她……我攔車事出有因不報道,對面車酒駕不報道,保安堵着車害我們走不了不報道,卻避重就輕将事故責任全推到一個同是受害者的女孩身上!還刻意引導大衆集體圍攻,太欺負人了!”

邢祖淡漠回她:“你沒有錯嗎?”

蕭扇抹把臉,看着他,一字一頓道:“我的錯我一定會承擔,但是,一分錯不該承擔十分責。她……我沒有喝酒,沒有殺人,我也受到了傷害。新聞報道,最基本的要求就是真實,可他們故意歪曲并隐瞞事實,你看不出來嗎?還是說——你和那些人其實是一夥的,你在為他們辯護?”

邢祖驚訝地看着她。她的眼睛很紅,氤氲着淚水波光潋滟,幹淨的能看見痛苦,灼熱的能震撼心髒。

向來不屑于回應別人誤解的邢祖,此時破天荒解釋道:“我不和誰一夥,我是你的經紀人,我只負責你的工作。你跟我說這些沒用,你能說給社會大衆并且讓他們相信你,才是本事。”

蕭扇心說,她會的,她會把真相全部說出來為含冤之人讨回公道,但是不是現在,也不能用口述這種方法,沒人會信她。

大娘在一旁把事情聽了個八九不離十,她這時候對蕭扇說道:“小姑娘,大娘知道情況了。是我們扇扇命不好,這會兒再怪這個怪那個的,人也回不來了。我們扇扇可善良了,她不會怪你的。”

“你是明星,你就甭待在這兒了。後事大娘給她辦,把我們扇扇安頓好。”

“她一個小女娃,不到十歲就一個人生活,住在那麽個小房子裏,自己做飯,自己寫作業。每次別人給她送飯送東西過去,我們扇扇就眼睛亮亮地說,‘謝謝您,等我有錢了,也給您買禮物’。大娘當時就想啊,這孩子這麽善良,将來一定有出息!”

“後來果不其然,我們扇扇考上了最好的大學。她頭一年放假從學校回來,用獎學金給我們那些幫過她的人每家買了一大罐蜂蜜,那個甜啊……”

大娘說起往事眼角都帶了溫柔的笑意,然而眼淚卻在眼眶中打轉。衆人聽得心裏都很難受。

蕭扇死死咬着牙,把胸膛裏翻湧的痛感硬壓下去,堅定說道:“大娘,您年紀大了,扇扇的後事您就別操心了,全交給我吧,我來做。”

她已經死了,不能再讓愛她的人繼續沉浸在痛苦中。先前她沒考慮周全,還說和大娘再去看一眼她的遺體,可是大娘見了她的遺體還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所以,就讓她自己送自己走吧。

邢祖聞言皺眉不可思議看向她。

大娘流着淚:“你這孩子,怎麽跟扇扇一樣善良……你想幫忙就幫吧,我們扇扇朋友多,多一個人送她她也會開心的。”

蕭扇點點頭,只剩苦笑。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命,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操辦自己的葬禮,給自己立碑,送自己火化。

其實整個過程她還是挺冷靜的,眼淚已經哭不出來了,只覺得很累,頭昏沉沉的。當邢祖發現異常的時候,蕭扇已經渾身滾燙意識不清了。

邢祖黑着臉把人抱上車,飛快送去醫院。

“你怎麽這麽能找事?”邢祖站在病床邊,看着那張幾天沒洗慘不忍睹的臉。

蕭扇燒得太厲害了,連睡覺都眉頭緊皺表情痛苦。

輸液瓶裏的液體還多。邢祖出去一趟,買回來一塊毛巾、一個水杯和一袋鹹鹽。他把毛巾浸濕疊成方塊狀,正要給蕭扇敷額頭上,才注意到她頭上還纏着紗布,沒法濕敷。

真是跟上傻子自己也變傻了。

猶豫片刻,邢祖把毛巾給她擦了臉。然後他坐到床邊的凳子上,守了一夜。

到了早晨,蕭扇終于醒過來,只覺自己又死了一次,全身酸痛,嗓子幾乎冒煙。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出什麽事了,就聽到旁邊傳來一聲詢問:“醒了?”

她看過去,見邢祖起身去倒了杯水,又撒了些什麽,他把水杯遞過來:“喝杯淡鹽水,你昨天發燒。”

語氣淡淡的,不過不影響蕭扇對他的感激。蕭扇撐着床坐起來,真誠地說:“謝謝你送我到醫院。”一句話,說得她嗓子仿佛要着火,她趕緊接過水杯喝了一口,下一秒,又把水原封不動吐了出來。

“鹹的,好惡心……”

邢祖看她的眼神像是看傻子,一字一字道:“我說過是鹽水。”

這下蕭扇徹底清醒了,說她一會兒再喝,然後腳步飄忽地去了洗手間漱口。

她的後事已經辦完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走的時候也是簡簡單單的。蕭扇看着鏡子裏的陌生面孔,那麽從此以後,這就是她了。

聲名狼藉,醜聞纏身,前路一片灰暗的她。

“該怎麽辦呢……”蕭扇呢喃道。

鏡子裏的美人也跟着輕啓唇瓣,蕭扇這才發現,雖然她的頭上還纏着紗布,臉卻是幹幹淨淨的,像是被擦過。如此,這張臉原本的美貌展露了出來——

白嫩的皮膚,秀美的瓜子臉,媚眼流轉間,有一種極勾人的沉醉感。

現在,這張臉上已經沒有了恐懼,眼中也沒有絕望,清澈雙眸只剩堅強。

害了你的人還在處心積慮的給你潑髒水,你怎麽能不堅強。你滿身的傷痕滿心的傷痛卻沒有人在乎,蕭扇,你怎麽能不堅強。

她揚起下巴,沖着鏡子裏的美人勾了勾唇角,美人回以相同的笑容。

微笑吧,天該亮了。

作者有話要說: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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