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今晚沒有風,也沒有打醬油的路人,四周很安靜,安靜的能聽見離這邊好遠的阿婆家的老黃狗的叫聲,隐隐約約的,一會兒消失一會兒出現,這不是幻覺,那聲音的确存在于那裏。
就像餘深的那句話一樣,很輕很輕,剛冒出來又立馬消失,但這卻是真實的。
人有時候動作往往比腦子快,等江淮反應過來時,他已經點頭答應了,餘深推着自行車走在前面,江淮跟在他後面走在一條他完全不熟悉的路上。
巷子裏邊兒比外面黑的多,再加上這邊兒沒有路燈,只能勉勉強強看到一個人影,周圍還會時不時傳來一兩聲貓叫,餘深帶他進了一幢樓,把自行車鎖在扶手上,昏暗的燈光讓江淮看不清餘深的表情,直到走到餘深家門前,江淮都還是迷迷糊糊的。
餘深落下的課程實在很多,容易跟不上老師的進度,以至于他今天上課的時候,都是一副迷茫的樣子,雖然江淮也不知道他那天不迷茫,但這人提出了想要補課的想法,确實是好的。畢竟江淮覺得,餘深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們兩個都和別的人不一樣。
這個地方宛如一片人踩上去就會陷進去爬不上來的沼澤,而他倆便是在這片沼澤裏掙紮着不肯陷下去的兩條魚。
他們注定是不一樣的。
門上貼着一個倒着的福字,兩邊的春聯只剩下一半,另一半不知在什麽地方,江淮看着餘深拿出鑰匙,插進門鎖裏,然後打開門,在開門的那一瞬間,江淮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緊張感。
屋內沒有開燈,餘深在牆上摸索了一下,只聽“啪”的一聲,挂在天花板上的燈閃爍了兩下,亮了起來,緊接着,裏面的房門被打開,餘兮似乎是聽到了餘深開門的聲音跑出來,在見到江淮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笑眯眯地看着江淮,禮貌地說道:“淮哥好。”
江淮應了一聲,餘兮還穿着學校的校服,看來也剛回來不久,手裏握着一支筆,的确如餘深所說,小姑娘自從離開了徐松,整個人都不太一樣了。
“哥!”餘兮跺了跺腳,“你怎麽才回來啊?我快餓死了。”說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出了點事兒。”餘深看了江淮一眼,雙手互相搓了搓走進廚房,然後又出來問道,“吃什麽?”
餘兮忽的翻了個白眼,鄙視地說道:“哥你不就只有煮面條能吃麽?”
“有你這樣打擊人的嗎?”餘深又問道,“狗哥一樣嗎?”
“一樣吧。”江淮笑了笑。
餘深便走進廚房關上門,餘兮也回到房間繼續寫作業,江淮隔着門上的玻璃看着餘深的背影,只覺得心裏暖呼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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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多久沒在家裏吃過飯了?一天?一個月?一年?
好像已經好久好久了,自從江淮懂事以後,老爸整天忙着工作,老媽又不常回家,江淮都是在外賣和食堂之間來回穿梭的,他早就忘了一家人吃飯是什麽樣子,反正每天回家面對他的都是漆黑的房間以及冰冷的竈臺。一個人孤單久了,也就習慣了。
遇到餘深應該是江淮猝不及防的意外,他本以為自己在這裏待不了多久就會偷偷跑回去,也以為自己永遠也習慣不了這陌生的城市。
但直到遇到餘深以後,這種想法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江淮忽然很慶幸這場意外的發生,很慶幸那天在公交車上踩了他一腳的人叫餘深。
這到底是意外?還是宿命。
江淮起身推開餘深并沒有鎖上的廚房門,餘深低着頭認認真真地煮着面條,鍋裏沸騰的水咕嚕咕嚕的冒着熱氣,面前的玻璃窗上結了一層水霧,他忽然擡起頭,看着玻璃窗上的倒影,接着勾起嘴角一笑。江淮站在餘深身邊,探頭看了眼餘深面前的鍋,廚房裏要比外邊兒暖和一些,待久了就會覺得有點熱,他又看了眼餘深額角細細的汗水,抽了一張紙遞給餘深。
餘深結果後随意的擦了擦,轉頭說:“餓了?”
江淮搖頭搖了一半又變成點頭,手放在肚子上誇張的揉了揉:“餓呀餓呀餓呀......需要幫忙嗎?”
“會切菜嗎?”
搖頭。
“會弄調料嗎?”
搖頭。
“......會吃麽?”
這下江淮開始猛地點頭,餘深沒忍住樂了,盯着江淮傻笑半天,江淮一臉生無可戀。笑夠後餘深撈出面條,在江淮驚訝的眼神中飛快地切好了菜,飛快地調好調料,飛快地裝碗,再飛快地端了出去。江淮跟在後面出來,意識到自己貌似除了在旁邊看着之外,什麽都沒幫上。
三碗面剛剛端上桌,餘兮在同一時間就出來了,坐到椅子上埋頭苦吃,剛塞進去第一口又被燙的張着嘴哈了半天氣。
“你屬狗的麽?”餘深眼角抽了抽,“關着門都能聞着味兒。”
“人是鐵,飯是鋼。”餘兮含含糊糊地回答,“一頓不吃餓得慌。”
“餓死鬼附身。”
餘深煮的面味道是挺不錯,比外邊兒那些油膩膩的吃起來要好吃的多。吃飽喝足了江淮靠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餘深洗了碗坐在他身邊。
“你們和王婆一起住啊?”他一進門就注意到了,三個房間。
餘深點點頭,糾正了一下:“準确的說是,我和餘兮住在她家。”
“啊。”江淮坐了起來,“王婆的病情......”欲言又止,他悄悄看了眼餘深的表情。
沒多大變化,餘深從江淮書包裏抽出幾本書,拿在手裏,說道:“狗哥,進我屋吧。”
餘深的房間和江淮的看起來差不多,都挺簡單的,一張書桌上幹幹淨淨擺着幾本書,那層玻璃下邊兒貼着幾張照片。
江淮湊了過去,指着裏邊一個臉頰兩邊塗着腮紅,眉間點了一個紅點,穿着紅色防寒服的小男孩說道:“這你啊?”餘深看了眼點頭,江淮瞅着小時候的餘深看了很久,照片上的餘深笑的很傻,整個人看起來都傻裏傻氣的,但那雙眼睛圓不溜秋的,很明亮,也很幹淨。江淮看着看着竟也跟着傻笑起來,餘深在旁邊茫然地盯着他。
“我發現啊。”江淮忍住笑說道,“你小時候就像個傻子一樣。”
“哪有!”餘深反駁道,湊過去也盯着看了半天,接着垂着頭無奈的撇了撇嘴角,“好像是那麽回事。”
餘深落下的課程多,要從落下的一部分開始補起一晚上是補不完的。江淮大致的給餘深湊頭到尾拉了一遍,再一擡頭看時間都已經過了十點了,隔壁餘兮的房間也安安靜靜的,他估計小姑娘早就睡了。就在這時,漆黑的天空中忽的劃過一道閃電,緊接着就是幾聲悶雷聲,突然之間狂風大作,吹得窗戶“啪嗒啪嗒”直響,沒過一會兒,外面便響起了雨聲,聽聲音這雨還挺大,密密麻麻的把窗外變成模糊的景象。
江淮走到窗邊看了看,皺着眉頭說道:“這天氣怎麽說變就變?”
話音剛落就又是一陣悶雷,聲音比之前響了許多。
江淮把書收回書包裏,打開房門對餘深說道:“我先回去了。”
“那個......”餘深張開嘴又閉上,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外面雨這麽大,你怎麽回去啊?”
“跑回去。”江淮說,這事兒他也頭疼,雨這麽大跑回去的話,不淋成落湯雞那是不可能的了。
雨下的可真及時。
“狗哥你今晚幹脆就在我這兒睡吧。”餘深看了眼窗外,“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這麽大跑回去會感冒的吧。”
糟糕!居然是無法拒絕的理由!
于是江淮又一次動作比腦子快,腦袋裏還沒轉過來,口上已經答應了。
他忽然想抽自己兩巴掌。
等江淮洗完澡再回到餘深的房間,那張床上已經多了一個枕頭,而讓他留宿的那個人正窩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他走過去輕輕拍了拍被子中間凸出來的不明物體,說道:“我好像知道你為什麽要把我留下來了。”
杯子中間的不明物體動了動,掙紮着露出一個腦袋,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江淮。
“你他媽是因為怕打雷才把我留下來的吧?”江淮把餘深提留起來,後者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江淮盯着餘深那雙眼睛,深吸一口氣,“心機boy。”
某心機boy縮回被子裏,然後坐起來把旁邊多餘的被子猛地一掀,一只手用力的拍了幾下床墊,江淮在一旁看着抽了抽嘴角。
這場景看起來怎麽這麽怪。
江淮上來的時候順便把燈給關了,在漆黑的房間裏,餘深往裏一滾,臉對着牆壁,江淮正面對着天花板,莫名的緊張讓他清醒的不行。
餘深睡在裏面一動不動的,江淮以為他睡着了,小心翼翼地側過身,看着窗外被風吹得左搖右晃的樹枝,外面的世界有些嘈雜,雨聲雷聲中夾雜着幾聲狗叫聲,跟開合唱會似的,吵得江淮更清醒了。
又一道閃電劃過,過了幾秒一聲震耳的雷聲傳來,仿佛就是在耳邊炸開,江淮感覺到裏面的餘深抖了抖,緊接着就是翻身的聲音,他閉上眼睛,又等了一會兒。
餘深本是快要睡着了,結果那聲雷直接把他吓醒,他翻過身盯着江淮的背影,慌亂的心忽的平靜了下來。
“狗哥?”他輕輕喊了一聲,江淮沒有回答,餘深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他往江淮那邊挪了挪,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出什麽大動靜吵醒了眼前的人,他一點一點靠近江淮,從自己的枕頭上挪到了江淮的枕頭上,然後再離江淮還有幾厘米的地方停下,他伸出手指輕輕地碰了碰,又迅速地收回,江淮的脊背像是一堵牆擋在他面前,讓餘深感到了一種安全感。兩個人擠在一起更暖和,睡意悄悄襲來,餘深閉上雙眼,睡了過去。
而此時的江淮就沒那麽幸運了,他僵硬地側躺着,餘深的每一個動作他都感覺到了,當餘深碰他的時候,江淮整個人都在輕微的發抖。他現在根本不敢翻身,動都不敢動一下,餘深的鼻息撲打在他的背上,他能感覺到餘深現在離自己有多近。
忽然,又是一陣雷聲,餘深皺着眉頭直接把臉扣在了江淮的背上,一只腳搭着江淮的腳,一只手輕輕的抓住江淮的腰側,江淮瞪着眼睛,身子更僵了。
“操。”無盡的黑暗中,一個人輕聲罵道。
這注定又是一個不眠夜。
作者有話要說: 傳說中的睡眠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