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江淮失眠了。

他第八次翻身看向窗外,外面漆黑的天空似乎在告訴他,現在已經很晚很晚了。他家樓層不高,剛好能看到外面昏黃的路燈,一下又一下的閃爍着,江淮揉了揉雙眼,還是一點睡意也沒有,對于江學霸來說,這是他第二次失眠。

至于第一次睡眠,是在離開B市的前一天晚上,只是那時候他不住在街區,房間的窗戶外看不到路燈,那一夜的天空比任何時候都要黑,江淮睜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數羊數星星數頭發他都試過了,可睡不着就是睡不着,除非現在憑空出現一瓶安眠藥,他能現場表演一個生吞安眠藥。

眼睛有些發疼,腦袋裏還是清醒的,似乎有個聲音在叫嚣着什麽,江淮一閉上眼睛,面前就會浮現出和餘深擁抱的場景,然後心髒就會猝不及防地跳的飛快。這種感覺前所未有過,可是又并不讨厭這種感覺,江淮覺得自己好像很早就想這麽幹了。

房間外傳來“哐”的一聲關門聲,接着就是電燈打開的聲音,最後又在一陣關門聲中安靜了下來。

劉芸回來了。江淮這樣想着,把被子蓋過頭,只留下一個孔保持呼吸,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過去。

再不睡的話,明天就得遲到。

可今晚,注定是睡不安穩了。

江淮醒的很早,手機設定的鬧鐘還有十多分鐘才會打響,他坐起來呆呆地盯着白花花的牆面,腦袋裏放空,眼睛還是有點疼。

昨晚好像做了什麽夢,想不起來了。

他總覺得哪裏怪怪的,默默地用手在被子裏摸索了一會兒,直到摸到一片濕噠噠的地方,江淮愣了一下,然後掀開被子以超常的速度奔向了廁所,在跑出來的時候還差點和走出來的劉芸迎面相撞。

“诶!你跑什麽跑!慢點!”劉芸被江淮撞得轉了個圈,再反應過來時,自己兒子早就跑進廁所“啪”的上好鎖了。

江淮關上門靠在門板上深呼吸了幾口,低頭看着自己身下不可描述的地方一臉生無可戀,他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用力地拍了拍臉,讓自己冷靜下來。

青春叛逆期男孩忽然覺得有些羞恥。

江淮解決完後,劉芸已經出去了,他回到房間把床單拆下來塞進洗衣機裏,加上水和洗衣粉胡亂的攪了幾圈,然後關上電源提溜起書包,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就讓一大早的羞恥淹死在洗衣機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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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巷子裏的路燈還沒有熄滅,清晨的氣溫很低,江淮裹緊了身上的外套,大腦裏還是一片空白,他一腳把腳邊的石子踢得老遠,砸中了旁邊的牆壁,緊接着只聽“喵”的一聲,兩只貓從牆上跳了下來,其中一只轉過身,用那雙黃綠黃綠的大眼睛盯着江淮,與旁邊那只白貓相比,它渾身上下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場,就像......就像社會老大似的。

江淮這輩子都不會忘掉這只貓——第一次見面就咬了他的貓。

“大哥?”他微微彎着腰,輕輕地叫了一聲,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大哥靠近。

大哥擡起它的一只爪子舔了舔,又擡頭看了江淮一眼,帶着那只白貓”蹭“的一下再一次跳到牆上,頭也不回地溜得飛快。

江淮盯着大哥離去的身影,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感覺。

他是不是被一只貓鄙視了?

哦媽惹法克,這真是令人悲傷的一個早上。

江淮抹了把并不存在的辛酸淚,沿着那條每天都要走三四遍的路,拐了個彎出去了。

一路上的行人不多,有時候會遇到幾個晨跑的老頭,迎面吹來一陣風,冷飕飕的,江淮後悔為什麽沒把衣櫃裏那條秋褲給套上,又想了想那條粉紅少女心的秋褲,瞬間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看了眼馬路對面往他相反方向跑的幾個人,江淮不禁邁開雙腿,也跟着跑了起來。

一二一,一二一。

原本還冷的不行的身子現在漸漸暖和了起來,甚至還開始發熱,跑到車站的時候,江淮額前的頭發差不多已經被打濕了。車站裏只有兩個女孩坐在凳子上互相靠着對方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兒,她們手裏握着的豆漿還冒着熱氣,江淮看了那兩杯豆漿一眼,轉頭看向車站後面的那家早餐店。

門還是緊閉的,但餘深站在門外,雙手拍打着卷簾門,貼上了什麽東西。

一種好久不見的感覺湧上心頭,江淮被自己的矯情雷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咳咳。”他輕咳兩聲,餘深聞聲回頭,江淮看見了那張寫着“店面出租”和聯系電話的紙,他皺了皺眉頭,“你要把店租出去啊?”

餘深笑了笑,也看了那張紙一眼:“啊,不開了。”

江淮沒說話,掃了眼店面出租下面的那串電話號碼,想了一會兒問道:“今天,去學校嗎?”

“去。”餘深拍了拍身旁的自行車,解開鎖騎了上去,“老板娘和我說了,讓我回來上課,周末再去她那裏打工......狗哥,要坐麽?”他轉頭看向江淮。

江淮盯着自行車的後座,走過去一屁股坐下,說實話他一米八幾的人坐在這裏,雙腿彎曲的不能再彎曲,說不出的不适感,他輕輕拍了下餘深的肩膀,說道:“你有駕駛證麽?”

“啊。”餘深微側過頭,嘴角微揚,吹過的輕風撩起他的頭發,“沒有。”

“那等會兒萬一我摔了怎麽辦?”江淮低下頭,用腳底蹭了蹭地面,“你負責嗎?”

“負責。”餘深說着,腳踩上踏板,一個用力騎了出去,“不摔我也負責。”

江淮輕笑,擡頭看着眼前人的脊背,黑色的衛衣被風不經意的吹氣一個角,露出藏在裏面的皮膚,江淮的目光定在那裏,忽的覺得腦門一沖,連忙用手把餘深的衛衣往下拉了拉,遮住那塊地方。餘深感覺到了什麽,握住車把的手一下沒穩住往旁邊偏了偏,車輪碾過一塊石頭,他左右擺動了一下車頭,慌慌忙忙地把自行車穩住了。

“狗哥。”餘深往後看了一眼,只見江淮低着頭只給他一個發旋,他不禁笑了出來,“你抱着我吧。”

“啊,為什麽?”江淮眯着眼睛,大清早的騎自行車吹涼風,這感覺還挺爽。

“我沒駕照。”餘深故意歪了下車頭,江淮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地扯住餘深的衣服,又覺得不妥,以為沒人看見似的悄悄松開,“摔了會疼的。”

後面的人沒反應,就在餘深以為江淮不願意的時候覺得腰間一緊,他低頭一看,一雙手緊緊地環抱着他的腰,手臂上的溫度隔着衣服餘深都能感覺到。

餘深是沿着馬路騎的,這時,一輛222路公交車從他們身邊駛過,坐在最後面的兩位女孩透過窗看到了這一幕,其中一個激動地掐了掐同伴的手,使勁捂着嘴才沒有喊出來,另一位女生也不太好,手上的疼痛不斷地傳來,窗外的情景又令人亢奮,她的表情一會哭一會笑。

江淮原是不知道的,只不過後來總覺得有誰盯着他,目光還挺炙熱,盯得江淮渾身別扭,他轉過頭和那位又哭又笑的女孩來了個正面對視,說實話,那女孩的表情把江淮吓了一跳,就差從餘深車上跳下來。兩位女生意識到自己的赤果果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收回視線,抱歉地對江淮笑了笑,臉上浮起了不正常的紅暈。

自行車的速度自然是比不過公交車的,那兩位女孩兒沒敢光明正大地再盯着江淮看,只是偷偷地轉頭瞄上一眼,然後飛快地又回過頭,捂着嘴默默地在心裏狂笑,直到公交車徹底超過江淮他們。

這段小插曲前面認真騎車的餘深倒是不知道,江淮也并不想告訴他,只是環着餘深的手臂又緊了緊,生怕眼前的人會跑了似的。

餘深看起來心情不錯,騎到一半還哼起了歌,八中的校門就在眼前,餘深轉了個彎往另一個方向騎過去,進了八中的後門,找到他一直停車的那個位置後停了下來,一只腳點地一只腳還踩在踏板上,他回過頭看着江淮,笑彎了眉眼:“歡迎乘坐0304路自行車,請下車的乘客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準備下車,此班車只為狗哥一人服務。”

“0304?”江淮站了起來,揉了揉自己發酸的雙腿,兩條腿完全是靠江淮的意識才撐了一路,他差不多已經感覺不到腿的存在了,“你生日啊?”

“啊。”餘深點着頭,蹲下身把自行車鎖好,“你要送我禮物嗎?”

“還早呢。”江淮撓了撓後腦勺,往前走,“到時候給你放個煙花看看吧。”

“不早了,就幾個月。”餘深追了上去,和江淮并肩走在一起,“除了放煙花還有什麽這可是我的成年禮,狗哥不能這麽敷衍的!”

江淮踢了餘深一腳,笑着沒說話。

對于消失好久的餘深重新回到班級,其餘的人只是象征性地擡頭看了一眼,并沒有多大的表示,江淮對于他們的反應早就習以為常,若是有一天這群人會察覺到少了一個人的話,江淮還會懷疑他們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餘深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抱着自己的桌子連連嘆氣,嘆着嘆着還用手撫摸着桌面。

“你幹嘛。”江淮看怪物似的看着餘深。

“沒事兒。”餘深蹭起來,笑嘻嘻地回答,“這張桌子跟了我這麽久,想感受一下它的溫度,沒想到還是冰冷的桌面在我臉上胡亂地拍。”

“神經病。”江淮抽了抽嘴角,只覺得自己太陽穴直跳。

一天的課程結束的很快,他倆向來時一樣,哦不,應該是餘深逼着江淮繼續坐他的0304班自行車,江淮被迫坐了上去,心裏為自己明天準報廢的兩條腿默哀。

“诶,狗哥。”餘深往前騎了幾步,有些奇怪地轉頭朝江淮問道,“我怎麽覺得你比早上重了?”

江淮表示真想抽這人兩巴掌:“閉嘴。”

“不是。”餘深又往前騎了幾步,認認真真地感受了一下,“我說真的。”

江淮:微笑.JPG。

“滾。”

千辛萬苦地到了華景街,江淮一手撐着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兩條腿軟的幾乎要跪下去,他咬着嘴唇擡起腿晃了晃,一臉幽怨地看着罪魁禍首。

而罪魁禍首卻愁眉苦臉地瞅着自己掉了車鏈的自行車,臉上還擦破了一點皮。

事情是這樣的,他倆因為“江淮是不是比早上更重了”這個問題争了一路,餘深一直因為口才不如江淮好,所以這個話題的最終贏家是江淮,而後者不甘心啊,在一個下坡的地方,故意選了條坑坑窪窪的路。

江淮坐在後面受不了這種颠簸,于是餘深愣是把江淮給抖了下去,然後一個人騎着自行車以高速度沖下坡,卻沒想到這輛自行車用了太久經受不起餘深的折騰,勉強保住了車身只不過是掉了車鏈,餘深只覺得腳下一空,控制不住速度,按剎車都沒用,以一個奇異的姿勢完美地飛了出去,跟在後面追的江淮剛好看到了餘深狗啃泥的姿勢,笑的半天直不起腰。

接着,兩條腿就抽筋了。

抽還抽了一路。

餘深蹲在地上搗鼓了半天那輛自行車,過了好半天才擡起頭,用髒兮兮的手對江淮做了個“ok”的手勢。

“弄好了?”江淮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嫌棄地看了眼那輛自行車,“可以啊。”

餘深潇灑的撩了把頭發,推着車往前走:“以後請叫我天才。”

“好的白癡。”

“是天才。”

“好的弱智。”

“是天才!”

“好的智障。”

“是......”餘深憤憤地看了江淮一眼,後者得意洋洋地回看他,他把頭轉向一邊,故意不理江淮。

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江淮這才覺得,剛才的自己是多麽的幼稚。

你幼兒園沒畢業嗎江淮同學?

他突然說道:“你幼兒園沒畢業嗎?餘深同學?”

只聽旁邊一笑,餘深回答:“是啊,我是春花花幼兒園二班的餘深。你好啊,春花花幼兒園二班的江淮。”

“你好啊,餘深。”

“你好啊,江淮。”

兩人說完又樂了半天,餘深忽地跑了起來,推着自行車站在江淮家樓下,逆着光轉身看着江淮。

他剛好站在了黑暗的地方,但江淮知道,他是笑着的。

江淮這下意識到,剛才餘深是不是叫了他的名字?

你好啊,江淮。

他覺得心裏像是亂了拍子,發生得太突然了,江淮還沒能好好感受。

這五個字說不上特別,但在江淮心裏這就是特別的,也許,是因為說這五個字的人很特別吧。

“狗哥。”餘深湊到他面前,一雙眼睛瞪得賊大,在江淮出神的時候,他忽然冒出輕飄飄的一句。

“你幫我補課吧,就今晚。”

作者有話要說: 春花花幼兒園是蠟筆小新同款=_=

之前寫的生日後來發現有bug,修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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