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主(4)
一場宴會熱熱鬧鬧開場,稀裏嘩啦結束。陸萱軟在紅羅錦帳內,又是發燒又是腹瀉,病容憔悴好不可憐。“酸棗,你個廢物!我要你做什麽吃的,推個人都推不動!”
她的謀劃簡單而又刻毒,思路也很直接,水池邊人又多又密集,誰都不防備,直接推榮平下水,湊的巧,她就淹死了,即便淹不死,那也得在床上躺半個月。
誰知道現在躺床上的,變成了自己。
她又是頭疼,又是流鼻涕,狼狽不堪,再想想當日榮平趾高氣揚的模樣,更是恨怒交加,拔下頭上的金簪就紮丫鬟的手:“留着它有什麽用,廢了了事。”
丫鬟吓得不停磕頭求饒。她當天真的下手推人了,但沒想到榮平公主反應那麽快,竟然穩住了。結果榮平沒掉到水裏,自家小姐反而被人擠水裏去了……
至于是不是榮平的寬袍大袖把鵝毛似的陸小姐揮進了水裏,那根本不重要,反正大家都因為她才湊在一起,反正陸侯爺看見了——原本這黑鍋榮平背定了,誰知道她那麽不按套路出牌。
“咳咳,咳咳”陸萱氣得撲在枕頭上嬌弱不勝的咳嗽。
她做了這麽大場戲,受了這麽大罪,結果榮平什麽虧都沒吃,自己反而丢了大臉。
雕花木門嘎吱一聲推開,陸淵昂首闊步走了進來。他們之間似乎不存在兄妹避忌的說法,陸淵直入陸萱卧室,暢通無阻。陸淵在她床邊坐下,伸手試了試她的溫度。“怎麽還在發燒?是不是沒有好好吃藥?”
“哎呀,你冤枉我,我明明每碗藥都有喝完。”
陸萱的模樣嬌弱而又委屈,陸淵輕輕摸着她的臉:“那就是大夫不頂事,開不出好方子。現在的太醫院還是王太醫手段高,來人,去請他過來。”
下人立即去辦。陸淵把妹妹攬進自己懷裏,柔聲安撫:“你自幼身子骨弱,這次又落水又受驚悸,得好好休養。”
陸萱點頭應是,乖巧無比。
陸淵看着兩個丫鬟,眼裏閃過一抹厲色。“愚蠢的東西,保護小姐保護不好,照顧小姐也照顧不好。”
竟然讓小姐這個大活人掉水裏,要你們這些貼身丫鬟做什麽吃的?他當即下令把人堵了嘴送到莊子上去,過些時日,随便找個小厮配了。
丫頭吓得連連求饒,陸萱求了兩句情便罷了——她正怕哥哥細問,這倆丫頭嘴不嚴呢。這倆笨丫頭不要就不要了,反正不愁沒好的給她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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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萱病容憔悴,發絲散落在肩頭上,杏眼如水,黛眉含春,瞅着人的時候,仿佛藏着說不盡的柔情。“我是怕榮平再找哥哥麻煩,想着我為了哥哥,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麽,只是沒想到她竟然這般惡毒,想要直接淹死我。”
陸淵心裏微動,想起當日落水場景,忽然覺得後怕——幸而是他,若是換個別的男人救了陸萱,那有了肌膚之親,萱兒豈不是要嫁給他?
這個念頭瞬間讓陸淵渾身血流加速,不可以!妹妹絕對不可以嫁給別人,這普天下有哪個男人配得上她,又有哪個男人能保證讓她不受一點委屈?
陸淵熾熱的眼神讓陸萱心髒噗通噗通亂跳,她微垂了頭,掩藏下激動和羞意。
“以後記着跟榮平保持距離,榮平這種人不是你能招惹的。”
陸萱乖乖點頭應是,但攪動衣帶的手指卻出賣了她的內心。怎麽哥哥的語氣裏有些贊嘆?這話是在說自己不如榮平嗎?那不過是個仗着弟弟是皇帝,就亂來胡搞的寡婦罷了,憑什麽被哥哥另眼相看?她嬌媚的面容上閃過一絲不甘和憤恨。
“這才對嘛。”陸淵撫摸着陸萱的頭發:“你是我的妹妹,她可不敢真的對你怎樣。往日她在我這裏,有三分體面,那都是我給他面子。”
過了兩炷香的功夫,那方才被派去請大夫的小厮回來了,躲在葡萄紫窗簾後探頭探腦。陸淵見狀,臉色一黑:“你做什麽呢?快進來大夫呢?”
小厮趕忙跪下,硬着頭皮道:“小人趕過去的時候,王太醫已經被人接走了,那榮平公主下手快了一步。”
陸淵聞言霍然站:“廢物!難道你沒有報我的名號?”
他平遠候陸淵在京城的名望誰人不知,但凡報出名字,對方總要禮讓三分。
小厮戰戰兢兢看他一眼:“報是報了,□□平公主的人說‘什麽陸侯爺,我們不認得。當初給你三分體面,那是公主覺得你有幾分姿色,給你面子。現在公主已瞧不上你,那你在公主府面前就什麽都不是,還讓你?讓個屁!’”
“大膽!”眼瞧着陸淵臉色越來越差,陸萱已尖叫着把枕頭扔了過去:“滿嘴裏胡說些什麽?!”
小厮委委屈屈:我沒有胡說,都是實話來着。
陸淵氣得胸膛一鼓一鼓,才剛在妹妹面前放了狠話,結果對方反手就打了回來,還打的又狠又重。“榮平……”陸淵惡狠狠的吐出這兩個字,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我原本還想跟你和睦相處,你這是非要跟我翻臉嗎?
陸萱的氣性不比陸淵小,這個榮平竟然敢不給哥哥面子,真是不可理喻。這京城中還有比她哥哥更優秀的男兒嗎?得罪了哥哥,怕是她家的江山都保不住!
“榮平這個小賤人!”
因為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王太醫的治療,陸萱硬是病了一個月才出門,她在城東有所清雅的竹園,節氣好的時候,便會跟小姐妹們彈琴畫畫取樂,
“陸妹妹這園子花草葳蕤,莺飛蝶舞,真是人間仙境。”
“這是我哥哥為我修的,說我身體不好,需要舒适的環境修養。”
“陸侯爺對陸姑娘的事最上心了。”
旁邊一個姑娘聽到了,要顯擺自己見識多,便道“這真要說起來,滿京城的園子都比不上榮平公主的,我曾經去過一次,那假山石頭都是從太湖運過來的……”
其他人給她使眼色已來不及,陸萱臉上無事,筆下的畫卻落了個大墨團。
陸萱敗興而歸,坐着馬車搖搖晃晃往平原侯府回,半路上透過馬車簾子往外看,敕造榮平公主府坐落在京城最繁華的東城區,鬥角飛檐,雕梁畫棟,紅牆翠瓦壓住了大條街,駕着馬車從這頭走到那頭也得要一袋煙的功夫。
她不由得攥緊了拳頭,微微咬唇:這個女人觊觎我哥哥的時候就小意讨好,見我哥哥不為所動就跟我哥哥過不去,不支持他的政見,說白了還是想逼我哥哥娶她。
正想着,馬車忽然劇烈的晃動了一下,陸萱措不及防,頭差點磕在車板上。丫鬟紅棗一把掀開簾子罵道:“車把式,你幹什麽吃的?”
“是個老頭子忽然暈倒在路上了。”
陸萱聞言探頭一看,馬車前倒着一個衣衫不周身形幹瘦的老者,她看看這個老人,又看看榮平華麗的大宅,忽然悲憫的吟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
“小姐您這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陸萱帶着悲天憫人的神色,把一個錢袋丢在老者身前,随後指着榮平公主府嘆道:“這滿牆都是民脂民膏。老伯伯呀,你給她修好了宅院,自己卻餓暈在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