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萬物枯竭,萬物複蘇,過了一冬,又到一夏……
樸樹明天就要升學初一,天擦黑了告別街道口修鞋老頭兒的小車房,樸樹把老頭兒給他的暑期工資二百塊錢揣進褲兜兒。
妥帖放好。
往通縣的那條大路他打工的飯店去。
今年從開春兒天頭都陰蒙蒙的,像永遠見不到太陽,異常朦胧。
空氣裏都是濕不濕幹不幹的灰層漂浮物,和老一輩兒的嘆呼,說龍王老爺睡醒了,翻身将是一場浩劫。
不是大旱,就是水澇。
關成玩了挺痛快一暑假。
跟他媽回了市裏那呆了倆星期,前幾天被他姥爺打實灌了一肚子鐵觀音又茉莉花的茶梗子,弄關成邁個步都一肚子急了嘩啦的水聲兒。
翻來覆去琢磨老這樣兒誰受了啊,後幾天丫就不小心摔翻兩套他姥爺珍藏的茶具,關成就帶着背上一手杖抽出來的青印子打道回府,光榮返鄉了。
像條被放回河裏的大泥鳅。
關成他爸老也不在家,跟蒙古那邊兒包了工程。
臨走前給關成扔張卡,順便來個促膝長談。談談關成屋兒裏的煙味,和那天被他堵在自己家關成屋裏的漂亮小丫頭。
看兒子真是怎麽瞅怎麽覺得像自己,有點兒那麽浪子的味兒。
關成跟晨曦談了小半年,從一年下半屆開始的。
他從小就早熟,撩拔他看上的姑娘一套又一套。對晨曦也算不得一見鐘情,就開學第一天這丫頭就敢遲到,是條漢子。點名那會兒聽見晨曦的名字心裏頓了,再聽見晨曦的聲音人就酥了。
Advertisement
關成覺得他挺喜歡晨曦的,反正他沒那麽喜歡過別的丫頭。
晨曦剛開始倒是不怎麽喜歡他,就是耐不住關成會勾搭。
暗示表白都不成,人就不在你這一山頭畫圈兒了,奔向下一個。
欲擒故縱玩的叫一溜,莫名其妙就美人在懷,快速上壘,成他這撥兄弟裏第一個結束處男身的了。
一邊靠着晨曦,關成跟魏慶鵬花貓他們玩了一暑假老千,幺4,詐金花。
抽空還打了兩場架,道是浪得一夏。
趕着老K生日,開學前學校還玩的不錯的一夥混子晚上說要攢個局兒下館子。
包個大間,每人二百塊錢跟随份子似的。有對象帶對象,沒對象的帶妹妹,中午公園溜冰晚上飯店吃飯半夜ktv唱歌一條龍。
包廂煙霧缭繞,酒瓶子翻一地,一群男孩兒的鬧罵,和女孩兒們着嬌笑……
樸樹就是這時候進來的。
他不管這種包廂,平時只偶爾負責一樓的那種散桌兒,更多是廚房打雜。但是這包客人吃太晚,負責包廂的大姐已經先下班了,樸樹只能樓上樓下跑。
飯店是去年秋天那會兒開的,生意很好,老板人也挺好。
樸樹算童工,別人家都不要。就這家老板強哥給他個打雜的活。
飯店也包酒席,以前接席了強哥就在戴二紅攤上進水果。也認識樸樹,對他家知根底。樸樹比他兒子還小,半大的孩子也挺讓人可憐的。
就給他在後廚幫工,讓樸樹支撐現在上學的費用。
樸樹很珍惜這個工作,強哥給的工資高,而且還包一餐晚飯。
“兩箱啤酒。”樸樹連拖帶拽,再在打的結賬單子上面加上:“開嗎?”
沒人搭理他。
魏慶鵬跟壽星老K在吹瓶,圍飯桌兒一圈人都叫好呢,沒人注意他。
靠左牆角一邊兒的位置關成摟着晨曦親嘴兒,垂地只手拎着酒瓶子。兔子眼巴巴看着,哈喇子都要淌出來了。
小白這逼臉白的瘆人,一連打好幾個酒嗝,說還得親兩分鐘,傻逼呵呵話都說不利索了。
屋裏熱氣煙氣酒氣把樸樹臉兒熏紅了,瓶起子放桌上退了出去。
天上月朗星稀,已經半夜十一點,飯店廚師都下班了。
樸樹還在等樓上包廂那桌吃完,蹲門口,樸樹有點兒倦困的打了一個哈欠。
飯店今天也給他開工資了,有六百呢。
強哥多給樸樹一百讓他開學了賣件新衣服。
關成他們走的時候快下半夜了,一夥人勾肩搭背送女孩兒們回家,然後準備ktv續攤兒。
很累,今天忙到這麽晚,樸樹感覺很累。
到家已經一點了,樸樹還是強打精神把自己身上擦了擦,又檢查了一遍明上學的穿戴和書包才一步一頓拱進被窩裏。
他早就不會再去難過人和人間的差異問題,他早就學會低頭只看自己。
沒心情想很多問題,他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