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梼杌 02
高燒混混沌沌地在床上過了一天,在顧輕寒的嚴格“照顧”下,直到第二天早上,溫度才勉強降了下來,精神頭複蘇了些許的楚憑瀾還沒來得及開展他的日常騷擾,就被兇神大人架上了車子。
“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楚憑瀾腦袋頂着退熱貼,手裏捧着花茶,鼻子嗅着蓋口冒出的熱氣,伸手戳戳車身,“之前去珍鸾會的路上你怎麽不開這車?”
當初的作弄被戳穿,顧輕寒面色不改,自然道,“要打架,麻煩。”
“今天就不用打架?”楚憑瀾側頭看着他。
顧輕寒側目掃了他一眼,唇角淺淺牽了一下,“這不是帶了辟邪聖物嗎。”
“自稱辟邪聖物”“昨晚才招來一堆惡靈”的楚憑瀾難得吃癟,捧着花茶發了會呆,只有手機不時震動。
直到那杯花茶被他有一點沒一點地喝光,楚憑瀾才開了屏幕。
沈葉琛的消息來了一路,幾乎和他們行程同步,最後一條是——
「沈葉琛:小顧顧開車挺快啊,這都快到重江區了,等到了未央區,記得替我監視監視這個人。[可憐]」
「沈葉琛:顧緣君.jpg」
「楚憑瀾:憑什麽?」
「楚憑瀾:我記得我已經拒絕過你很多回了。」
「沈葉琛:要是他亂來讓我和顧二的交易出了事,你也不在乎?[兔子]」
楚憑瀾放在屏幕上的長指頓了一下,側頭看了眼專心開車的顧輕寒,才低頭回。
「楚憑瀾:你讓他去找梼杌。」
「沈葉琛:聰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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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憑瀾:樓主沒有給他任務。」
楚憑瀾眉頭擰起,顧輕寒如今處境本就敏感,要是還牽扯上這事,聽雨樓主絕不可能再善罷甘休。
他沒有和聽雨樓主打過交道,但一個連湘夫人都顧忌着,忍了六年到如今都沒下手的人,足以讓他警惕。
「沈葉琛:安啦。我出手,你還怕什麽。」
就是因為是沈葉琛,才提心吊膽。
楚憑瀾深吸一口氣,捏緊茶杯的手微微顫抖,最後妥協。
「楚憑瀾:我能做什麽。」
「沈葉琛:只要保證顧緣君不參與這事,就Ok啦,保持聯系。[愛你]」
「楚憑瀾:1」
楚憑瀾多一個字都懶得回他。
「沈葉琛:玩得開心哦!蜜月呢![心]」
楚憑瀾沒回他,熄了屏幕,心裏的陰雲積了水,愈發沉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楚憑瀾長指無意識地捏杯子,狀似無意地問,“我們要去幹嘛?”
“随便看看。”顧輕寒目不斜視地開車。
騙人。
楚憑瀾心裏似有雷聲,撕開那無垠低壓的陰雲,後面是黑越越的黑洞。
“轟隆——”
一道雷聲傳來真真切切劈下來,楚憑瀾側頭看窗外,蛛網般的删點在黑壓壓的天際爬過,傾盤大雨刷拉一陣便潑下來。
砸得車身都感覺到震動。
大雨,繁華公路,車內。
和他爸出事那天一模一樣。
塵封的記憶突破看似正常的僞裝,似決堤的洪水,從黑洞中潑出。
他曾一度很羨慕金魚,天大的事七秒後就忘了,無憂無慮,不像他,時間一空,思緒一松,那片烏雲後的黑洞便吞噬了他,無垠的雨幕像是壓根沒有出路。
忘不掉,也逃不掉,為人恐懼,為人憎恨,人又不得不利用,像雞肋。
…
“你這種人就該摔成肉醬。”
“……遲早有一天顧輕寒也會和他一樣的,你以為你能躲得過嗎?這是你與生俱來的罪惡,你怎麽這麽自私,聽我哥說是你主動接近顧輕寒的?你也太惡心了吧。”
“你這種人就不該被生下來啊。”
“唉,可憐顧輕寒,就這麽……”
…
平常日子裏尚可壓制的話語随着雨聲如魔音穿耳,楚憑瀾木然地看着窗外雨簾,看着和那日一樣砸到窗戶上滑落下去的雨水。
要是顧輕寒死了?他會和青龍一樣活成顧輕寒嗎。
不,他大概也不會活着了吧。
…
“算啦,反正你也只是玩玩,我說過不強迫你的,好好享受你的過家家吧。”
…
不是的。他是認真的。鼓起了生平所有勇氣,賭上了所剩無幾的求生欲,垂死掙紮般拼勁全力,追逐着平生一遇的光。
或許一開始只是因緣際會,但他認真了,他想有以後……他想顧輕寒好好活着……他想……
“你是不是覺得這樣會讓人很心疼你?”顧輕寒冷下來的聲音傳來。
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了,楚憑瀾回頭,才看到顧輕寒捏着他握着玉環佩的手,看着上頭血肉模糊的情狀,才漸漸感覺到痛。
流血的痛,還有……顧輕寒捏着他的手的痛。
“……不是,我真的不自覺就,”被那憤怒的力道刺激,楚憑瀾眼底如夢初醒般回神,頹唐地低頭,“……算了,我自己都不信。”
“我是。”顧輕寒聲音裏的冷意淡去了些許。
半晌,楚憑瀾才反應過來那個“我是”指的是心疼,怔愣地看着他,本就酸澀的眼睛微微發熱。
“我信你。”顧輕寒伸手摸摸他腦袋,眼底的氣惱痛心轉為無奈,像是沒辦法和瘋子計較,拉開抽屜,打開應急藥箱,給楚憑瀾清理着傷口,“別想了,我媽就是這麽死的。”
楚憑瀾第一回 聽他提起家裏人,略帶茫然的眼神被他的話徹底勾回了魂,張了張嘴,看着顧輕寒低頭給包紮,車內的燈光映着顧輕寒深邃的輪廓,又閉上了嘴。
不忍心打破這一刻的安寧。
“不要想太多,和沈葉琛合作還真不只是為了你。”顧輕寒沾了酒精給他消毒,感覺到他條件反射的顫抖,頓了頓,才繼續,“顧家淪落到今日這般境況,少不了殿主的功勞,你不是以為我真是什麽殿主的忠犬吧。”
想到沈葉琛多次私自打擾楚憑瀾,想到昨夜到如今一直纏着他們的惡靈,兇神大人最後還是松了口風。
一旦下子,就難以全身而退。楚憑瀾生來就在棋盤之上,想要把他撇清出來,還真沒那麽容易。
“非得現在才和他合作?”楚憑瀾不買他的賬,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三方之中,沈葉琛是最糟的合作對象。”
“你是不是把我想太好了。”顧輕寒熟練地給楚憑瀾纏好繃帶,順手打了個蝴蝶結,才擡頭,“我要是你想的那樣,還會被道上的人稱作兇神?”
楚憑瀾眼裏的強勢有了退卻的痕跡,将信将疑地看他。
“空穴來風,事必有因。”顧輕寒深邃的長眸盯着他,唇角忽然牽起不羁的弧度,“當然,你那堆破事除外。”
看不透。
楚憑瀾頭疼地嘆氣,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般無力,恨不得顧輕寒是什麽野魂或是死物,讓他可以用雙眼“看”穿。
“我只是想知道……不是八卦你的任務內容,”向來伶牙俐齒怼得人欲哭無淚的楚公子也有詞窮之時,心中千回百轉,最後止于唇舌,垂眸說了句,“我讨厭什麽都不知道。”
這給他兩人并非同心二行的感覺。讓他無時無刻擺脫不了那份害死顧輕寒的恐懼,幾乎要壓垮了他。
“本來覺得無知對你而言是最好的。”顧輕寒視線落在身前不堪重負的家夥身上,再迎上窗外幾乎尾随他們一路的不速之客們,眸中殺意一閃而過,“現在看來,還是把你勾入我的局中,免得你又發瘋跑進別人布的局裏。”
楚憑瀾聞言擡眸,唇角終于翹起來了,“你終于覺悟了,這樣多好。”
顧輕寒沒說話。
一點都不好,他原意将楚憑瀾排除在外,擇個時機把他拎出局中,可誰讓這家夥這麽敏感。
楚憑瀾桃花眼和他對視,越看他清冷的表情便越是歡喜,最後忍不住越過中央扶手,在他唇角“啵唧”一下,擡眸看他,“只有在你身邊,我才不怕活着。”
常人都怕死,只有這家夥會用這等奇怪的措辭,但顧輕寒懂了。
“怕了你了。”顧輕寒垂眸深深看了他半晌,才捏着小登徒子的下巴把他移開,伸手推開車門,撐開傘,再去給楚憑瀾開了門,“走吧。”
“去哪?”楚憑瀾跟着下了車,仰頭問他。
“吃飯。”顧輕寒撐着傘不緊不慢地走在他身側,服務區建在古廟附近,後面的惡靈們果然有所畏懼,沒有再跟上來。
…
得到了顧輕寒的回應,放下了心頭大石,楚憑瀾終于意識到自己發着燒還半天沒吃飯,在服務區逛了一圈,收集了一大餐盤的各色小吃,不客氣地開吃了。
即便餓着,拿的是塑料刀叉,楚憑瀾吃東西的姿态還是那般優雅,仿佛他吃的不是十幾塊的快餐。
采辦完補給,顧輕寒在玻璃外看着他,再看看古廟門口的平安符攤子,若有所思地看了半晌,忽然翻手召出一張顏色泛黃的古舊紙張,那紙的形狀和招魂帖類似,卻又不盡相同。
随意在九嬰劍身一蹭,長指立馬湧出了血液,顧輕寒似感覺不到痛般在紙上以指上血落下字跡,随手折了數下,一枚“平安符”應他動作而生。
等楚憑瀾吃飽歇夠,又有了力氣跟着顧輕寒一路朝他們停車的地兒走去,顧輕寒便把“平安符”随手扔給了他。
“好開心,我會好好收藏的!”楚憑瀾大大地親了平安符一口,上車坐好。
“只是剛才買多了。”顧輕寒餘光檢查過安全帶,給他帶上門,繞過車頭坐上駕駛座。
“哦。”楚憑瀾一臉“你說什麽的就是什麽”,把胸前的玉環佩扯出來,珍視地把平安符塞進玉佩的暗格內。
汽車啓動,穿破厚重的雨幕,剛駛過古廟門前沒多久,精明的楚公子便“确認”了剛才的猜測。
“我剛才看到限買一張啊”
“不想要了?”
“不許,給了我就是我的。你想要自己去再買吧。”
被前主人強迫站在車頂辟邪的畢方鳥臉木然——人類什麽的,真的非常無聊。
作者有話要說:
XD感謝佛系盒子的地雷x1~麽麽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