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塵
“他叫什麽名兒啊?”
身邊膀大腰圓的嬷嬷谄媚着搶一步答話:“司徒尋,嶺南那邊沒來的,聽說是罪臣司徒拓的獨子......”
“夠了夠了,問你什麽答什麽。”來人顯然對她的碎嘴相當不滿,越過她向司徒尋伸去一只手。
出人意料的,司徒尋不驚慌,也不扭捏,直直把他的手牽住。
來人有些吃驚,咯咯一笑,聲音因為驚奇顯得有些刺耳的尖銳。
“喲,真是個好孩子,老祖宗肯定喜歡。”
司徒尋不知道他說的老祖宗是誰。
他只知道,爹死了,千刀萬剮,一千五百三十八刀,他被命觀刑,一刀刀數下來,他雙眼充血,紅得駭人。有一瞬間,他覺得刑場上的那個男人不是他的父親,而是變成了一只牲口,他的靈魂也早就不在了,神不附體。
剮刑後,父親的頭被挂在城門樓上,曝曬了七天七夜,他不知道他爹犯了什麽錯,也不知道這滔天的恨意緣何而來。
娘在流放的第三天也去了,聽衙役說是得病,司徒尋痛感全失,只看到娘赤條條的身子上滿是青紫,被兩個罵罵咧咧的官兵拖到雪地裏,草草埋了,他怕娘冷,把身上唯一幹淨的中衣脫下,披到了娘凍得僵硬的屍體上。
一切都太快了,他還來不及為連失雙親痛哭一場,就因為夜半偷跑,被野狼咬傷了身子。
他醒過來,只聽到郎中連連搖頭,說這孩子已經廢了,司徒尋試了試發力,雙腿猶在,知覺尚存,不明白怎麽叫廢了,他只知道,三日後,他成了囚車上唯一一個改變了流放線路的囚犯,他不能去嶺南了,他将進京。
“這小孩兒還不錯,就留用吧。”說話的人戴金玉抹額的頭冠,着大紅刺鶴紋的團金曳撒,司徒尋以為見到了皇上,爹說過,看見了皇上是要磕頭的,他連忙下跪,三個響頭磕得擲地有聲。
曹豐年被他的突然舉動吓的怔了一怔,随後就是一陣大笑。
“這小孩有趣得緊,叫什麽名兒?”
“回老祖宗,叫司徒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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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尋?這名兒不行啊。都來了這兒了,還有什麽可尋的。”
曹豐年略一思索,口中念念有詞:“前塵如夢,都已沒了,下半輩子只餘歡喜。我看,就叫司徒喜吧”
“真是好名字,小喜子,還不快謝老祖宗賜名。”旁邊的随從連連稱是,馬屁不絕。
司徒尋卻挺直了腰板,嘴唇緊抿,目光倔強:“我不叫司徒喜,我叫司徒尋,司徒尋是我爹娘取的名字。”
曹豐年目光不善,好像看到了剛入宮時的自己,那個時候師傅是怎麽做的來着,對了。
“拖出去,打一百板子,直到他知道自己叫什麽。”
司徒尋不服,改了名字,黃泉路上,爹和娘就認不出自己了。
他早就不想活了,他等着去下面一家團聚。
“我叫司徒尋,不叫司徒喜,啊,我叫司徒尋...不叫司徒喜。”
一百個板子,直到最後一下,昏厥之前的司徒尋,還在低聲呓語:“我叫司徒尋...爹,娘,我是尋兒,帶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