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深埋在樹下的,不止是酒,還有他們的心事。

埋下的時候,只有小師妹在笑,俏麗的眉眼比桃花更芬芳。

其實,也許,他們師兄弟三人,從那時起便知道,這酒,也許永遠都喝不上。

閻薛轉動着指間的青玉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口一口地灌酒,卻沒有再說話。

直到小半壇酒下肚,白老板終于有些醉意,他垂着腦袋,聲音有些萎靡:“我就是個畜生!不,我連畜生都不如……我永遠、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閻薛一手拿過他的酒壺,另一只手又按上了他的腦袋,只是這次,很輕柔。

“那麽天真單純的一個小女孩兒,我竟然會對她做出那種事,我……”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他捂住自己的臉,有透明的液體從細瘦的指間留下,落上衣袍,洇濕成斑點。

按在他頭頂的手僵了僵,然後才慢慢的、慢慢地用力,帶着絲猶豫,将那顆黑漆漆的腦袋,按向自己肩頭。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毀了這一切,都是我,都是我做的孽,該天打雷劈的是我,該魂飛魄散的是我,該永世不得超生的也是我,可為什麽到最後,只有我毫發無傷?”

白老板蜷成一團,這些話埋在他心裏五百年,卻日日在他心中盤旋。

他罪孽深重,可偏偏報應卻絲毫沒落在他身上。

那時候,他們師兄妹四人感情很好,大師兄自然不必說,小師妹是除了大師兄以外,在劍術和道法上最有天賦的一個,連師父都說,除了大師兄,這輩子見到天賦最高的人,便是小師妹初影。

所以在第一眼看到小師妹的時候,師父就決定帶她回來。

哪怕她還有個拖油瓶的哥哥。

太清派乃是修仙大派,自然不在乎多一個吃白飯的。

這個決定讓師父後悔了一輩子。

也成為一切噩夢的源頭。

但是,誰都不知道,其實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自己。

倘若不是他在酒後對小師妹做出那樣的事情,也許一切都會不同。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那是芳菲四月的一天,天氣晴朗,陽光明媚,他躺在桃花灼灼的樹上惬意飲酒,小師妹卻跑來樹下哭的傷心。

後山泉邊三十裏桃林,他偏偏選了泉邊最繁茂的那一棵。

後山泉邊三十裏桃林,小師妹偏偏選了他躺着的那棵。

明媚的陽光透過盛開的繁華,落在小師妹哭腫的臉頰上時,只剩下斑斑的光點,讓他看的心疼。

那雙想來水靈靈的眸子,此時紅的像個小兔子。

那張俏麗的笑意飛揚的面頰,此時白的好像失了血色。

她望着他,抽抽搭搭哽咽着哭訴:“二師兄,為什麽他們要騙我?”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小師妹繼續哭,繼續問:“二師兄,哥哥明明說會支持我,會幫我,可為什麽卻要偷着跟我搶大師兄?”

他的心慌起來,急忙四下張望,生怕有人聽到。

“二師兄……”小師妹擡起紅腫的眼,看到的是他緊張的模樣,頓時什麽都知道了,“連二師兄你也在騙我嗎?”

“不是的不是的!”他聽到自己連連反駁,“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

小師妹睜着一雙天真的眼睛望着他,等着他解釋,可他卻說不下去了。

有什麽好說的呢?

都是事實不是嗎?

他苦笑一聲:“你乖,你要相信他們。”

小師妹眼中的光漸漸暗淡下去,她抱着膝蓋坐在樹下:“二師兄,你不要說了。”

“小師妹,你聽我說,其實大師兄與師弟他……”

“我不想聽!”小師妹咬着嘴唇,突然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酒壺,擡起頭便往口中倒,清澈的酒液順着她的唇角滑下,滑過優美白皙的頸項,沒入衣衫中。

她又哭又笑:“我誰都不信了。”

他沉默地坐在她身邊。

“二師兄,你陪我喝吧,今天我們一醉方休。”小師妹努力地彎起嘴角,眼底卻是一片冰涼。

他擡手摸摸她的頭,從袖中拿出另一壺酒,輕聲說:“好。”

那真的是一場大醉。

醉到他被小師妹的尖叫驚醒以後,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什麽。

小師妹手忙腳亂穿好的衣衫淩亂不堪,但脖頸上的痕跡如此明顯,早已通曉風月的他,自然知道那是什麽。

剎那間,仿佛有一道閃電直劈上他的腦門。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小師妹,她仿佛又哭了很久,然後說了許多,他都聽不清楚了。

他恍惚間只記得,小師妹逼他發誓,不許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密密匝匝的桃花掩去了所有秘密與不堪。

他卻越發覺得自己不是個人,卻越發覺得自己不是個人。

他玷污了天真單純冰清玉潔的小師妹,卻無需負責,無需被人唾罵,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一切好像都跟從前一樣,卻又有什麽不一樣了。

小師妹的性情越來越乖張,在大師兄滿前總是低着頭躲閃,看向師弟的眼神也越來越陰鸷。

有時候,他甚至能從中看到恨意。

再後來,子喻自請離開師門,外出歷練,不過一年時間,便被大師兄帶了回來。

再後來,師父終于知道了。

有時候他會猜,師父會知道,跟小師妹究竟有沒有關系呢?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第 31 章

一陣夜風過,海棠樹葉輕飄飄的落下,白老板迷迷瞪瞪地睜開眼,入目是豔麗的紅花盛開在黑色的長衣上,他微微仰頭,明晃晃的月光下,男子的側臉堅毅舒朗,高挺的鼻,緊抿的唇,一雙眸子正目視前方,似乎在思考什麽,長長的睫毛在月色下根根分明,漆黑的發随風而動,在沉沉的月色下越發顯的俊美無雙。

白老板不由看得呆了。

閻薛擡手,修長的指間,那青玉的杯子中,還留着半杯殘酒,他一口飲下,低頭間,便瞧見那雙瞪大的眼睛。

白老板感覺他搭在自己肩頭的手微微收緊,這才注意到寬大的黑色雲袖正蓋在自己身上,他想坐起來,身子卻有些麻。

他看到閻薛涼薄的唇微微上挑,聲音如同這月色般迷蒙:“好看嗎?”

白老板點點頭,等反應過來,又飛快地搖頭。

閻薛唇畔笑意愈深:“我方才聽了一個好聽的故事,到現在還有些意猶未盡。”

白老板僵住了。

“你、你不能說出去。”他連忙道,“你要什麽都行,只要別說出去!我、我答應過小師妹的!”

“要什麽都行?”閻薛輕笑,“真的?”

“真的!”他飛快地點頭,“這件事關乎小師妹的聲譽!”

“呵……”閻薛低頭望着他:“你喝醉了是什麽熊樣,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嗎?”

他懷中這個總是一臉色眯眯笑容的清俊男子,此時眸中倒映着清亮的月色,唇上的酒漬暈出一線水光,吸引着他的目光,似乎想要一直看下去。

“你是什麽意思?”白老板雙唇微動,眸中顯出一絲迷茫。

閻薛感覺心中突然有什麽東西竄了上來,鬼使神差的,他低下頭,涼薄的唇觸碰上他。

溫軟濕潤的觸感中,清冽的酒香夾雜着一股莫名的香味讓他着魔一般無法抽離。

白老板震驚了。

只一瞬間,他便反應過來,用力地推據越靠越近的胸膛,但這一行為卻引來了更加強硬的回應,攏在背後的手移到腰間将他拉近,貼緊,酒壺落地,香醇的酒液傾灑,他的後腦也被按住,這個黑衣黑眸,倨傲精明的男人,他從一開始就不是他的對手。

但他還是要反抗。

雖然他的師兄弟都走上了這條路,但他不一樣,他喜歡女子,喜歡所有美麗的姑娘,喜歡被溫香軟玉包裹。

許是被他打的有些疼,閻薛微微松了力道,低笑一聲,抵住他的額頭:“據我猜測,你就算喝醉了酒,也沒膽子做那事。”

白老板這次是徹底驚呆了。

“閉上眼睛。”閻薛的聲音傳到白老板耳中時輕忽缥缈,像是帶着魔力,震驚中的白老板沒有時間再思考,順從地閉上眼睛,只覺雙唇一疼,下意識張開嘴,便有什麽東西滑了進來。

閻薛越吻越深,絲毫不給他反抗的機會。

迷迷糊糊中,白老板終于想起了一件事。

太清派原是由一雙神仙眷侶所創,為的是引導他們下凡歷劫的兒女順利回歸仙境,而适用于女子的太清玉女劍,自創派之初便存在,但卻只有一位女弟子修成,那位女弟子,後來果真得道飛升。

這劍法玄妙神奇,對修煉者卻要求極其嚴苛,除了需要極強的天賦之外,還需要澄澈的心境和堅韌不拔的意志,最重要的是,修煉的女子,須得是童子之身。

而小師妹,卻成為了太清派第二個修成太清玉女劍的人。

因為從未有人修成過,所以沒人想得起這一條。

等到閻薛終于親夠了,松開手時,白老板已經軟在他身上。

他将頭埋進他懷中,覺得自己簡直沒臉再見人。

他居然、居然、居然被一個自己讨厭的男人親了?!

“你的小師妹,雖然年紀小,但既然心有所屬,未必便全然不通風月,否則,你以為她為什麽要逼你守口如瓶?”閻薛的聲音有些啞,望着埋首于自己胸前的男子,唇角微微上揚。

也許是吧!

但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眼下白老板更在意的是自己被一個男人親了這個事實!

感覺環住自己的手臂略略放松,白老板老臉一紅,推開他便想跑,還沒站起來便又被拉了回去。

“你要去哪?”聲音不複往日的舒朗,還有些低沉。

“我、我去看看雲兒。”白老板飛快地找了個借口。

“我方才探查過了,他不過是睡的沉了些,沒有大礙。”閻薛微笑,“其實你是害羞了吧?”

害羞你個大頭鬼!

白老板磨了磨牙:“你這個卑鄙小人!”

“我卑鄙?”閻薛一把将他拉近,鼻尖對着鼻尖,“方才你不是也很享受嗎?”

白老板望着他漸漸靠近的唇:“你胡說……你、你你幹什麽?別再靠過來了!你信不信我咬你!”

閻薛果然停了。

兩人的唇之間,只有一片樹葉的距離。

“我倒真想試試看,你還有沒有力氣咬我,”閻薛低低一笑,鉗制住他的手卻松了。

白老板手忙腳亂的爬起來,逃也似的往廂房裏跑去。

聽得背後有一聲嘆息随風而來。

“我怕克制不住,帶壞了你的小師侄。”

·

醉酒的後遺症,在一覺醒來時終于發作。

白老板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被閻薛護着躲在牆角,雖然明知道閻薛已經施術隐去了兩人身形,卻仍是有些緊張。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有兩個人,步伐輕快,應該是小孩子。

來者果然是兩個小孩子,皆做太清派弟子的裝扮,兩人在院子裏說了幾句話,腦袋脹痛中,聽力也衰減的厲害,白老板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只見兩顆小腦袋在窗戶上探了探之後,飛快地縮了回去,沒再多做停留,竟然就那麽走了。

白老板按着太陽穴,放松身體往後一靠,才察覺到護在他背後的手掌心溫熱,透過單薄的衣衫傳來,他擡頭,剛好撞上閻薛的額角。

終于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多麽暧昧。

白老板伸手将他推開,沒好氣地問他:“他們就這麽走了?”

“嗯。”閻薛不知在想些什麽,被他一推竟然一個趔趄往後倒退一步,撞上了一把椅子。

白老板好奇地多看了他一眼,這才發覺他有些神思不屬,忍不住樂了:“你想什麽呢?”

閻薛回過神來,表情變的正常:“我施了個小法術,讓他們看到的是雲兒在打坐修煉。”

白老板撇撇嘴:“我去看看雲兒。”

說完繞過他往床邊走去,雲兒還在睡,白老板探了探他的額頭,又診了脈,終于放下心來。

一回頭,發現閻薛竟然又在出神,他忍不住走上前去,湊到他跟前大喝一聲。

閻薛怔了怔,望着他的臉,眸色漸深。

白老板嘿嘿一樂:“喂,你到底在想什麽呢?”

突然便察覺他的眼神有些不對,等反應過來往後撤時,已經晚了,閻薛伸手掐住他的脖頸,眸色幽深:“你再笑!”

白老板呲了呲牙,覺得自己之前對他的了解還不夠,他不光精于算計,而且還喜怒無常!

“你再笑,”閻薛的聲音低了下去,“下一次,我不保證我能忍得住。”

說完,他松開手,甩袖便走。

只留下一句話:“你自己回去吧,還有,需要幽冥草的話,就親自來找我拿。”

第 32 章

幽冥草,乃是生長在幽冥殿沃石與五濁之氣交界之地的一種青色小草,并不是什麽稀罕之物,卻只有幽冥十殿的十王閻薛才有。

離了這裏,幽冥草便停止生長,無法培育,無法種植。

功效也無甚奇特,只能使生人進入幽冥而安然無恙,不被鬼氣所侵罷了。

因此凡是與幽冥打交道的凡人,都會花大價錢弄來一兩棵,但介于地府的秩序與規定,所以閻薛對此管理的很嚴格。

雖然是郁郁蔥蔥的一大片,卻有數人專門管理,棵棵數的清楚,記錄在冊。

因此雖然不是什麽稀罕之物,但沒有閻薛的許可,就別想拿到。

白老板坐在鋪子裏,一邊發愁一邊揪自己的頭發。

照雲兒現下在太清派爹不疼娘不愛的狀況來看,最好還是給他弄一棵,以免他靈魂不穩。

可是去跟閻薛開口……

本來兩人只是不對脾氣罷了,但是他竟然……

真的是不想再面對他那張臉啊!

糾結了半天,白老板一拍桌子:尴尬個毛線啊,雖然說是他主動的,但真算起來,小爺也沒吃什麽虧。

哼!大不了下回,讓他嘗嘗小爺的手段!

小爺可是萬花叢中過的情場老手,還搞不定區區一個……

呸呸呸,小爺喜歡女人!

小六冷眼瞧着自家老板在那裏一會兒愁眉不展,一會兒唉聲嘆氣,一會兒又義憤填膺,嘴巴裏還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些什麽。

這個樣子,只在前些年小鳳樓的頭牌花娘跟秀才鬼私奔了以後出現過,而且上次尚且沒有如此嚴重。

說到這個花魁,因是服毒自盡,死時面容安詳,容貌絲毫沒打折扣。

因此便是為鬼,也是容貌姝麗,很得白老板的喜歡。

白老板賺到的錢和靈物,也多半都是拿去讨她的歡心。

但世人多半好了傷疤忘了疼,從不長記性。

她做人時,便愛才不愛財,結果含恨而死,沒想到做了鬼還是一樣,放着有錢有勢的妖鬼不跟,跟個沒錢沒勢的秀才鬼私奔。

有些事情啊,不管做人還是做鬼,都不會變。

門外腳步輕緩,有人影靠近,靳雙樓擡手撩開半挂門簾:“我來給阿裴換壺茶。”

小六将沏好新茶的茶壺遞過去,靳雙樓歪靠在櫃臺上,背對着白老板,壓低聲音:“你家老板這又抽的什麽風?”

小六撇撇嘴,聲音不高不低:“被甩了呗!”

“胡說八道!”白老板拍桌而起,“小心割了你的舌頭!”

靳雙樓了然地點頭,完全無視白老板的抗議:“知道是誰嗎?”

小六想了想,搖搖頭:“最近都挺安分的,沒四處拈花惹草,自從上面回來後,就天天在店裏唉聲嘆氣,我方才還在想,是不是被上面的哪位道姑拒絕了?”

靳雙樓笑了笑,道:“我先走了,”走了兩步突然又退回來,問了句,“近日閻薛來過嗎?”

小六搖頭:“自從打上面回來後,就沒見過十王殿下,最近不是四處鬧惡靈嗎?估計正忙吧?”

靳雙樓“哦”了一聲,回頭看了白老板一眼,若有所思地走了。

小六将櫃臺擦幹淨,眼風裏瞥見白老板似乎僵在那裏一動不動很久了。

好像是,從聽到“閻薛”這兩個字開始的?

正思索着,門簾又被挑開,清脆悅耳的聲音如同風動銀鈴:“白老板在嗎?”

小六扭頭去看,原本見到蓮姬便會笑逐顏開的自家老板,此時竟然有些驚慌失措,似乎是……想要藏到桌子底下但是沒來得及?

一身精幹戎裝的蓮姬腳步輕移,在與白老板隔着兩張桌子的地方站定,微微俯身行了一禮:“我是替十王殿下帶個口信來的,他問您,這麽多天不見動靜,幽冥草您是不打算要了嗎?”

白老板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說什麽,卻沒能說出聲。

“今年幽冥草的數量已經被定完了,白老板不趕快的話,就得等明年了。”蓮姬微笑颔首,“白老板可有話要蓮姬帶回?”

“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幽冥草還按年份定量的?”白老板抖了抖面皮。

“哦,是我們殿下新定的,已經得到了認可,說是為了維護幽冥的秩序。”蓮姬說的十分流暢自然。

白老板捂住額頭:“我知道了,這幾天就去。”

蓮姬微笑着欠身行禮:“那蓮姬便告辭了。”

白老板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目光渙散地倒在椅子上,眉頭皺的越發的緊。

“嘿,今兒是什麽日子?這麽多客人,連小紅藥你也來湊熱鬧。”小六趴在櫃臺上笑眯眯地望着在門外探頭探腦的紅藥,坐在他肩頭的小妖精捂起嘴巴偷偷發笑。

紅藥猶豫了一下,小聲道:“小六哥哥,你知道雲兒怎麽樣了嗎?”

小六一攤手:“不知道,”沖着發傻的白老板努了努嘴,“你去問他啊!”

紅藥似乎有些糾結,小手絞着衣角躊躇了半天,才在小六看好戲的目光中往白老板跟前挪過去。

罕見的是,白老板竟然好像沒看見她,也沒有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她只得伸手扯了扯白老板的衣袖:“白老板,白老板。”

白老板回過神來,看到她以後面色變了變。

“白老板,你怎麽了?”紅藥被他的表情吓住,越發不敢開口了。

“你、你是紅藥?”白老板張了張嘴,幾乎是哆嗦着問出這句話。

紅藥納悶地摸摸自己的臉:“是啊,是我變樣子了嗎?白老板怎麽不認得我了?”

“你、你真的不記得了?”白老板再問。

雖然鹿華說過,她已經不記得當時恢複成裴初影的事情,但他還是有些難以面對。

這麽多年來,那件事時時折磨着他,讓他夜不能寐,只有夜夜笙歌,朝朝買醉,被溫軟的手臂環繞着,才能得一時安眠。

哪怕得知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哪怕自己的罪孽并沒有如此深重不可饒恕,但這麽多年來的愧疚與自責,依然讓他無法坦然面對小師妹。

紅藥并不知他心中所想,也不能體會他的複雜心境,她怯怯地咬着嘴唇,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我、我只知道雲兒他為了救我被惡靈打傷,再醒過來就被先生抱到你這裏了。”

白老板無奈地望着紅藥。

其實,雲兒被惡靈傷的不重,他再怎麽說,也是大師兄的弟子,區區幾個惡靈,還不至于動搖他的魂魄,後來讓他傷的更嚴重的,是你啊!

只是這話他卻說不出來。

而且,自從在太清派那晚,他猜出真相,對紅藥的心境就變得愈加複雜。

小師妹啊小師妹,你可真是把師兄害慘了。

白老板咳了一聲:“他沒事,休息幾天就好了,你不用擔心。”

見紅藥眼裏依舊含着淚,只得繼續寬慰道:“他說過幾天就來看你。”

紅藥終于露出一絲笑容,心滿意足地走了。

白老板揪着自己的頭發,再次狠狠的嘆氣,并在心中鄙視自己的懦弱。

為什麽一看到那雙漂亮的眼睛滿溢着淚水,可憐兮兮地看着他,他就忍不住心軟呢?

想讓那雙眼睛重新煥發光彩,想讓那張小臉重新露出微笑。

這天底下的女孩子們啊,果然都是小妖精。

看來,不得不去沃石殿走一趟了。

第 33 章

“喂!白老板,回魂了!該你了!”靳雙樓屈起手指叩叩桌面。

白老板回過神來,望着面前黑白交錯的棋盤,撚着黑子随便放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坐在對面執黑子的裴先生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

那麽明顯的陷阱他都能看不見,這棋哪還能下的下去。

“師兄,可是有為難之事?”裴先生問。

白老板将剛摸起的棋子放在棋盤上,嘆了口氣:“我想給雲兒弄一株幽冥草。”

“嗯,我也正有此意。”裴先生看着白老板将黑子一顆一顆放在棋盤上,填滿整個棋盤,“師兄已經跟閻薛說過了嗎?”

白老板放棋子的手頓住,默默收回袖中,咳了一聲:“嗯,他同意了。”

“這不是好事嗎?”裴先生詫異,“可我看師兄怎麽有些為難?”

“他……”白老板咳嗽了一聲,“嗯……他讓我親自去拿。”

裴先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靳雙樓微微眯了眯眼睛。

“那個,你也知道他這人,石頭過他的手都得脫三層皮,”白老板支支吾吾地。

“我覺得師兄多慮了。”裴先生勸慰道:“生意歸生意,閻薛對朋友還是很仗義的。”

靳雙樓輕笑道:“阿裴,這你就不懂了,白老板,是不是他已經提出了條件?”

白老板咧咧嘴:“還、還沒。”

“哦……”靳雙樓微微挑眉,“白老板是怕吃虧?”

白老板咳了一聲,算是默認。

“不然,我們陪你去?”裴先生提議。

“嗯……”白老板糾結了半晌,還是有些猶豫,“也不用。”

裴先生确認道:“真的嗎?”

白老板揉了揉臉,終于還是開口道:“還是陪我去吧。”

裴先生略有些疑惑的望着他,雖然不明白是為什麽,但依舊眉目溫和道:“好。”

靳雙樓不滿:“你怎麽搞得跟要去打仗似的?還得拉着人給你壯膽兒,至于怕成這樣麽?”

“誰說我怕他了?”白老板刷的站起來,目光炯炯。

“好端端的,你激動什麽?又沒說你怕他。”閻薛唇邊的笑意意味深長:“不過好像,你還真打不過他吧?”

“打、打不過他又怎麽了?我又不是去打架的,再說了這世界上還有王法呢!像小爺我這種翩翩公子,怎麽會做打架那麽粗魯的事情!”白老板反駁的理直氣壯。

靳雙樓道:“在這幽冥地府中,他們家可不就是王法嗎?”

白老板噎了一下。

靳雙樓繼續道:“而且,除卻打架,其他方面我覺得你更鬥不過他。”

白老板面色白了白。

“精明如他,跟他打交道,無論如何,吃虧是難免的。只不過是吃的虧大一點還是小一點罷了。”靳雙樓繼續火上澆油:“就連我們家那位老國師帶出來的兩個徒弟,雙柔和石頭,在他手上都能時不時的栽一回,何況是你。”

白老板的面色更白了。

“反正怕也沒有用。大不了到時被他多宰一點罷了,什麽錢財酒肉,都是身外之物。”靳雙樓笑容漸深:“對吧,白老板。”

白老板的臉色越發難看。

萬一他要的不是身外之物呢?

見他臉色越來越不對勁。裴先生主動道:“要不還是我替你去吧?”

“那我陪你去。”靳雙樓連忙表态。

白老板嘴唇顫了顫,最終還是沒有勇氣違抗閻薛的命令:“不用了。”

·

最終的結果,是裴先生和靳雙樓陪白老板一同去。

然而并沒有什麽用。

因為一到沃石殿,與閻薛話還沒說上幾句,裴先生便被蓮姬“不小心”說漏嘴的幾句話,吸引去看新捉的異獸。

靳雙樓自然陪同其左右。

所以只剩下白老板悲催莫名地,跟着閻薛去取幽冥草。

種植幽冥草的院子很僻靜,傳說中的十多位看守,在十王殿下到來時,便自動自覺地消失了。

白老板跟着閻薛繞過廊亭,轉過小徑,又穿了一道月亮門,卻連半棵幽冥草的影子都沒見着。

眼看越走越僻靜,白老板忍不住問道:“你直接叫人取了來不行嗎?”

閻薛不答話,依舊自顧自走的飛快。

白老板無奈,只得悶頭跟着繼續走,一邊走一邊琢磨待會如果他提出過分的要求,自己如何回絕。

冷不防的,額頭撞上他的鼻尖,幸而閻薛反應奇快,用掌心截住了白老板的腦門。

白老板懵住一般後退一步,望着不知何時轉過身來的閻薛,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閻薛似乎低低笑了笑,一把拉住他推開身側的門,将他帶了進去。

“我說沒說過,要你自己來取?嗯?”白老板還沒看清這個房間是做什麽用的,瞳孔裏便塞滿了逼上來的那張臉,閻薛低朗的聲音有些沉,聽起來似乎有些不滿:“你帶他們來是什麽意思?嗯?”

“我……沒……”白老板語無倫次地想要辯解,但腦子卻一片空白。

一種幽幽淡淡的香氣從他身上籠了過來,好像他衣上的彼岸花都活了過來,輕輕搖曳,散發出惑人的味道。

“沒想到你慫成這樣,”閻薛将手放在他的肩頭,逼人的氣勢收了收,“我就那麽可怕?”

白老板回了回神,想起來之前要讓他領教自己厲害的豪言壯志,立即反駁道:“誰怕你了?”

“真的不怕?”閻薛往前走了一步,白老板往後退了一步,“那你抖什麽?”

“你才抖呢!”白老板挺了挺胸膛,“別以為小爺真的怕你,小爺不過是不跟你一般計較罷了!”

“我倒挺希望你跟我計較的。”閻薛涼薄的唇勾起,另一只手也握上他的肩頭,将唇湊到他耳邊,溫熱的氣息吐在他的耳廓,“你要怎麽計較?”

白老板的耳朵瞬間紅了起來,他按着身後的桌子,既然已經退無可退,便一咬牙,伸手掰住他的肩膀,反身将他壓在桌上,閻薛長臂一揮,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桌上的茶具被悉數掃落。

閻薛乖覺地被白老板按在那裏,似笑非笑地等着白老板的下一步動作。

白老板望着那欠扁的笑容,腦子裏全是姑娘們可愛又溫柔的笑容,于是又開始猶豫。

“怎麽,不敢了?”閻薛右手長臂一展勾住他的脖子,左手按在桌上正要起身,白老板卻一把将他推了回去。

“誰說小爺不敢!”白老板甩了甩頭,将姑娘們從腦海中甩出,俯下身,一狠心,将嘴唇湊上去便啃。

閻薛很是配合,等兩人只剩下中衣的時候,白老板驚覺想要抽身的時候,已經晚了。

白老板按住桌子,将已經起身的閻薛按回去。

就算要做,也得是自己把他給睡了!

閻薛了然挑眉:“怎麽?難道你想在上面?”

“小爺自然要在上面!”白老板惡狠狠道。

閻薛別有深意的微笑着放棄反抗,等他進行下一步。

可白老板手伸下去的時候,突然有些遲疑。

雖然他號稱閱遍群芳,但那可都是女子。

這兩個男子,要如何做?

見他又在猶豫,閻薛幽暗的眸子閃了閃,一用力翻身将他壓在身下:“磨磨蹭蹭的,還是讓本王來教你怎麽做吧。”

白老板還沒回過神,已經失去了主動權,閻薛先上後下,一雙眸子目光深沉地凝視着他,白老板被那眼神看得有些心慌,還沒回過神來,便感覺那處一緊,一聲低吟不禁從口中洩出。

閻薛涼薄的唇愉悅地勾起,“再叫一聲來聽聽。”

“混蛋!你這個混……啊……混蛋!王、王八蛋!……唔……卑鄙小人!唔唔……我詛咒你下地獄……”白老板破口大罵。但發出來的聲音卻更接近于吟哦。

閻薛俯下身,貼近他耳側,“罵的好,繼續。”

白老板推拒的手猛然抓緊他的雙臂:“你這個禽、禽獸……痛痛痛痛痛……唔……嘶……”

倒吸一口冷氣後,白老板終于認栽。

·

裴先生摸着毛茸茸的珍獸,滿心歡喜之餘,抽空想起了白老板,不由有些擔心,對伸手來摸他懷中小獸的靳雙樓問道:“師兄他……不會被坑的太慘了吧?我們是不是應該去看看?”

靳雙樓笑容有些別有深意:“不用,閻薛你又不是頭一天認識,頂多是稍微欺負一下他,找個樂子罷了。”

裴先生“哦”了一聲,想想十分有道理,便繼續心安理得地捏着懷中的小肉爪。

·

一番雲雨過後,白老板昏昏沉沉的睡去。

從出生到現在,他還從未被折騰成這樣,所以他睡的很沉。

除了醉酒,他也已經許久許久不曾這樣安眠。

他做了一個夢,夢裏他回到了太清派那些逍遙惬意的時光裏。

灼灼的桃花芬芳裏,他躺在随風搖晃的枝丫上,鼻端是清甜的花香,手中的是總也喝不夠的桃花釀,他無憂無慮,沒有煩惱,就着天光與花香一人暢飲,一人沉醉。

閉上眼,卻有一個清晰的夢。

夢裏,他一直在追逐着一個人的背影,那是一個高傲偉岸的身形,但卻總像隔着霧氣,辨認不清。

他努力地奔跑,卻總也追趕不上,他終于累了,停下腳步,那人卻慢慢的回過頭來。

霧氣漸漸散去,露出黑衣黑發,衣上豔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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