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邢愫讓他們挑地方,他們就挑了寶駒閣。
寶駒閣菜一直做的不錯,企業局大多會定在這邊,學生很少來,主要環境太大,被這種不适合他們的裝潢壓得人都小心翼翼了。
他們這個年齡階段,還是更喜歡轟趴館燒烤、大排檔麻辣燙那一類,可這回情況不一樣,有人請客。有人請那肯定吃貴的。
服務員把菜單遞給邢愫,邢愫下巴點點那幾個弟弟:“他們點。”
鐘成蹊把菜單接過來,随便翻了兩下,跟幾個哥們對視一眼,最後看向林孽,問邢愫:“姐姐你有預算嗎?”
邢愫笑:“随便點,吃飽了為主。”
鐘成蹊就樂了,幾個蹭飯的都樂了:“姐姐大氣啊!”
林孽一直在旁邊玩手機,好像在跟人聊微信,聊得很歡,并不參與他們的話題。
邢愫也不問他在幹什麽,全程聽鐘成蹊他們幾個說話。年輕人總是那麽多話嗎?她記得她上高中的時候沒那麽貧啊,是因為他們這一代家庭條件優越、關系和諧,所以沒什麽煩惱嗎?
鐘成蹊嘴甜,最會投桃報李了,邢愫請他們吃飯,他左一個姐姐右一個姐姐叫得很勤:“姐姐你是做什麽的啊?是不是當老板的?”
邢愫說:“我是打工的。”
鐘成蹊撇嘴,滿臉質疑:“我不信,姐姐氣質就像老板。”
有人聽不下去了:“你差不多得了,尬不尬?等等把姐姐吓着了。”
鐘成蹊沒搭理他,瞥一眼林孽,又說:“姐姐以後管着點林孽,讓他少發點騷,學校都快成了他的魚塘了,別說長成的魚,連魚苗都只往他那兒游。”
邢愫沒接這話。
林孽也沒反駁,默認了鐘成蹊這一诽謗,也不知道是不是沒聽見。
Advertisement
菜上來了,啤酒也上來了,他們幾個争先恐後給邢愫倒,把她圍成一個圈。
鐘成蹊在中間叫喚:“排隊行不!”
林孽終于聊不下去了,放下手機,把他們幾個扒開:“都滾蛋,蹬鼻子上臉?”
幾人消停了,誰也沒吭聲,默默回了座位。
林孽又來消息了,他一只手回,一只手自然地把邢愫跟前那杯酒拿到了他面前,把他面前那杯熱飲換給了她,動作一氣呵成。
要不是他注意力都在手機上,別人還以為他是故意來了這麽一出。
鐘成蹊又跟他們猥瑣地交流了一波眼神,彼此心照,想着難得有機會看林孽的笑話,就沒收手,接着挑事兒:“姐姐,你看他多過分,這麽大個美人在跟前,還盯着手機看。”
有人附和:“準是跟哪條魚撩騷呢。”
邢愫現在不想知道林孽在幹什麽,她比較好奇他們:“練球是純娛樂還是要比賽?”
有人答:“市裏的業餘籃球聯賽,算是我們高中最後一個集體活動了,比完了就該沖刺了,上大學還是撿破爛就看高考那一下了,考完了各奔東西,估計好久都見不着一回了。”
鐘成蹊嘆了口氣:“難啊,我這考不上大學就得回去繼承家産了,真特麽難啊。”
他這話一出,其餘幾個人異口同聲地罵他:“你特麽怎麽不去死啊!傻逼東西!”
鐘成蹊回嘴,又跟他們鬧成了一片。
服務員這時候上了露酒,幾個人給邢愫點的,甜的,度數也不高。別看他們才高中,什麽都懂了,照顧女性那一套比大多已經奔社會的男人都熟練。
其中有人不知道是喝了兩口喝多了,還是抽風了,拿着酒杯跟邢愫撒嬌:“姐姐給我倒一點。”
他開了個頭,剩下幾個也捧着杯非要邢愫給他們倒,個兒都一米八幾,皺着眉頭、撒起嬌來卻跟個小哈巴狗似的。他們很聰明,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兒,就不斷放大自己的優勢。
也是邢愫長得好看,就像有些人年齡越大越喜歡年輕肉體和靈魂一樣,他們這些年齡小的,在自己沒長大之前,也喜歡成熟、知性,可以給他們安全感、又偶爾能補充母愛的姐姐。
“好嘛姐姐,姐姐給我倒一點嘛,就一點就好了。”沒完沒了。
伸個手的事兒,邢愫就準備給他們倒了,結果還沒站起來,林孽就從她手裏酒瓶搶過去了,沒給他們幾個好臉:“還想不想吃了?”
那群小哈巴狗就都老實了,姐姐是可口,但他們惹不起林孽啊。
林孽把酒拿到高處,邢愫夠不到的地方,扭過頭來跟她說:“你故意的是嗎?”
邢愫手托着腦袋,笑着,無辜地問:“我怎麽了?”
林孽在回姥姥的微信,姥姥新買的手機不知道怎麽用,氣得直跺腳,他只好現場教學,可他一直有注意飯桌上的動向,他們聊得話題,他都聽進去了。
本來他以為邢愫會對他光顧着看手機這個行為生氣,甚至做好了,只要她生氣,他就不管姥姥了的準備,結果她理都沒理他,跟那幾個占便宜沒夠的崽種聊得可開心了。
他既覺得正好,她有了新的目标,就不會再折騰他了,又怕她真的對他失去興趣。白天的煩躁就像桌上的千層餅,一層一層又一層,壓得他一會兒都待不下去了。“随便你。”
邢愫是真的不介意他跟誰聊天,在聊什麽,別說她跟林孽沒關系,就是有,她也不會過問這些。
不過弟弟生氣了,還是要哄一哄的,邢愫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就搬着椅子朝他的方向挪了挪:“你給我擋擋風,有點冷。”
林孽嘴上說着‘你不會關窗戶?’手上還是把自己外套扔給她了。
他外套有他的汗味兒,淡淡的,并不刺鼻,也不惡心,就是純粹的青春的味道,帶着一點點洗衣液的香味兒,是邢愫從來沒有聞到過的味道。
她穿上他的衣服,那幾個只會耍貧的起哄:“姐姐你這偏心了啊。”
有人接着話兒說:“就是啊姐姐,我這夾克比孽哥那抗風多了,換我的吧!能穿走,不用還。”
林孽掀眼皮看過去:“你們是什麽東西?”
他們在死亡的邊緣來回試探:“那你要是跟姐姐沒關系,還不讓我們處處關系了啊孽哥。”
“誰跟你說沒關系了?”
鐘成蹊看一眼邢愫平淡無波的表情,再跟逼林孽說實話的哥兒幾個對視一眼,問:“知道,姐弟關系嘛。”
林孽是最不愛作秀那種人,但這些東西太他媽煩人了,他實在懶得跟他們解釋,就偏頭親了邢愫一口,淺淺的,親在嘴唇。
他們幾個就炸了,幾乎要蹦起來:“卧槽!卧槽!這特麽沒拍下來啊,拍下來學校得炸了!”
緊接着,又開始起哄了,林孽這頓飯吃的是真糟心。
邢愫被林孽親過之後就沒心思吃飯了,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也消失了。
她沒想到林孽會在他的同學面前以這種方式介紹她,她一直以為她在林孽眼裏,縱然充滿吸引力,也是難以啓齒的存在,不管在他們面前表現的多暧昧,也總不會承認她對他的重要性。
是她錯了。
林孽遠比她想象的認真。
這種認真,讓邢愫有一種糟了的感覺。
她好像玩兒過頭了。
這頓飯吃得雞飛狗跳,還好,總算結束了。出來時,一行人碰上了奚哆哆,沒等他們跟她打招呼,她就像是做錯事一樣匆忙跑上了樓。
幾個人莫名其妙,卻也沒管她,勾肩搭背地走過停車場。他們來的時候寶駒閣的停車位滿了,所以邢愫把車開到了寶駒閣後頭。
鐘成蹊突然懂事,拉着他們幾個:“那什麽,孽,送姐姐回家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剩下的人都同意:“不送到家不行,姐姐這麽好看不能讓她一個人在外邊。”
說着話,他們就已經自覺沿着馬路走了。
走出一段路,鐘成蹊收起玩笑臉,跟他們說:“玩歸玩,鬧歸鬧,這事兒別往外說。”
“知道,都是兄弟,這個事理還是明白的。”
“就算不懂事兒,也得顧慮一下你孽的拳頭啊,誰特麽打得過他。”
幾個人聊着天、扯着皮,走遠了。
邢愫穿着林孽的外套沒着急動彈,林孽就站在她旁邊,表現得很冷漠:“我也走了。”
沒有飯桌上那個插曲,她可能還會逗逗林孽,現在沒心情了,就沒說話。
林孽轉身就走。
他走出兩步又折回,俊俏的眉眼暈滿了憤怒:“你要不願意就直說,我不死纏爛打。”
邢愫問他:“怎麽算是不死纏爛打。”
林孽就倒退兩步,眼看着她:“就是現在開始,拜拜,再見。”
邢愫心不在焉,明知道林孽氣什麽,還說:“你氣什麽?我們之間不是沒有那種必須要給對方交代的關系嗎?你是不是入戲太深了?”
林孽突然覺得有什麽地方疼了一下,很短促,但很疼。
邢愫把他的外套扔回給他:“上你的學去吧。”
林孽怒不可遏,沒接,外套就這麽掉在了地上,他‘操’了一聲,跟她說明白話:“你行,你牛逼,邢愫。你有種別後悔。”
邢愫很平靜:“我不後悔。”
林孽怒極反笑,點點頭,掉頭就走,頭也沒回的大聲補充:“誰特麽後悔誰孫子!”
邢愫從沒有給過林孽承諾,只有一句輕飄飄的‘早晚都是你的’,而這話說是玩笑也不為過。她覺得這游戲在男人跟女人之間不要太平常。
這無關道德,只是當下時代減壓的一種方式,他們不需要愛情,只需要溫暖,需要一團短暫的火焰,可以陪他們度過漫長又濕冷的夜晚。
只要捱到天亮,他們的脆弱就像晨霜遇到太陽,消失無蹤了。
愛情是什麽,愛情要付出,付出就要有回報,沒有回報這段感情就一天沒一天牢。它要光是不牢固也就算了,偏偏它還伴随着很多後遺症,它們像魔鬼,啃噬着主體的安全感、意志、信心等等。
所以要愛情幹什麽呢?完全沒必要。
邢愫在婚姻中是一個很随意的女人,只要賀晏己不觸碰她的底線,她可以容忍很多事。沒了婚姻,她只會把自己過得更随意,她喜歡戲弄林孽,喜歡看他上火,但絕不可能跟他談感情。如果他只是因為被她耍戲了,憤怒,那沒關系,但如果他是因為動真格的了,憤怒,邢愫就得停了。
林孽越走越遠,邢愫也準備去拿車了。
剛轉過頭,走上來幾個男的,目光兇惡,架勢上看起來像是混社會的。
停車場這邊太偏了,跟前頭燈光璀璨的寶駒閣幾乎是兩個世界,哪怕他們只有一牆之隔。
牆那邊是天堂,牆這邊是滋生罪犯、并給他們提供養分的地獄。
市裏這樣的地方太多,有形的、無形的牆,把窮富、正邪泾渭分明的區別開,好像很不公平,可在階級社會,又好像沒什麽不公平。
氣場和氣質都有的邢愫站在這幫行為粗鄙卻身穿名牌的人跟前,确實很遭人恨,憑什麽呢?憑什麽他們沒有好的環境可以認真學習、努力工作,只能靠涉黑才能穿得起這一身衣裳,而眼前這個女人,二十出頭,開着豪車,吃着大餐,連一根頭發絲都能那麽精致。
也是因為這種強烈的差別感,叫他們對峙的這個畫面充滿諷刺。而他們越來越兇惡的嘴臉似乎是在表達着,他們對目前這個畫面呈現出來的對比的不滿。
他們急于打破這種不和諧,所以他們越靠越近,逐漸在邢愫跟前圍成一個圈。
在邢愫冷漠地說林孽入戲太深後,他的心情就爛到了十幾年來未曾跨越過的高度,他真的不想再跟邢愫糾纏下去了,可他每一步都是跟邢愫這個人劃清界限的恐懼。
他竟然那麽恐懼跟她劃清界限……
林孽這個人,希望和絕望可以同時存在,他很能逼自己,但邢愫不拿他當人,他也可以走得絕情,只是他衣服忘拿了,他必須得轉身。
當他轉身看到一夥人把邢愫逼到了牆角,他就顧不上衣服了,沖上去把她面前那個平頭一腳踹開,想扯了她胳膊就跑,卻在抓到她胳膊時被他們圍住了。
他下意識的,把她拉到身後,人擋在她前邊。
邢愫不認識這幾個人,但大概知道他們收了誰的錢。這幾個人,要是來硬的,她不确定自己完全有能力招架,但她可以智取,所以不算難對付。
可林孽回頭了……
他這頭回的,就很麻煩。
為首那個說:“起開。”
林孽不動如鐘,面色淡然,哪兒哪兒都很穩:“這話應該我說。”
為首那個看一眼他幾個同伴,像是聽到笑話似的:“那個詞兒怎麽說來着?乳臭未幹,是不是?會撒尿嗎?撒泡尿照照,毛都沒長齊,還特麽學人英雄救美呢?”
林孽就不廢話了,直接一拳揮過去,打中那人鼻梁,當下血流出來。
他一動手,這幾個人蜂擁而上,兇神惡煞的,看起來是要弄死他。
林孽不怕啊,他從小打架,身上全是疤,他怕他們跟他玩兒狠的嗎?他不怕,只是身後有邢愫,他不能打,就趁機把她甩出了包圍圈。
邢愫要是能跑,他一個人也滿沒有問題,大不了就挨頓打,又不是沒挨過。
開始林孽還能行,輕輕松松摁幾個人在地上捶,但也就兩輪,十來個人抗兩輪是他的天花板了。
在體力耗盡之前,林孽嘬了嘬口腔側壁,把被牙磕的血嘬出來,吐掉,準備跑了,可這幫人不是頭一回幹這種事,很有經驗,跑了邢愫,就把他圍的嚴嚴實實。
最後還是邢愫開車撞過來,他們下意識躲開,林孽抓住機會,上了車,算得救。
邢愫一腳油門,把車開進輔路,輔路拐入主路,導航最近醫院。
林孽把她手機搶走,關了導航軟件,扔到扶手箱上,然後放平副駕駛,閉上眼。
邢愫也沒打擾他,但他嘴角的血和臉上的淤青太刺眼了,尤其每開過一個路燈,暖黃色的燈投在他臉上,見鬼一樣總能反光反到她眼裏,就一手扶方向盤,一只手抽張濕紙巾,給他擦了擦。
擦到第二下時,被他攥住了手。
她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車拐進學院路,林孽開口:“後悔了嗎?”
邢愫說:“後悔了。”
林孽睜開眼,有點不可一世:“叫爺爺。”
邢愫想笑,卻沒笑,把車停在路邊,解開安全帶,俯身吻上他的嘴唇……她有點失控,也有點興奮,她說不上來,但她很清楚她在幹什麽。
她要幹他,現在,在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