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袁氏面容極其普通,論姿色連中等之姿的餘娘子都不如。但她身上自有一種高貴優雅的氣質,讓阿俏見了就覺得特別的親切熟悉,還有一種其名的信賴感。
阿俏親手給袁氏奉上了一杯茶,然後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了她的旁邊,仰着臉問道:“夫人,您能給我講一講那宇文公子的事嗎?國舅爺很厲害嗎?他這樣的官職,什麽樣的人才能管得了呢?”
阿俏此時已經意識到,今日這個登徒子很棘手,若是不能有好的脫困的法子,說不定他真的會找上門來的。唉,也許她和阿叔阿嬸又得搬家了,她很喜歡這裏,不想再搬家了。
袁氏見了小姑娘愁眉苦臉的樣子,強忍着心中的焦灼,給小姑娘講起了宇文家的事。
“好孩子,這國舅爺并不是官職,而是指太後或者皇後的兄弟。那位公子叫宇文極,出自太後的娘家富春侯府,他的父親就是當朝國舅爺。他是宇文貴妃的親哥哥,太後娘娘的親侄子。陛下一向盛寵貴妃娘娘,若是有一日,宇文貴妃變成了皇後,那位公子才能成為國舅爺呢。”
阿俏苦惱的小臉都要皺成一團了,完蛋了,這個登徒子來頭好大,人家後面的靠山她一個也惹不起呀,連她最喜歡的皇帝陛下都是人家的靠山啊。算了,自家還是趕緊收拾收拾搬家吧。
這一日,餘家的午飯格外的豐盛,餘七還特意去打了點酒,用來招待葉公子。
當農家小院裏飄起飯菜香時,別莊中的宴席剛剛結束。幾位夫人都飲了酒,此時酒意上頭,便都回屋休息去了。程氏這才得空召見了一直等候在外面的管事,管事的禀報讓她不由皺緊了眉頭。
“你是說,根本沒有人來給葉大夫人送過信?那袁姐姐那封信是怎麽收到的?從天上掉下來的?”
那管事的也一臉疑惑:“屬下查問了莊子裏所有的下人,都說沒有幫人給葉大夫人送過信,而且除了幾位夫人帶過來的人,再沒有外人進出過莊子。”
“再去查,這一次,慢慢查,悄悄的查,務必要将那送信之人找出來。再給府裏傳信,讓他們派人來加強莊子上的守衛。”
管事的應下,又問了一句:“葉大夫人母子那裏,會不會有什麽危險?可要屬下派人去找一找?”
程氏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袁姐姐是一個心中有數的,不會讓自己置于險地的。她那邊的事你不用管,你只要把那封信是怎麽遞進來,怎麽直接送到袁姐姐屋子裏的事查清楚就行了。”
程氏一臉凝重,這送信的人好大的本事,竟然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玩花樣。今日敢在她的莊子上動手腳,明日還不得把人安插到相府中去?
袁氏離開之前,已經和她直言,是有了當年走失的那個小姑娘的消息。對方竟然連這樁秘事都能知曉,這才是最讓程氏心驚的。
那樁舊事,如今除了葉家人,怕是也只有程氏和她的婆母張老夫人知曉內情最多了。她們能知情,還是巧合之下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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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程氏陪同自家婆婆去城外的聖心庵聽慈恩師太講經,葉家三夫人甄氏聽聞她們來了,特意帶了兩個女兒過來給張老夫人請安。甄氏母女已經在山上住了三日,正準備晚些時候下山回府去了。
分別的時候,程氏還贈了兩個小姑娘一人一個荷包。那荷包是她親手繡的,因為甄氏母女來的突然,她沒有備禮物,便裝了滿滿一荷包的金珠子給小姑娘們玩耍。
誰知不到一個時辰,她們婆媳就收到了葉府四姑娘走丢了的消息。兩家人迅速封鎖了下山的要道,又将聖心庵和後山翻了一個底朝天,卻仍然沒能找回那個小姑娘。
程氏到現在還記得那一日的混亂,袁姐姐的慌亂無助悲痛欲絕,葉三夫人的瘋狂和那幾個下人的鮮血。其實如果不是當年葉三夫人急中生怒,當場就将幾個貼身伺候晴姐兒的下人都處置了,也許……。
程氏的貼身嬷嬷替她卸下釵環,出言勸道:“夫人就別再想那些陳年舊事了,快抽空歇息一會兒吧,葉大夫人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她一個當伯娘的,能堅持派人尋找了這麽多年,實在不容易,這些菩薩都看着呢,一定會保佑她心想事成得償所願的。”
這個嬷嬷是程氏的乳娘,是她信得過的人,程氏這才和她多說了幾句:“嬷嬷有所不知,那晴姐兒雖然是葉家三房的姑娘,卻從小就是呆在袁姐姐身邊長大的,這情份自然非比尋常。再者,我猜測,當年甄氏非要帶着兩個小姑娘去了聖心庵,還住了好幾日,這其中怕是有與袁姐姐賭氣的成份在。”
嬷嬷聽了這話,趕緊雙手合十:“哎喲,那菩薩可千萬要保佑,別讓葉大夫人這次再撲空了。”
程氏也感嘆道:“是啊,找了十一年了,也該有一個結果了。人家的親娘都放棄了,偏偏她那個倔脾氣,說什麽也不肯放棄。若是再找不到,唉……。”
飯桌上,阿俏眉眼彎彎,依次招呼衆人道:“夫人嘗一嘗,阿嬸的手藝特別好,做的菜特別美味。嬷嬷也多吃一點,千萬不要客氣。還有阿嬸,你忙碌了這麽長時間辛苦了,要多吃一碗飯才行。”
她見袁氏不怎麽動筷子,猶豫了半天,還是拿起了公筷,分別幫袁氏崔嬷嬷還有餘娘子夾了一些菜。
崔嬷嬷留意到這小小的細節,不由多看了那雙公筷幾眼。餘娘子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笑着解釋道:“這都是我家阿俏的小習慣,這孩子從前的日子過的必定極好,生活上可比我們這兩個粗人講究多了,連吃飯的時候都要多備一雙筷子,方便給家人夾菜。”
崔嬷嬷手一抖,筷子差點掉了下去。餘娘子卻像什麽也沒透露一般,繼續用餐了。
袁氏拿起筷子,細細品嘗起阿俏幫她夾的菜。小姑娘的話一點沒有誇大,這位餘娘子的手藝是真的好。這樣的廚藝,就這樣埋沒鄉野,倒是可惜了。
一頓飯的功夫,葉堅已經從一起用餐的老實人餘七口中得知了不少事。
原來,這一家三口并沒有血緣關系。他們是因緣際會湊到一起,才成了一家人的。這一家子原本也不住在京郊,他們是從遙遠的北地而來,前來京城為阿俏尋醫治病的,只是城中房租昂貴,這才暫時租住在這裏,靠打獵刺繡為生。除了治病,他們還受了高人的指點,想在這裏幫小姑娘找尋到家人。
餘七喝了一口酒,一臉篤定的說道:“那位大師說了,只要來了京城,阿俏的病就能治好,家人也能找到。大師還說,根本不用我們去找,就會有貴人找上門來,幫我們阿俏找到家人的。只要回了家,阿俏以後就能福運連連一生順遂了,比跟着我們夫婦強多了,我們雖然舍不得,還是來了。”
餘七說完這話,看着對面的少年呆了一會兒,突然跳了起來,沖着屋裏喊道:“娘子,阿俏,你們快出來,我找到貴人了,我找到貴人了啊,貴人這不是已經上門了嗎?”
相對而坐的兩家人都有些激動,等袁氏說出阿俏神似她十一年前走失的小侄女,并拿出那封神秘信件中附着的畫像時,餘氏夫婦都面色複雜起來,似是失望又有些慶幸,倒是阿俏,拿着那幅小女童的畫像看了又看。
那幅畫上的小女童,赫然就是當年晴姐兒走丢時的模樣,她身上穿的那身衣裳還是當年袁氏親手做的,她當時看到這幅畫,一眼就認了出來。
“餘大叔,這事有什麽不對嗎?”
被葉堅點名的餘七有些緊張的碰了碰自家媳婦:“還是你來說吧。”
餘娘子帶着幾分遲疑向袁氏确認道:“夫人剛才說,您要找的是十一年前走失的女童?可是我家姑娘,是兩年前才與家人失散的啊。”
崔嬷嬷心下一沉,立刻追問道:“兩年前姑娘都多大了,就算走散了也應該記得回家的路吧?最不濟也能說出家裏的住址吧?”
阿俏端正的坐好,認真解釋道:“夫人,嬷嬷,阿俏是因為生了一場大病,醒過來的時候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了,除了自己叫阿俏,別的事都想不起來了,就算偶爾記起一些,也是模糊不清的。雖然時間對不上,但我總覺得對夫人和這位公子,甚至還有這幅畫像上的人,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這種感覺是從來沒有過的,不如我們再試着對一對其他信息,也許會有新發現呢。”
其實這些年來,葉家一直在暗中派出人手,到各地悄悄的找尋四小姐,辦事的人也帶回來過不少相像的姑娘,可是每一次最終都是讓人失望的結果。
袁氏來的路上,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了。她笑着點頭,對阿俏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小姑娘立馬聽話的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