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公主(13)

陸萱在護軍府住下後,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府中傭人,當天她的落魄樣子被那麽多人看到了,那以後尊嚴怎麽擺,體面怎麽放,她的尊貴和優雅還有誰來敬畏?尤其那個門子,必須趕走。

不出幾日,陸淵回來便發現自己身邊一個熟悉的人都沒有了。得用的馬夫,小厮,乃至夥夫門子都變得不認識了,他大吃一驚,趕緊去見陸萱。

“萱兒,你這是在做什麽?”

看着陸淵格外沉重的臉色,陸萱不滿的嘟了嘟嘴,“哥哥,你幹嘛這麽兇嘛,以前在京城,內院後宅的事都是我管的呀,難道我管的不好嗎?我以前料理什麽人,您都支持的。”

陸淵氣得上火卻不得不壓住脾氣,安慰妹妹:“這裏是邊鎮,不是京城,形勢危急,需要萬事小心,別的不說,就說你換的門子,他幹了那麽多年,對邊鎮中人非常敏感,什麽該放什麽人不該放,他都清清楚楚。你這随意把人換掉,萬一來個奸細怎麽辦?”

“什麽人該放什麽人不該放,難道我是不該放的人嗎?那不過是個狗眼看人低的勢利之徒,我換了個更忠厚可靠難道不好嗎?”陸萱一邊說一邊撒嬌似的牽住他的手:“侯爺,那敵人怕您的赫赫威名,連年犯邊卻連根牛毛都不得到,把您的旗號打出去,他們只有望風而遁的份兒,哥哥要怪就怪朝廷只會防禦不會出擊,這才叫邊鎮局勢緊張,您怪我幹什麽呀。”

她這樣嬌小的一團縮在自己懷裏,溫柔嬌俏的呵氣如蘭,陸淵只覺得身上癢癢的,哪裏還說的出斥責的話。

把“永王之女”這顆球踢到西北以後,陸淵那裏就沒了消息。皇帝等的心裏着急,招了榮平來問。“皇姐,那陸淵不應該趕緊把陸萱殺了,或者押解回京,來給朕表忠心嗎,如今把陸萱當禮物一樣收下了是什麽用意。”

榮平道:“看來陸淵對陸萱的感情比我們想象的要深的多。”

皇帝聞言,臉色變得很不好看,睡夢中陸淵為了陸萱帶兵闖宮的場景實在是太真實了,導致他現在每晚入睡都心有餘悸,“他會不會挾邊關之威,讓皇室恢複陸萱的身份?朕已經想清楚了,如果他實在舍不得陸萱,那看在他勞苦功高的份上,朕可以封陸萱一個鄉主鄉君的诰命。”

榮平聽得直皺眉頭那麽便宜她?怎麽可能。

“陛下固然仁愛寬宥,但對心存奸佞之徒,不可姑息,陛下請放心,愚姐心裏已然有了規劃,只要我們後招實施的當,江山天下還有陛下的尊嚴,都無人可傷。”

榮平的話語十分平靜,卻透着勝券在握的自信,一連郁悶了好幾天的皇帝終于長出一口氣,覺得自己輕松了點。

她的自信絕非憑空而來,而是有大量財富和兵丁新營的強力支撐。她每次去到自己新建庭院和後山馬營,都能看到軍隊士氣和整體素質蒸蒸日上。

冬季落了幾場雪,天地素白一片,榮平裹着一身火紅狐貍裘來視察,她走了一趟,跟一些新兵進行了簡短的交流,卻沒有看到林缈,心道這個怕冷的人估計又躲起來了。

“林郎說公主不像有公事的樣子,請回吧,他就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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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平無語,若是有要緊事,她就直接闖屋裏去了,還有閑心在這裏晃悠?

可巧人還未擺駕,就收到了邊關急報:“公主,平遠侯忽然遞了一封奏折,說要趁着敵兵懈怠,主動出擊,陛下一時拿不定注意,讓我立即來告訴您,請您商議。”

榮平一愣,這陸淵搞什麽鬼,他鎮守邊關不是一年兩年了,怎麽這會兒偏要出擊?事若反常,必定有妖。

“查!”

“是。”

榮平剁掉鹿皮小靴上的雪,立即撩開簾子,進入室內,室內生了兩個爐子,還挂着厚重的簾子,光線幽暗,她張目一看,竟然沒看到林缈,榮平吃了一驚,立即從後門離開,不出意外的在後腳廊下看到了林缈,他只穿了一件寒衣,站在背陰風大的廊下,伸出手來觸摸廊上的冰錐和屋角下的積雪。榮平罵道:“你作什麽死?”

林缈回頭看她一眼,這才袖了手鑽進屋裏,榮平随即跟進去。他的臉上被風雪凍得發紅,不似往日蒼白,硬是讓素淡的神态多了些豔色,他裹了貂裘去倒熱水,大約是手指被凍僵了,幾次都未能拎起茶壺,榮平幹脆自己給他倒了。

“邊關的溫度比京城還要低十倍,人馬難行。”林缈喝了口熱水,才恢複了語言功能似的,慢悠悠開口。

榮平一聽這才明白,原來他在體驗氣候。将帥只躲在屋裏是不行的,一定要親自去看看,看看士兵的作戰條件,這是林缈時常跟學徒強調的。

“我朝如今的邊關戰士,多年來固守城防,只有守城經驗,沒有進攻之能。再者,發動奇襲,要麽貴在神速要麽貴在偷機。但這樣的氣候下,速度快不了,夜裏行軍更不存在——連久耐苦寒的敵軍都不敢搞夜襲,會被老天爺幹掉。”

林缈的理由非常充分,充分到仿佛他自己就考慮過冬季進攻,只是弊端太大條件不足不得不放棄了。

“那為何陸淵就态度那麽堅決的求戰呢?”榮平納悶的輕輕敲了敲桌案。

林缈聞言有點意外。這個表情讓榮平确定他果然自己認真考慮過冬季攻勢,而不是為反對而反對——也是,他的情報怎麽可能比我還快。

“大概他腦子被狗吃了。”

外頭的雪下得愈發大了,遮天蓋地,滿眼迷亂,到了晚上都沒有停的架勢。她的車駕如論如何都動不了了,看着下人為難的神色,榮平把目光投向了林缈。

林缈微低了眼眉:“我這裏沒有客房。”

于是,榮平把目光投向了主卧。

下人默默退了出去。

過了幾日,榮平派去西北的探子終于帶回來消息,榮平一看,立即進宮面聖。皇帝大怒:“這個陸淵是不是太過分了!他這種作為算什麽?他真的把我皇朝的軍隊當成了他的私家軍,要不顧國家成敗,為他個人得失流血犧牲嗎?”

原來陸萱在邊城地區,天高榮平遠,活的很潇灑,被邊塞兵民捧得跟仙女似得,渾身輕飄飄,結果樂極生悲,吸引了敵軍注意,逛街時候,被人擄去了。

陸淵聽說這個消息急壞了,既怕她受苦更怕她被玷污。敵軍更是用陸萱屢次對他進行诋毀和挑釁,陸淵又氣又怕,這才請求主動出擊,打擊敵軍氣焰,救回陸萱。

皇帝氣的拍桌子:“朕一直覺得平遠侯張狂便張狂了些,作為百戰百勝的将軍,他有驕傲的資本,可現在才發現他是個情聖!為了反王的女兒,竟然大局都不顧了,朕太失望了!真得太失望了!”

“陛下,為今之計是解決問題,現在敵軍擄走陸萱便遠遁而去,陸淵執意追擊,弄不好,我們就會全軍覆沒。”

“不許動!違令者,罪同謀逆!”皇帝氣的面紅耳赤:“我已讓人去邊關傳信了,如果陸淵膽敢抗旨不遵,那朕就換了他。”

這一瞬間爆發出的戾氣讓榮平瞳孔微張,這個素來溫和弟弟真被刺激到了。

“姐姐,現在的局勢你心裏可有把握?”

榮平道:“根據我得到的消息,敵軍拿了陸萱在手,卻并未組織人馬立即大規模攻城,反而派了些人談判,希望換取一些利益。我估計,事情沒有陸淵宣揚的那麽嚴重,北人大規模攻城往往要等到來年開春,現在于他于我都是修養時候。我們暫且答應他們的索求,給予糧食布料,穩住他們,保陸萱平安,也算是安撫陸淵。”

“陸萱就在敵軍手裏留到明年春天?”皇帝的神情有點古怪:那到時候陸萱怕是孩子都懷上了。

榮平的神情也有點古怪:管陸萱幹什麽,這又不是我們需要操心的事。

消息傳到西北,陸淵雙目都是血絲,疲憊而又焦躁。手握軍隊不代表可以為所欲為,這個時候沒有朝廷支持,就意味着沒有後勤補助,他出兵也是必敗。無奈之下,只好再次示意自己的黨羽聯名請戰,逼迫榮平妥協。

但這次卻沒有那麽順利。

歷來主和派都是要被罵的,但現在不同。因為陸萱自己早先在京城造的一波聲勢,所以不少人知道她是反王的女兒。那別說這個時間不适合出兵,便是适合,那也沒必要為她出兵。大家特別理解榮平,覺得她網開一面,還讓她去與陸淵見面得到庇佑,已經是仁至義盡,反而覺得陸侯爺糊塗了,為了個把女人鬧到這步田地。

“萱兒那麽嬌弱又倔強,若是被人羞辱她一定會自殺的。”陸淵痛徹心扉。榮平好手段,她這分明是先禮後兵,表面上還全了陸淵的私情,如果他還堅持出兵,那就換了他。順便,還可以借敵軍之手逼死陸萱。

陸淵悲哀的閉了閉眼,時至今日終于生出些悔意:我到底為什麽要得罪榮平?怎麽偏攤上個處處扯後腿的陸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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