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正經封疆大吏的嫡女做填房委不委屈,那得看嫁得是誰。

在貴妃眼裏,她養大的兒子真是好得不得了!

不過平心而論,她覺得聖上這主意不錯——老七正在北面軍中坐鎮,聖上肯把重臣河東節度使的閨女許給他,怎麽看都是聖上對這個兒子十分信任且器重。

不過有劉娡這個前車之鑒明在,貴妃又堅持道:“我先見見這姑娘。”

聖上贊許道:“這是正理,若是像前一個那樣,家世再好也是無用。”這二位的體己話得虧淑妃聽不到,不然她非要臊得自己禁足不可。

轉天,貴妃便打發人回娘家,讓親哥哥幫着打聽下河東節度使韓浩一家子,主要是他家妻兒老小的情況。

話說元春如今說話,在娘家依舊不那麽管事兒——整個榮府也只有賈珠明白的妹妹“胸中有丘壑”,至于旁人……當你的眼界超出他們太多之後,他們理會不了沒準兒還覺得你太蠢……

但貴妃不一樣,她有個帝師老爹,一半自悟一半熏陶之下,她還沒出閣,就已經讓她老爹贊不絕口。進宮伴君三十年下來,聖上對她可謂言聽計從,因此她的吩咐和囑托,即使是為官多年,入閣有望的親哥哥,都不曾輕忽。

當天,貴妃親哥哥李維便寫了數封書信,打發長随分批送了出去。

卻說元春始終也沒給賈珍那邊兒回信——她對這個貪財又好色的堂兄一直都沒什麽信心。就是選盟友,好歹也挑個靠得住的不是?

再說河東節度使韓家如今看着好像更偏向太子,這一灘渾水,元春是真的不想摻合。

不過兩次三番娘家人示好——當然是他們自以為示好,元春這邊都沒什麽回應,娘家便對她生出了兩種看法,一者就是忒老實,小心到了過了頭;另一種就是大姑娘不顧念娘家。

娘家的婆子和丫頭唧唧咕咕嚼舌頭時,倒是忘了榮府琏二爺,還有寧府蓉哥兒的官兒還是王爺看在元春的面子上,随手賞的呢。

娘家的這點動靜,當然還是經過抱琴,傳到了元春耳朵裏。也不是元春瞎揣摩人,但這些風言風語大半是從寧府傳出來,等傳到了榮府邢夫人也沒有出手壓制罷了。

至于王夫人那邊……自從賈赦和賈政兄弟倆暗中分了家,大房居住的東邊半個榮府,王夫人想管也有心無力了。

不過聽到這些“閑話”,元春毫無動容,心裏卻道:鬧騰吧,鬧騰到把情分耗光,叫天天不應的時候可別哭嚎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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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宮中經歷,讓她十分沉得住氣。吩咐丫頭備好紙筆,她左手捏着胖嘟嘟的兒子,右手持筆給趙之桢寫着回信。

健兒快滿一歲了,如今還不會走,可“蹬腿揮爪”都已經挺有力氣,元春若是小心摟實了他,沒準兒還得吃他一“肉掌”。不僅如此,這個臭小子嗓門頗大,又愛黏人,吃飽喝足就要“哇哇”叫着要找親娘或是親哥哥陪他玩……乳母怎麽哄都無濟于事。

比如這會兒,健兒便扭動着小身子,伸着小手,奮力地去抓母親拿着毛筆的右手……

元春左手一把攥住兒子的小手,心裏也感慨不已:力氣小點都鎮不住他!

無奈之餘,元春在給趙之桢的信中便如實寫道:健兒有些淘氣了……若是不肯陪他,他能“哇哇”嚷上一刻鐘。

不過元春剛寫上兩行,傲梅撩開簾子進得門來,行禮後道,“禀側妃,姑太太來了。”

賈敏和王夫人、李纨一樣,都是定期過來探望元春。比起王夫人,賈敏這個姑媽來得更勤一點。不過今天可不是姑媽準點兒過來的日子……那就是有事兒了!

只是賈敏到來後這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倒讓元春心神一定。姑侄兩個彼此問候過家人,元春便把圓滾滾的健兒奉上。

賈敏笑眯眯地揉了揉侄孫,聽着活潑的健兒一陣“烏拉咯咯”地哼唧,這才心滿意足地把健兒交回乳母手中。

閑話敘過,便是正題。

賈敏微微一笑,先拿了封信出來,“看過再說。”

元春雙手接過,匆匆浏覽後,唰地把總共也沒有幾行字的信箋折了起來,旋即起身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姑父姑媽的恩情,侄女兒記下了。”

她自是不會急着剖白,說什麽“必有厚報”之類的話——幫了大忙就立即許諾給好處,對姑媽而言,也太俗氣且生分了。

畢竟姑媽賈敏也很驕傲,但這種驕傲跟前王妃那種誰都看不上完全不一樣,賈敏是那種一旦瞧得上,就會一門心思為你着想的慈和長輩,當然前提是不要辜負她的疼愛。

哥哥賈珠南下趕考,便有姑父暗地裏保駕護航,她這裏……甚至都沒把煩惱宣之于口,姑媽便來雪中送炭。

就算不好直接報答姑父姑媽……元春和哥哥賈珠看法一致:姑父八成是要入閣的。即使趙之桢最終會坐上“那個位子”,但眼下這些年,誰拉扯誰更多還得兩說呢。

總之今日之事,必要完完整整地告訴趙之桢。元春送走了姑媽賈敏,便返回自己的書房,繼續寫起了家信。

這次一連寫了滿滿十來頁,元春更是反複讀了幾回,直至全無錯謬,再把信箋仔細折好,并裝進了信封,信口處更是做了個标記——早就和趙之桢商量好,但凡涉及要事,才會用上的标記。

依趙之桢的細心,絕對不會疏忽。

趁着丫頭們收拾着書案,元春坐在一旁端着茶盞,又細細思量了一回,忽然放下茶盞——碗底兒和茶幾輕碰,發出了一聲脆響。

姑媽賈敏剛剛那番話簡直就像是在她心裏點燃了一團火:“你有了兒子,皇家的側室與尋常人家的姨娘又不一樣,有些事兒你要早早謀劃。”

旁人家的姨娘又哪能得着诰命,上得玉碟?

賈敏當然不是來勸元春自不量力地要求扶正,畢竟本朝開國将近百年,還從沒有過側室變王妃的例子……遠的不提,只說今朝,貴妃厲不厲害?可她不也一樣沒能當成皇後?聖上沒再立後,乃是出于多方面的考慮……但聖上待貴妃如何,有眼睛有耳朵的哪裏還不明白?

但貴妃能有今時今日的榮光,一靠品行,二靠手段!

想到這裏,姑媽賈敏的意思也就再清楚不過:不僅要王爺把你放在心上,還要多辦些漂亮的差事,直到徹底服衆。這樣一來,甭管将來如何,你也能“風雨不動安如山”了。

就算以後再進門個出身好手段也好的王妃……元春默默合眼:我這一生也要像貴妃這樣活得從容舒暢,無人敢侮!

她擡手揉了揉眉心,“去請大爺來。”

卻說父王不在家,趙晗也沒斷了早晚練武,只是練來練去,是不是真能靈巧些許尚且存疑,但整個人黑了點,身子也結實了點,卻是讓人一望便知。

趙晗進門,先向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兼庶母見禮,禮畢落座,才遲疑道,“您又沒空照看健兒了?”

元春一噎,默默從手邊的抽屜裏拿出姑媽送來的那張箋紙,“既然您這樣情願,除了煩勞大爺照看弟弟,我還有件正經事。”

趙晗把信箋接到手裏,目光一掃,數息之後再擡頭,便換了副嚴肅的神情,“這是?”

元春應道:“我姑媽送來的。”她這回把已經封好的信封遞了過去,“請大爺安排個信得過的人,送到王爺那兒去吧。”

趙晗揣着這封信回到前面書房,便直接召來了王府長史。二人商議一刻鐘,長史才躬身告退。

兩天後,正趕上戰事順利而心情不錯的趙之桢打算再去關口城裏逛逛,親兵忽然進帳——今天值班的正好是元春的侄子賈蓉。

卻說這位纨绔子弟在軍營中摸爬滾打了大半年,雖然臉上還帶着幾分稚嫩,但從前身上的那股子脂粉氣已經完全找不到,俨然一個訓練合格又挺拔英武的新兵:他只差親上戰陣,讓鐵與血再洗禮一下,整個人就徹底脫胎換骨了。

不過趙之桢卻想再壓一壓,等趕上必勝之戰再把賈蓉送上前線,如今還是先給他做個跑腿守衛的親兵吧。

賈蓉倒是有心去跟着教他的師傅“見見世面”,不過他覺得跟着王爺,多混個臉熟,将來也少不得好處。

畢竟寧榮兩府裏需要他那個側妃姑母照應的親戚兩只手都數不過來,而且他還知道他老子其實是傾向太子的!

因此他自覺必須多些心眼,卻時刻都要勤奮上進。

這會兒賈蓉行禮畢,才低聲道,“禀王爺,家裏來了人。”在大營之中,只有趙之桢的心腹才能在私底下稱呼他為王爺,其餘情況都該叫“大帥”的。

趙之桢見着來人,也微微驚訝:來人是他留給兒子的心腹,這回特地來跑腿送信……這信的內容怕是不簡單。

于是趙之桢專門屏退左右,坐在案前仔細看信:元春整整寫了十頁,前面四頁都是府中趣事。

健兒如今不會走也不會說話,但小腿小手和小嘴真是難得有一會兒閑着。

大爺得空時,還抱着健兒晃一晃,颠一颠,健兒開心得就在哥哥懷裏不停地“咯咯”出聲——健兒明明是在笑,偏偏大爺就把“咯咯”當成了“哥哥”來聽,還一個勁兒地沖我炫耀,說什麽“健兒也知道誰疼你”……

元春最後直接道:“我嫉妒壞了。”

看着元春信上的這句話,趙之桢簡直都能感覺到酸氣撲面而來,随機他也大笑出聲。不過……這種家常小事他看得萬分舒坦,但元春和兒子趙晗哪裏會不知輕重,讓要緊的心腹跑腿兒遞送尋常家信?

趙之桢反複看了看信紙,再找來信封找了找——果然在封口處發現了那個标記。因為長期不用,他險些忘記此事!

他想了想,又拿過這家信再認真讀了一回:這信的後幾頁雖然也說的是家常體己話……但用起了藏頭露尾,解讀一下,也只有一句話,費氏鹽務虧空!

太子妃就姓費……趙之桢這回終于明白太子妃她哥哥究竟為了什麽不遺餘力地死命撈錢了。太子妃她哥惹火了他,若不好生回敬,沒準兒将來誰都敢跳出來欺負他一番。

幾乎是在同時,京中的聖上也在為虧空而疑慮不已:他剛得到了密報。

他那位堂兄終于再也扛不住,在書房裏來了個自我了斷。可聖上在南邊的內衛齊齊出動,幾乎把那位的王府翻了個個兒,不止府裏人數、財物和原本探得的情報差距甚大,聖上最最看重,也最最緊要的先帝遺诏……居然下落不明了!

作者有話要說:等賈琏賈珠和賈蓉都成長起來,獨當一面了,他們的爹退出官場,寧榮兩府也就比較指得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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