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2)

太焦急。

但嫁入皇家,尤其還是嫁給了聖上的嫡長子,一年沒有動靜趙晗他媳婦心有點亂:好在岳母常進宮寬慰,太後和貴妃也都很和氣。

小兩口正相依偎着,你侬我侬呢,趙之桢的大太監忽然到來傳達聖上的口谕。趙晗讓妻子等他回來,便換了身衣裳,匆匆出門。

到了他父皇的書房,壓根沒費什麽唇舌,趙晗便得了件要緊的差事。平素他大多數時間都跟父親理政,邊學邊做的那種。

這回他父親讓他跟着北海大都督,看看新火器和新艦船:主要是多看多學。

趙之桢也是吸取了他二哥的教訓,一個在兵事上一無所知,且還任人唯親的太子,要麽被廢,要麽登基之後也得把國運玩光。

話雖如此,可在場的北海大都督登時冷汗就下來了:若是沒看好這位爺,我全族就再也好不了了啊!

趙晗卻很興奮,他受父親的影響極深,頗有幾分重武輕文的意思,好在他一直都沒表露出來。

把北海~海~軍暫且交給了兒子,趙之桢繼續整頓軍務,而元春也開始為明年的大選和小選正經忙碌去了。

轉眼到了年底,賈琏也回了京城,鳳姐兒則頭回單獨應诏進宮探望小姑子——賈琏明年要升六品,還不是閑職,以他三十出頭的年紀,已經挺不得了。

鳳姐兒縱然得意,也不會在元春面前得意忘形。見禮後,她先為姑母王夫人解釋了一下:王夫人前幾天出門不小心受了寒,身子無甚大恙卻也不敢硬撐着進宮。

這事兒元春自然知道,如今她在娘家可不止陪嫁的親朋這些耳目了,即便是哥哥一家子到了金陵,寶玉、環兒甚至探春都能給她傳話,更別提寧府的蓉哥兒也貼心無比——在元春心裏,這個侄兒也只比哥哥略差了那麽一點兒。

母親無礙,元春并不很擔心,打發人送了些藥材,又從鳳姐兒口中得知正逢年底,母親也有托病躲清閑之意,便笑着問起其他親戚的近況。

二位老爺是徹底賦閑在家,甭管是不是心甘情願,這兄弟裏都鬥不過自己的兒子。

橫豎衣食無憂,也挺有體面,不用像當初廢太子在位那會兒,動不動還得受人勒索,總之日子過得很是悠哉,偶爾有點怨言,大家也都不放在心上。

元春也是看得明白:二位老爺辦正經事的本事有限,但說老實話,他們為惡的本事也……一樣不怎麽樣。

Advertisement

元春回了趟娘家,直接插手了弟弟妹妹的婚事,二位老爺,尤其是賈赦再如何不滿,終究也沒敢大放厥詞;賈政幹脆則是甩了手,反正自己管不了,那就不管了!

鳳姐兒學舌時倒是繪聲繪色,卻不敢添油加醋。

她對這個小姑子也是有敬有畏:當初沒幾個人看好,從一個沒品級的王府侍妾,一步步成了後宮之主。

鳳姐兒讀得少,卻不妨礙她的見識:誰不知道如今的皇後就是個擺設?而能讓出身不凡的皇後——那可是生了兒子的皇後,成了擺設,小姑子的手段可見一斑了!

聽完家中各人近況,元春略琢磨了下:迎春還是懦弱了些,她若是有探春的上進剛強勁兒……哪怕一半兒,元春都無需特地為她憂心。

你還別說,這回鳳姐兒還真是帶着好人選來的,她小心翼翼道,“回貴妃的話,我們二爺有個下屬,二十出頭,為人穩重厚道,只是有一條,喪妻,不過無所出。”

元春眯了眯眼,“既是琏二哥瞧着好,嫂子便多費心好生打聽一番,若真是個良配,我便做主了。”

賈琏特地為了妹子,從駐地請假趕回京城,并給孫家那個什麽人套了麻袋暴揍一頓……元春因此對這個堂兄有了少許改觀,而且琏二哥總不至于跟他爹似的,不怎麽把骨肉親情放在心上。

說完迎春,鳳姐兒還得替老祖宗和姑媽探一探貴妃的口風,“寶玉明年也十六啦。”

寶玉和黛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大家都瞧在眼裏。這一對表兄妹經常相約到賈珠的書房裏讀書——賈珠也沒旁的嗜好,就是愛收集古籍善本,他的書房之中可有不少連林海都挺稀罕的孤本。

賈珠再金貴自己的“寶貝”,黛玉想借還是借得到,偏偏人家要到榮府和表哥一起讀書,黛玉的心思也再明白不過了。

親上加親,賈母自然樂見其成,王夫人雖然跟小姑子不大合得來,無奈人家勢大位尊,再加上她一雙兒女就明裏暗裏地提醒她別得罪賈敏……

王夫人拗不過兒女:她這半生的榮華富貴全都落在兒女身上,哪有不聽勸的道理?

況且林家将來對兒子的幫助,怎麽看都小不了。她心裏明白,小兒子前程恐怕比不過長子,而且心思似乎也沒怎麽落在仕途上……但無論如何有這樣的岳丈前程總不會差了!

唯一的阻礙似乎在賈敏這兒:說句心裏話,她總覺得寶貝女兒跟寶玉有點委屈。可女兒的心意,她也知道,說起來寶玉除了幼年時有些不懂事,如今可是副才俊之相,她又溺愛女兒,因此阻止女兒跟寶玉往來的話她就怎麽也都說不出口。

而林海又向來開明,看出妻子的糾結心思,也勸解過幾回,“咱們這樣的人家又不指望靠着女兒晉身,女兒将來能平安喜樂才是最好。”反正我不擔心女兒嫁過去受欺負。

林海入閣已是板上釘釘,因此将來兒女婚事也不得不慎重:他不想也最好別跟高門大族結親。

榮府雖然蒸蒸日上,但真正能做官的族人還是太少,跟那些族人多有功名且官位不低又遍布全國各地的~豪~族世家,終究不能比。

林海和賈珠能讓聖上放心任用,也是沾了幾分“兩家人丁不算興旺”的光。

不過賈敏的這番猶豫,落在元春眼裏,她只會感慨姑媽一派慈母之心:黛玉前世凄慘,這輩子卻有十足好運道。

反正寶玉年紀不大,再等一二年定定心智也還使得。

因此元春便和鳳姐兒道:“此事不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順其自然也好。”

鳳姐兒心裏嘀咕:迎春的婚事,您可不是這麽說的。

說完自家人,就輪到姻親了。

鳳姐兒受人所托,也不得不硬着頭皮請示,“薛姨媽來過好幾回,托二太太向您求個情。”

元春微微一笑,“薛家表妹究竟是想大選還是小選啊?抑或是幹脆不選了?”

鳳姐兒登時起身,“全看貴妃的意思。”

薛姨媽也是糊塗,不知道是不是又聽了嬸子的挑唆,或是真不甘心?讓薛家表妹規規矩矩參選,不就沒這麽多事兒?仔細想來,貴妃別說覺着薛家仗着是親戚,想跟她讨價還價了?跟貴妃你只能“求”,卻決不能“要”!

原本她就不大想攙和此事,無奈收了銀錢,該問的總歸要問,不然家去如何跟王夫人交代?

元春曾在警幻仙子的水鏡之前,看過家人以及諸多姐妹的遭遇。憑良心說,寶釵縱有心機手段,也不過是個在困境中苦苦掙紮的可憐人。

想想自己艱難的前世,元春也生起幾分憐憫之意,再說寶釵的父親薛垣也是個難得的明白人。

這些年來,薛家也沒斷過孝敬,也沒拆過她的臺——至于薛姨媽就是純粹的耳根子軟,又溺愛兒女罷了,她還不至于特特跟這位姨媽計較。

元春一直都在仔細揣摩太後的言行,尤其是太後對待她娘家的态度:不聽話就讓你吃些苦頭,老實認錯之後……再“以觀後效”,當然該給甜頭的時候她也不吝啬就是。

要說太後的親哥哥李維也是要入閣的人物,原先對妹子的心思和要求都不是特別放在心上,結果還不是在聖上被确定登基之前就服了軟:原本李維沒看好今上,而太後在聖上登基之前便有本事把哥哥入閣的時間硬生生地往後拖了好幾年,更是交出吏部尚書的位子,又把自己女孩兒嫁給聖上的長子,這才讓太後回心轉意。須知李維比林海大了小十歲呢,按道理可不該跟林海同期入閣。

若是親朋之中真有人不聽勸,元春也不介意仿照太後,找幾個出頭鳥試一試“身手”。

鳳姐兒告退沒多久,元春便迎來了面帶疲憊之色的趙之桢。

元春親手奉茶,“您今兒回來得早了些。”

趙之桢雙手接過茶盞,輕舒口氣,“心累,便想早些見你。”

聖上這是從太上皇那兒回來呢。

元春也不好說什麽,只是默默地給趙之桢揉撚起肩膀:聖上頭上還有個父皇呢,許多事情實施起來難度倍增。太上皇已經錯看了費家,錯看了廢太子,大約再不會容許天下人說他錯看了溫家……沒準兒他還覺得,留着溫家,聖上便有顧忌,不好太苛待被圈禁着的廢太子。

元春越想越是無奈:太上皇年紀大了,自從宮變之中身子也不大爽利——他難免越發執拗。前世,他老人家就是明年駕崩的。聖上也不用再忍耐和煎熬多久了。

元春自認也是見過了真正的神仙,這輩子對皇權仍舊存了幾分敬畏,卻也沒……敬畏到哪裏去。

趙之桢深知元春瞧得出他的心結何在,但他自己也不強求元春再給他出主意。接連在父親那裏受了不少氣,好在有太後和元春寬慰和幫襯,這小半年來,艱難……倒也說不上,主要還是“意難平”。

磕磕絆絆地度過了登基的頭一年,這一日正是祭天地的日子,忙活了一整天,趙之桢回宮後匆匆梳洗,到了景仁宮便躺下了。

元春已經有些打瞌睡,可身畔趙之桢的眼睛卻是一直晶晶亮——這分明是有話要說!

元春笑道:“有喜事兒?那您趕緊給我提提神。不然我可歇了啊。”

趙之桢果斷道:“溫家要送女入宮。”

元春眯了眯眼,“他家會服軟?”

“我也不信。”趙之桢道,“不過是緩兵之計。”

“您……抓住什麽把柄了?”

“給他運兵器的商船被扣下了,要緊的人證我也得了。”

元春撫掌道:“這可真好。”

“這裏面還有你的功勞呢?”

“那就更好啦。”元春笑道,“我的眼光不賴嘛。正好安心睡個好覺,”方愈可是有些真本事的。若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蓉哥兒媳婦也得靜修去了。她親戚朋友的功勞自然也在她這個引薦人的頭上“記上一筆”。

趙之桢輕推了下元春的肩膀,“真要睡了?那咱們明天再說?”

聖上也會看我的臉色……光憑這一點,就值得說嘴了。元春順勢靠在趙之桢肩上,“您說,我聽着呢。”

聽着聲音還挺清楚,趙之桢便繼續道,“物證是晗兒搶下的,人證就是你那姻親弄來的。”

溫家為了~走~私,自己也養了一支水軍,但戰力嘛……跟一直手頭沒錢的大齊~海~軍還差了一小截兒。其實,扣下他家的商船,人贓并獲不算難,難的是誰有這個膽量率先捋虎須。

反正絕大多數武将都得猶豫。趙晗則不一樣,他和他父親性格相似,果決又不迂腐。說來也有趣,趙晗本來是出海找幾個小島,試試新炮的準頭……結果誤打誤撞地擊中了溫家的~走~私~船。

既然是~走~私,溫家再如何跋扈,也不會從買主那邊起航直達粵州港,而是在數個島嶼和小國間中轉補給,同時這些島嶼和小國也是“萬一事有不遂”的好退路。

聽聖上三言兩語地說完始末,元春嘆道,“難怪要送女入宮……王莽的女兒還做了皇後呢。”

這一句話就又說到趙之桢心坎裏去了:剛剛他父皇希望等溫氏女入宮,他也要跟溫家和睦,好生相處。

聖上難得抱怨一回,可見也是憋狠了。元春聞言點了點頭,“大皇子扣下的東西至多是犯點忌諱,恐怕不足以讓太上皇回心轉意吧。”

太上皇真要護起短來,大家全都無能為力。

“究竟得犯了多大的忌諱才成,”趙之桢越說越來氣,“總覺得我會使亂七八糟的手段。”頓了頓,又恨聲道,“百官們也是,好像都相信我會卸磨殺驢。不說旁人,韓續在那一晚不肯出面,也是得了她爹的消息,認為我……必敗無疑。”

這大過節的,又開始鬧心……聖上您是真不知道原因,還是又逗我說話呢。

只是這回的話題,又是一言難盡:文武之別啊。至于韓家,反倒好說,因為當初這一家子都更親近太子啊!

元春揉了揉臉,又把趴在她爹腿上的女兒送回暖閣裏睡覺……幸虧健兒已經大了,住在隔了幾間屋的房子裏。他爹剛剛那番話真不适合讓健兒聽見。

一頓收拾過後,屋裏又剩了他們二人——連值守的內侍和宮女都到了門外候着。他們二人的貼身宮女、內侍和侍衛都值得信任,不過也難保……隔牆有耳。

趙之桢坐起身來,靠住了引枕,“今兒這麽正經?”

“您都抱怨上了,”元春認真道,“我也得多說幾句。”

趙之桢點了點頭,“你說。”

“你這輩子就是将軍、大帥,”元春意味深長,“滿朝武官心思如何還用我多說?那文臣又作何思量,您自然心裏有數。大宋的富庶令人咋舌,國祚又如何?又因為什麽亡國?那些讀書人……眼見着亡國,痛哭着自盡……要我說句刻薄的話,早幹什麽去了?正當守國衛家園之際,也沒見幾個敢上戰場啊。”

說完這番話,元春坐到了趙之桢的身邊。

當然這話多少有些偏頗,元春自己也承認,“我娘家靠着軍功起家,自然跟武官們更親近些,雖然到了我這一輩也該詩書傳家。”

善待文人士大夫沒錯,可善待過了頭,就會重蹈大宋的覆轍。

隔了一會兒,元春又道,“大皇子原本有些文弱,又酷愛讀書,可自從那一晚他親自帶着府中衛士平亂……您讓他去北海~海~軍,這才多久就傳來了好消息?這些事兒我都瞧得出,無需那些人老成精老人家,就是尋常些的五六品官員都能看出苗頭。”

眼見着風水輪流轉,新君是個重武輕文的,要命的是他兒子跟他老子一個樣!

一想起要足足老實兩代……不趁着向來偏向他們的太上皇還在,好生壓制下新君父子,他們這些文官士紳讀書人,難道真要坐以待斃了?

而壓制新君,法子也簡單:趙之桢十分自律,不好色不愛財更不嗜酒,但他……圖令名。聖上還沒如何,就先明裏暗裏敗壞一下聖上的名聲:讀書人的“空談”以及他們寫就的文章,有時比聖旨聖谕流傳得更廣。

對溫家一擊致勝還好,若是戰事膠着,聖上只會面對更糟糕的局面:大家都沒撕破臉,好歹還能粉飾天平。

顯而易見,聖上如今還真沒有一戰了解的把握。但前世他……勝了,還是大勝,正是靠着這一戰,後面再沒什麽人敢跟他亂嘀咕。

牽扯太大,甚至能影響國運,聖上之前猶豫也是應該的,元春也沒肖想她早早一勸,聖上就立即聽取:總得給他點兒時間。

現在,元春覺得時機差不多了!

“溫家和西南那位聯手,往雲貴的深山裏一躲,再把兩家的十幾艘大船改造一下,隔三差五地侵襲粵州港,收拾這兩家這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了……難不成這個爛攤子還得留給您的兒孫嗎?”

這話其實已暗諷太上皇給兒子沒留什麽好家底了。

但這話夠實在,而且直擊趙之桢的心事,最關鍵的是,元春最懂他,元春的話他也最聽得進去。

趙之桢沉默良久,忽地擡頭笑了開來,拉住元春的雙手,“你的心越發大了。”

元春一點都不惶恐,“我的心當然大啦。都是青史留名,唐太宗和宋太宗能一樣嗎?”頓了頓,她也樂了,“不怕您笑話,我娘家當初就是想靠着我哥哥和我上進呢。”

指望自家女孩兒高嫁,連帶着整個家族發達,這麽琢磨的人家不少,但真正宣之于口……還是挺沒面子的一件事兒。

想起當初站在警幻仙子的水鏡之前,她也只是想免去自家的抄家敗落之禍罷了。如今嘛,時也運也命也,她謀劃的事情真是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緊要。這些哪裏是她重生之前所能猜得到的?

元春定了定神,輕聲道,“可我覺着,若是能跟着您,締造一個四海升平、萬國來朝的強盛王朝,比光振興自己一家……強多了不是?明君和明君的典範,終歸不同。”

趙之桢聞言又是片刻沉默,之後長嘆一聲,“你說的……我都動心了。”說着,輕撫着元春的後背,“這才是你的本心吧。”

“我若是去年出手,未免太不把一力勸阻的老臣們當回事,一年過去,我還是事事處處忍讓……明年他們就該騎我頭上了。”

聖上跟她說話也越來越“不講究”,元春應道,“有禮有節就夠了。謙讓多了,總有人覺得您好欺負。”

太上皇那邊亦是如此,總想着避免沖突,靜等他老人家放權或是改變心思,便是落了下乘。為君者~施~政是該仔細權衡利弊,但瞻前顧後個沒完沒了……肯定跟“明君英主”無緣。

元春這般思量還不算完,更難得火上澆油一回,“這一年裏,您脾氣越發好了。”

趙之桢還點了點頭,又無辜道,“我以前就愛發火嗎?”

元春笑道:“您直接動手哇。”

趙之桢哈哈大笑,一把将元春攬進懷裏,“你不說我也都快忘了啊……”

之後的一個多月裏,趙之桢果然像是放下了大半心事:教導寶兒說話和認字,比以前還盡心。而元春也從太後那兒得了大大的肯定。

太後趁着其餘妃嫔尚未到來的功夫,先誇了元春一回,“我聽說了,老七好歹開了竅。你有大功。”

若說是功勞,元春也便安心受用了,這“大功”……她不敢稀裏糊塗就認了。她連忙道:“太後過譽了,我不過是耍耍嘴皮子,關鍵還是在聖上身上。”

太後指指自己的眼睛,“我都瞧着呢。”你對我兒子好,我自然要為你擋擋風浪。壓制貴太妃和皇後純是小菜一碟,倒是太上皇那邊,她還是費了些心思的。

太上皇傳位給七皇子趙之桢,的确是真心實意,盡管他并不如何偏愛這個兒子,但卻很是肯定這個兒子的才能。

偏偏他表示傳位的當月,禁軍和京郊大營,甚至連掌控皇家密諜的慶王也……歡歡喜喜地向七皇子效忠——當然,這個歡歡喜喜是太上皇自己的感覺,他心裏就想當不舒服了,再加上被廢太子宮變而氣得夠嗆,他再次病倒,不得不接着靜養。

這個時候,他老人家甚至都不想再看見自家老七那張臉:其實比起生母,趙之桢的容貌要更貼近他父皇一些。

至于其餘的兒子,他越琢磨就越來氣。既然他連兒子都懶得見,兒媳婦就更不用提。最後還是太後親自照料太上皇的起居,結果不用一個月,太後也累病了。

這回太上皇也不好意思繼續“纏綿病榻”——他年紀大了,身子難免衰弱,但他的不自在大部分還是源于憤怒和不甘。

于是太後歪在榻上,太上皇忍了又忍還是開始嘀咕。

太後從來就不怕太上皇,身子不爽利脾氣也稍微有點急躁,她一針見血道,“您只為老七得了軍心不舒服,怎麽不看看他為政還十分幼稚呢。”

太上皇啞然。

可即便如此,太上皇也沒去教導登基的兒子為政之道,他跟太後說過,他的耐心全耗在了廢太子身上。

這回太後都懶得說他了:她對太上皇的厚此薄彼早都習慣了,廢太子身上那股子任性勁兒究竟和誰學的,還用說嗎?

親爹太坑,這個當娘的自然都多疼疼兒子,于是太後暗中囑咐哥哥李維有空提醒一下。

妹妹的吩咐,李維如今可不敢等閑視之。他思來想去,把心一橫,傍晚出門拜訪了林海……就算要硬着頭皮當一回晁錯,好歹也再拉上了強力盟友一起分擔一下……

林海琢磨明白李維的來意,也就順水推舟地應了:聖上對自己人向來都是不錯的。

李維這位國舅一直都挺“牆頭草”,但為了家族和自己的前程,難得“悍勇”一回:在內閣裏跟兩位老臣針鋒相對。

林海見狀,心中暗嘆:身為聖上的舅舅,注定您不能再左右逢源。林海自己至少站準了位子,就再不曾有半分動搖。

卻說元春從慈寧宮回來,便從趙之桢口中聽來了這段故事,她一點也不驚訝,“我姑父跟您可沒少往來呀,親近些不是應該的?”

聖上以前又不是沒在李維那兒碰過壁,心裏有點疙瘩在所難免,不過以聖上務實的性子,努力找補再用心辦事,還是能挽回不少。

趙之桢抱着寶兒,一邊晃悠一邊笑答,“你哥哥跟我打交道更多。”賈珠也是正經讀書人,但他素來行事公道,在趙之桢看來,就是賈珠也有私心,但不會因為些許~私~欲~而蒙蔽本心,誤了士大夫應有的公心。林海亦同。趙之桢自認重用這二人,絕不只是因為他倆早早便支持自己,以及他們和自己頗為投緣。

趙之桢的心思元春這回還真沒瞧出了,她只是撇了撇嘴,“我跟您不是天天見嗎?”

趙之桢連忙道,“對對對,我還是跟你最好了。”

元春擡手一拳頭就砸在趙之桢肩上,“太敷衍了。您說‘寶兒我的心尖兒’可比這句真誠多啦!”

趙之桢揉着寶兒,滿臉笑意,“寶兒,你看看,你娘因為吃醋打你爹啦。”

二人登時笑作一團。寶兒看了看父母,也跟着揮手,“咯咯咯”個沒完。

笑夠了,元春也難免感慨:姑父和哥哥,好像比李維還有韓大公子更像國舅啊。

在金陵的賈珠……可不就感受到了“國舅”待遇?

賈珠既不貪婪,又不清高,說話又管用,更是能“上達天聽”,在大多數人看來實在是太好相處又必須好好相處的人物,因此他回到金陵不過一年,消息來路比當年祖父榮國公在世的時候還多。

他聽說的事情夠多,自然沒少給京裏傳消息:當然是經過他判斷和分析過的。而趙之桢心腹季先生的手下也把各路信息不間斷地送回京城,經過慶王和季先生的篩選之後也跟賈珠的密折一起擺到了趙之桢的案頭。

元春也有自己的消息來源,反正幾方的意思全都一樣:溫家好像有點坐不住了,而且溫家的姑娘已經啓程進京。

元春當着趙之桢的面兒就笑,“這是死活都要塞給您?”

趙之桢毫不在意,“大選直接黜落了就是。”

“善者不來啊。”元春應道,“溫家也未必會吝惜一個女孩兒。連太子外甥不也是說丢就丢了。”

趙之桢點頭道:“所以都交給你了。”

科舉和大選乃是同年舉辦,而大齊的小選又在大選之前。

所謂小選,乃是從士農工商推薦自家的女孩兒參選,這裏的士既包含讀書人也包括了些品級不夠的官員,寶釵按規矩也只能參與小選。她父親薛垣此時也徹底不想折騰了。

薛垣不僅老實實地讓女兒參加小選,還請王熙鳳再次帶話:只求娘娘好生教導些規矩,将來出宮也有了品級,謀個一世安穩才好。

小選進宮,也是能做女官的,只是品級絕不會比大選入宮的女孩兒們高。

再見寶釵,這個表妹倒是一如印象中的沉靜娴雅。元春把她安置在自己宮中,讓她的心腹女官教導她,之後轉過臉便忙起大選指婚。

說來也有趣,探春這一年滿了十三,賈珠便按照元春的意思給庶妹報名大選。身為貴妃的親妹子,哪怕是庶出,在一衆待選的小姑娘之中也結識了幾個出身不凡的手帕之交。

元春忙裏偷閑,便把妹妹和她投緣的幾個手帕交一起叫進景陽宮說話。探春和寶釵打個照面,二人也能相視一笑,彼此都不見尴尬。

說實話,探春的吃穿用度遠遠不如備受寵愛的寶釵,但出身二字卻把兩人的前程徹底分割開來。

話說如今元春案頭的信箋碼得不比聖上矮幾分,說是給庶弟庶妹相看,其實也沒法花費太多心思功夫。不過元春畢竟是寵冠後宮的貴妃,又比較樂意幫襯親戚,再加上前途無限的賈蓉和賈珠,因此那些家底出身都不錯的人家也挺願意跟元春再親近一下。

元春給環兒選了個勳貴人家的庶女,這姑娘的爹還在禮部任職。而探春這邊……也是巧了:聖上有位堂弟,今年還不滿二十,便已經襲了公爵,去年又沒了老婆……兩廂一說和,便是皆大歡喜。

期間,元春也沒忘記把溫家的姑娘黜落。她給庶弟庶妹全安排了親事,唯獨寶玉還沒“着落”。

寶玉眼中也只有個林妹妹,可他卻不傻,知道姑媽賈敏還是稍有不滿意。他把心一橫,跟林妹妹打了聲招呼,看着黛玉滿臉通紅,他歡天喜地地……跑去軟磨硬泡起林海和賈敏……

寶玉的軟磨硬泡可一點都不無賴,他無非就是趁着姑父在家的時候,跑去請教詩文:這一世的寶玉不僅詩賦靈氣依舊,他的文章也在哥哥賈珠的教導之下頗有獨到之處。

而他每每纏夠了姑父,更要一心一意地讨好姑媽。寶玉若是貼心嘴甜起來……而且這輩子還加上了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脾氣,賈敏未必抵得住。

事實也是,賈敏終歸還是面皮薄,侄兒的心誠她也瞧得出,而林海又明裏暗裏誇過幾次寶玉,她猶豫了幾天,也“認了輸”。

于是這一樁親事也順利地定了下來。

等元春忙過大選小選,而趙之桢也忙完科舉,二人難得休息一天。

趙之桢正歪在榻上擺弄小女兒的時候,大總管忽然上前禀報:溫氏女于京郊道觀中自缢身亡,而溫家婦孺也在這一天內下落不明。

趙之桢聞言表情都沒變,擺了擺手道,“按計劃行事。”

等大總管出門,元春好奇道,“有什麽壞主意瞞着我呢?”

趙之桢笑道:“問你侄兒去,他今兒當值。”

元春輕哼一聲,“還賣起關子了!”說完,一甩袖子便帶人出門。

趙之桢望着元春的背影,“你娘不會真生氣了吧?”

“會哇。”寶兒揮着小手,忽然嗝了一下,而後……便一口吐在了她爹的胸前。父女倆一時間……相對無言。

卻說元春乘着步辇,帶着內侍女官一路氣勢洶洶地奔向神武門——宮中站崗的都是侍衛,而在宮中周邊巡邏警戒的則是禁軍。

元春到了地方,侍衛們已然齊齊低下腦袋也一個勁兒地往邊上靠:現在誰不知道,這位萬千寵愛于一身的貴妃娘娘勇猛起來,連聖上也扛不住啊。

元春倒是見侍衛們軍容齊整,心中滿意,側頭吩咐內侍上前去問話:禁軍官員在哪兒吃茶休息。但凡巡邏警戒別有換防之地,也有供軍士軍官休息梳洗的小院子。蓉哥兒今兒當值,要麽在帶兵巡邏的路上,要麽就在這小院子歇着呢。

內侍領命而去,不多時就見蓉哥兒跟在內侍身後快步走來。

元春沖着已經退出十步的侍衛們又揮了揮手。侍衛們只好再垂頭後撤,直到元春覺得他們聽不見姑侄說話為止。

而元春也開門見山,“溫家那一家子是怎麽回事?”她瞥見蓉哥兒腕上裹着層紗布,不過看侄兒行禮時姿勢自如,想必這傷并不礙事。

賈蓉小聲道:“溫家有銀子,足夠買通人讓他們逃出京城。”也不光是銀錢,總有人樂意投機,賭溫家大勝,聖上坐不穩皇位,當然這話不能直說。

可蓉哥兒的言外之意,元春卻聽得出來,“知道了。用心辦差,聖上看着呢,聖上看不見我也會讓他看見的。”

賈蓉咧嘴樂了:姑媽真是霸氣。

元春回返景仁宮,剛進門就見趙之桢換了身衣裳,她微皺眉頭,目光便落在了不敢擡頭的女兒身上,“原來如此啊。”

趙之桢則笑道:“問完了?”

“您也是心寬,這就刻意放走了?”

“留着幾個老弱病殘也沒用,不如放回去讓他沒有後顧之憂。”趙之桢揉揉女兒的腦袋,“晗兒帶兵黥了他溫家兩個島,我不信他還能接着忍。”

溫家的确忍不住了,那兩個島上都是溫家積攢的糧米和值錢的貨物!

聽說家人已經逃離京城并已到了湖南境內,溫家大老爺召集齊心腹,果斷拍了桌子,直接揭竿了!他的名義便是自己無辜家人全為趙之桢害死!

自立的平南王也發了封檄文助陣,自此兩家的聯盟也擺到了明面上。

消息傳來,太上皇當夜便嘔了血:太醫也實話實說,無非是怒急攻心。太後一臉“不出預料”的神色,又照顧起太上皇。

至于其他太妃太嫔擔驚受怕者有之,心亂如麻者有之……溫家能收買京城的守城軍,也能讨好幾個嫔妃為他家說些好話,甚至通風報信不是?

趙之桢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