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嫁妝

43嫁妝

那美人圖旁邊設着一個香案,淡淡的味道從銀色熏爐中散發出,香氣柔媚動人。

倉神醫扶着香案,手已經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牽引着,朝那畫像上面的人撫摸了過去。

然而這個時候,外面卻傳來了一陣風聲,門被推開,一道寒光追着他而來。

倉神醫堪堪躲開,手腕上已是被不偏不倚刺中了神門穴。

若非他方才心神大亂,這人也不能刺中他。

然而,倉神醫擡起臉去,只見春日的風吹拂着面前的男子的披風,長發在風中烈烈飛舞,衣袖因為動武而鼓脹開來,衣袂飄飄風姿古雅。

只見男子指骨發白,捏着一枚菱形暗器,那捏暗器的姿勢與自己竟然十分神似。

神思恍惚間,仿佛隐隐聽到了一男一女時隐時現的争吵聲,那是他和阿鳴在一起的時光。

倉神醫十分駭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阿瑾的暗器是一絕,眉梢展動時就是要殺人。

“暗器傷人,算不得英雄好漢。”倉神醫驟然開口。

阿瑾眉梢蹙起,手掌翻動,手中空無一物:“英雄好漢,便是你這樣抛妻棄子?”

阿瑾抽出長劍,長劍嗡嗡震響,幾乎已施展出他全部的修為,一劍恍若天外飛來,向着倉神醫急噬而下。

正在此時,卻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女子嬌斥聲:“阿瑾。”

長劍揮下了一片衣袖,飄動了一下,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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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阿瑾縱身一躍,已經消失在屋檐之後。

倉神醫心中微微意動,卻見趙明莘伸開手,上面一枚碧綠色的扳指,碧色刺痛了倉神醫的眼睛。

“這……,”倉神醫面色煞白,一下就明白了。

趙明莘握起拳來,只見倉神醫轉過身去,又恢複了一貫的冷靜和自持。

趙明莘不再說話,給倉神醫一個安靜的環境去想事兒。

回到佛堂後,趙明莘向何老太太複命。

何老太太身上散發着淡淡的佛香味,那正是長期禮佛的人方才得以沉澱凝結出的檀香味道。

“明莘,阿瑾怎麽說?”何老太太不放心道。

“割袍斷義。”趙明莘道。

何老太太嘆口氣而後靠向身後的軟墊。

想到阿瑾小時候生的芝蘭玉雪一般,卻如此坎坷,不由心中泛起濃濃憂傷。

趙明莘也是嘆氣,這只能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當下開口道:“只是,祖母,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說。”

何老太太聽這明莘這話,似乎還有隐情,便道:“怎麽?”

“聽倉神醫說,父親的身子竟是傷在陰柔綿延的毒藥之下,我竟然不知道。”趙明莘說着,一雙幽黑似最純粹的寶石的眼睛落下淚來,淚珠慢慢的沁出眼眶。

何老太太驚得說不出話來,第一反應是這毒藥是誰下的?

“佛祖可是聽不到我的祈願?竟是有人下毒。”何老太太臉色越來越蒼白,當年之事她如何不知,她一下子就将懷疑落到了張氏身上。

趙明莘知道這話便到此為止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何老太太并不傻,肯定能猜得出來,而後查證。

這也算是給自己的弟弟趙榮安的未來一個保障。若沒有人護着榮安,等到她進了東宮可就不一定能再看顧榮安了。在見到那孩子面容的一剎那,她已經下定決心要保護好這個弟弟。

一時間,府裏似乎陷入沉寂當中,只有春日的風吹拂着大地。

趙明妍聽說趙明莘從何老太太的佛堂中出來,神情落寞,不由開心。

然而,下午就傳來了,何老太太搬出佛堂管事的消息。

管事的叫府中下人逐一來給磕頭,而後彙報府中情況。

整個府裏頭都沸騰起來,這國公府再次變天了。

而倉神醫也在傍晚時分出了院子,來到了國公府的正房。

宮裏知道倉神醫在此為國公爺醫治,派了幾名太醫過來打下手,同時也請了不少侍衛過來。要知道倉神醫可是國寶級的人物,若是有什麽閃失可不得了。

倉玄準備好藥材,為國公爺的針灸治療,就此開始。

趙明莘沒想到倉玄這麽快就恢複了過來,出來為國公爺診治,心中十分感激。

趙明莘站在不遠處,眼睛落在倉玄的動作上。

屋子裏沒有任何聲音,凝着壓人心肺的安靜。

倉玄每日按時來針灸,餘下的時間也歇在府上,看着熬藥。倉玄顯然是看出了府中的陰私,既然他負責治病,自然不願別人在自己的藥物之中下手,凡事親力親為。

有倉玄這個武學和醫藥高手在這裏,趙明莘倒是放心不少。她每日将自己空間裏得靈泉加在藥湯之中,只盼着能有效果。

按照倉玄的說法,趙植這病,不但要針灸,要服藥,要用湯藥泡澡,要食藥膳,平日裏還要注意食物甚至茶水中有沒有被人下了不好東西,有沒有與藥性相克的東西。因此,趙明莘每日裏忙的不得閑,被倉玄使喚來使喚去,倒是了解了不少醫學知識。

趙明莘這一日幫父親調理好藥浴的藥物後,好不容易得了空,便在府中池邊上歇息。

一座四角亭依着水伫立,紅漆柱子和雕廊畫柱都倒映在水面,翹角飛檐,藍色琉璃瓦在日光下,閃着熠熠亮澤。

趙明莘倚着亭柱,邊上的石凳子放着魚糧袋子,輕輕從袖子中抽出手,撚起一些,抛撒而下,一群池魚便争先恐後地游圍過來。

正在此時,倉神醫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有點緊張的樣子。

“倉神醫,怎麽了?可是父親有什麽問題?”趙明莘見他表情很緊張,不由也七上八下的。

“不是,”倉神醫頓了頓,終于開口,“你先前種出了金釵蘭,這承諾自然是會兌現,但我有個不情之請。”

趙明莘點了點,倉神醫的恩情在這裏,她必然會幫忙。

“以後請你多多看顧阿瑾。”倉神醫如今也不敢讓阿瑾原諒了。

趙明莘點了點頭:“這是自然的,不勞神醫開口。”

兩人之間的協定就這麽完成,倉神醫一直在治療國公爺的疾病,趙明莘的藥浴所需要藥物還需要一些時日。

這幾日,趙明莘只要閑下來一直在跟着程陌師傅學功夫和琴藝師傅學琴。學武功是為了強身健體,學琴則是家學淵源了。

而這一日,她的空間也終于變成了原先的兩倍大。

趙明莘從空間裏出來,壽兒早已經将早餐替她擺了上來。吃過了早飯之後,趙明莘又在院子裏逛了一圈,去看了看倉神醫給父親醫治,國公爺被掏空的身體是垮了很久,須得慢慢調理。

于是她幹脆讓人将她的嫁妝冊子搬出來,只是想要搬出嫁妝冊子卻不那麽簡單。管家本就不是容易的,趙明莘雖然屢次想要從張氏手中分些管家權力,然而她病體沉疴,有心無力,因而自己嫁妝冊子都在庫房之中。

如今趙明莘請了倉神醫過來了,何老太太的目光也就不完全拘泥于佛堂之中,愛護兒子的心一旦被撕開口子,何老太太就覺得皮肉筋骨都是灼痛,她錯的離譜了。

趙明莘吩咐壽兒去找何老太太要對牌。

“老太太,大姑娘原對自己的嫁妝并不上心,大姑娘說了夫人必不會虧待她的嫁妝的,只如今日子越來越近了,大姑娘想打開冊子,親自清點一下。”壽兒原本就伶牙俐齒,撫了撫身上花青色小豎領對襟褙子,恭敬道,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何老太太知道趙明莘母親董氏的嫁妝豐厚,多到了離譜的地步。

董氏出閣的時候,董氏的母親将自己的嫁妝陪嫁了出去。

如今趙明莘要出嫁,董氏不在了,這嫁妝自然是給趙明莘的。宮裏頭各種小玩意兒送過來,也是名目繁雜,加起來不少。若是公中再出銀子給趙明莘,那滿京城裏,怕是找不到幾個嫁妝比趙明莘還豐厚的出嫁女。

嫁妝冊子來了後,趙明莘打開幾本,稍稍翻看着一本賬簿,看到裏頭字跡模糊,聽壽兒說這冊子曾經淋了雨,不由嘴角浮現冷漠而諷刺的輕笑。

嫁妝中通常有許多都是固産,比如田莊鋪子之類的。管着田莊鋪子的人時常會報賬。鋪子,不拘綢緞鋪、米糧鋪、茶肆酒樓,都是能生錢的。

原先經營這些鋪子的都是董氏親自選來的忠仆,趙明莘如今身子不好,恐怕人早就都換成了張氏的人了。

而張氏竟然把冊子浸泡的這樣,她真是服了。

趙明莘托着腮正在思索對策,便聽到外頭來報。

“固仁大長公主領着夫人回來了。”壽兒開口道,“固仁大長公主是皇上的姑姑,姑娘你可千萬要小心啊。”

幾個伺候的丫鬟聽言,都是停下了腳步,固仁大長公主跋扈自恣,她們這也丫鬟都聽說過。

“就怕她不來,”趙明莘能聽得懂植物言語,自然知道了趙明莘去找了固仁大長公主,“先前我也聽說了她要把女兒帶回來,所以我也請了外祖家的人過來,只是不知道最後誰能來。”

趙明莘坐在了銅鏡前,銅鏡裏映出一張無可挑剔的美人臉兒。

趙明莘存心要擺譜,所以妝容也就秾豔了許多,額頭是漸變色桃花形狀花钿。花钿沾水易落,所以上妝的丫鬟十分仔細。

打扮停當畫,趙明莘跟着壽兒出院門。

趙明莘母親去世之後,董家人按大隆朝的禮儀,是可以把母親的嫁妝全部收回去的,因為國公爺趙植娶了平妻,董箬故去後,董家自然可以把嫁妝都收回去,以免張氏在其中貪墨敗度。

而董家卻不曾将趙明莘母親的嫁妝冊子收回管理,這次趙明莘提出要在大婚前整理自己的嫁妝冊子,祖父祖母都在世,也就答應了會領人來撐腰。

此時,固仁大長公主在侍女引領下進了內堂。

固仁大長公主年紀大了,身穿櫻桃紅曲裾宮裝,一頭銀絲,精細勾勒的纖細眉端黑而精致,眉微微挑着,雙鬓插着紅色珠翠,金色雲片如水流般四下分散開來,身上裙裾蕩漾似花,裙裾上的珍珠似乎要撲簌簌地滾落下來,看起來倒是有了點公主的霸氣外露。

張氏搬出來的救兵,自然戰鬥力不弱。

按輩分趙明莘是要尊稱固仁大長公主一句外祖母的,只因為如今張氏是趙明莘的繼母,而固仁大長公主是張氏的生母。禮節上趙明莘不能忽略固仁大長公主的存在。

“見過公主,”趙明莘可不想被固仁大長公主用孝道壓制住,并未稱呼固仁大長公主為外祖母。

固仁大長公主落座後細細端詳了趙明莘半晌,見到趙明莘神色好了許多,一雙幽黑的眼睛似最純粹的寶石,膚色較以往白皙了許多,身上穿的是素色鵝黃的錦衣,額頭上桃花花钿亮如白晝的紅燭,真是晃得固仁大長公主微微眩目。

趙明妍就站在趙明莘的身側,身上穿着藍絲絨的錦衣。

固仁大長公主一甩手走到了窗畔的梨木主座做下,此時心下稍安,趙明莘這身子她也是清楚的,自己從小便教導女兒做事不能心慈手軟,此時她清楚地知道趙明莘身子虧損,以至于以後恐怕不能有孕。

“明莘,聽說你搬弄是非,将嫡母陷害到了莊子裏。”固仁大長公主開口不善。

固仁大長公主素來飛揚跋扈,一進府門就想殺殺趙明莘的性子。

“這說的是哪裏的話,張氏做了什麽,她自個兒清楚。”何老太太硬氣起來,也是毫不相讓。

趙明莘也笑道:“先前莊子上的事情先不提,如今我正要和祖母商量清點我的嫁妝。公主有所不知,聽說我娘親的嫁妝打點得亂七八糟,那起子下人總愛偷奸耍滑,欺上瞞下。我年紀小,顧此失彼,若是不能護得住嫁妝,未免被人诟病。”

固仁大長公主喝了兩口茶水,但見那茶水之中沉沉浮浮的,漂着雨前龍井的茶葉。

張氏聽言立刻跪在了固仁大長公主身前,而趙明妍亦眼淚立刻積蓄,兩個人深淺不同的藍色錦緞褙子混雜成一片,張氏拉着固仁大長公主一通哭訴:“明莘,你說這樣的話語,可是要誅心了。我自小跟着母親在公主府富貴繁華地長大,在太上皇面前亦受寵,可曾為那黃白之物煩擾過。”

固仁大長公主當即站起來,她是皇家貴氣,素來是飛揚跋扈,不知收斂的性子,那茶盞就摔在了地上。

滿屋子的人都怔了怔,卻聽到何老太太道,“大長公主,如今我兒正在這府中養病,卻不知公主大張旗鼓來此為何”

滿屋子人都愣住了,這還是先前避世不出的何老太太嗎?

趙明莘這幾天服侍何老太太,曉得她腰不好,連忙上前,站在了何老太太身後,給何老太太揉腰捏肩膀。何老太太雖然面孔嚴肅,但看向趙明莘的目光卻是極其溫和的。

固仁大長公主眼神閃了閃,如今國公爺趙植正在用藥,按照倉神醫的意思,恐怕能夠痊愈。

張氏将自己對國公爺下毒的事情都告訴了固仁大長公主,固仁大長公主今日才會屈尊駕臨,一探虛實。

如今何老太太開口便是說起國公爺養病的事情,固仁大長公主不由覺得奇怪,莫非何老太太也猜到了張氏頭上。

固仁大長公主畢竟是在風浪裏沉浮的人,按下心中咯噔,朝何老太太笑道:“老太君,今日我是特地來瞧國公爺的,聽說宮裏請了倉神醫過來,真是福氣啊。只是我這女兒,在莊子裏吃了那麽多苦,也該是時候回來了。”

趙明莘的手雖然軟軟白白的,但手上力道卻不小,何老太太見趙明莘身子有了力氣,也是喜悅,因而任由趙明莘伺候着。

何老太太雖然存心保護趙明莘,然而固仁大長公主的地位畢竟擺在這裏,若是驀然駁斥了大長公主,日後在宮裏,恐怕固仁大長公主會主動為難趙明莘。

何老太太正在思忖如何開口,此時,忽然堂外一聲怒喝:“我外孫女兒在這裏便是如此待遇?”

董家是武将世家,說起來皇後董景當年不過是董家的遠支,雖然皇後的父親貴為國丈大人,但皇後卻并沒能扶植起自己的幾個血緣關系更親近的董家男兒,反而靠着趙明莘祖父這一支,趙明莘的祖父董将軍雖然年紀大了,但多年從武,威儀赫赫,也正是趙明莘的這個外祖父壓得住,趙明莘身子弱,和太子的婚事仍能成。

董老将軍進了門房的時候,沒人迎接,但誰敢攔阻住他的去路,董老将軍就這麽領着幾個侍衛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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