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人重逢(2)
短短幾日,卓信調任了一位年輕英俊的總經理的消息傳遍全城,諸多媒體采訪、專欄企劃的郵件充斥着林初戈的工作郵箱,首屈一指的便是《花間集》,行內有名的消費男色的雜志。
她沉吟片刻,拿起傳真過來的文件,離開了辦公室。
明知道以他的性格絕對會拒絕所有的采訪,但她卻不想自作主張,想到這兒,她忽地笑起來,自己未必在意他的回答,只是想借着這個機會和他說上幾句話。
有林雅季這麽個母親,自幼耳濡目染,她學到不少賣弄風情的手段,從未實踐運用過,這幾天但凡他在場,她必會撩着頭發開腔,語調似嬌似嗔,且時不時沖他抛媚眼。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意思,偏偏當事人視若無睹,行如松坐如鐘,根本不理會她,白白給人看了一場獨角戲。
上了二十一樓,總經理助理商扈剛好從辦公室出來,看見她,禮貌地點一點頭。
林初戈快速瞟他幾眼,油頭粉面,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右耳沒有戴耳釘。
她安心地收回視線,擡手敲門:“總經理,我是公關部的林初戈。”
“請進。”門內沉靜數秒,才傳來一道低啞的嗓音。
她推門進去,寬敞的辦公室煙霧缭繞,仿佛冬時的晨霧吹了進來,灰蒙蒙地彌漫一室,濃烈刺鼻的尼古丁氣味蹿進鼻中,久久不散,她不由擰起眉頭。
落地窗前影影綽綽立着一個人,指間閃爍着一點猩紅,忽明忽滅。
林初戈淺笑着向他踱去,說:“公司規定禁止在辦公室吸煙,莫總可得以身作則。”
莫行堯扣住伸過來的手腕,黑眸無波:“林總監有什麽事?”
說話間,他松開她的手,轉身撚滅了煙。
煙灰缸中堆滿了煙頭,香煙還未燃盡,一縷輕煙袅袅升騰,在空中折出一線白痕。
桌上的煙盒已空,想來煙瘾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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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斂去笑容,規規矩矩站着,抽出夾在腋窩的文件,遞給他:“這是本城幾家老牌雜志社的專訪提案,請您過目。”
“推掉。”他接過文件,反手扔向辦公桌,凜凜地注視着她,“以後類似的文件叫你的助理送上來就行。還有事?”
那疊紙七零八落地摔在木桌上,清脆的聲響猶如巴掌聲,與他冷峭的聲音一同傳進耳中,令她意識到這幾天的自己有多麽可笑。
林初戈抿了抿唇,窺着他身上無一絲褶皺的墨色西裝,平靜地答道:“沒有。”
莫行堯漠然地別過臉,視線調向窗外,鬼陰陰的天色像一團灰色的棉絮裹在高樓上空,細雨斜飛而過,幾滴水珠貼着玻璃窗緩緩滑下,像淚。
十幾秒鐘後,他聽到幾不可聞的關門聲,方才在轉椅坐下。
紫檀木桌上整齊地堆放着幾摞財務報表和市場調查,莫行堯竭力集中精神,勒令自己別想其他,他主動請纓出任卓信金融公司的總經理,必需做出一番成績。
一連幾天他都沒合過眼,徹夜不眠地待在公司處理上一任經理遺留的工作。
這天臨近下班,項目部的柳經理提交給商扈一份新項目的計劃方案,不外乎推出一只股票交易,估價買進抛出,利用期貨差價從中賺取合理合法的利潤。
三人一起走進員工電梯,柳怡然正說着預估利潤,電梯陡然停下。
門外的女人見到他們愣了一愣,商扈瞟見她,叫了聲“林總監”,她只略一點頭,垂下眼眸踱進來,默不作聲地縮在電梯一角。
柳經理還在說着,莫行堯卻覺得周遭像是安靜了下來,目光無法遏制地投向左前方的女人,她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身軀随着呼吸輕微顫動,光可鑒人的梯壁倒映出朦胧的影子。
柳怡然問:“總經理,您認為有哪些地方需要改進?”
他回過神,接過柳怡然手中的文件,說:“我會詳細地看一遍,明天給你答複。”
柳怡然畢恭畢敬道:“我知道了。”
莫行堯邊翻看方案表,邊吩咐道:“商助理,你讓市場部重新做一份詳細的調查。”
商扈低應一聲。
此後再無人說話,逼仄的空間內唯能聽到紙張翻過時的細微聲音。
到了一樓,林初戈率先走出電梯,手中的車鑰匙宛若風鈴,在她指間晃出一曲小調。她聽着身後沉悶的腳步聲,放緩步伐。
上一次是她追逐着他的背影,這一次,她不确定他是否在看她,但她仍然懶洋洋地柔着腰肢,舉手投足分外地刻意。
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她心髒怦怦跳得極快,手因這突如其來的緊張而顫抖,鑰匙脫離了手指的掌控迅速墜落在地。
林初戈蹲下身時,一雙黑色皮鞋繞開她離去,她懊惱地咬住嘴唇,正要撿起鑰匙,一只手先她一步拾起鑰匙。
眼神從骨節分明的手掌延伸到男人的俊臉,她唇角上揚:“謝謝莫總。”
那雙長而媚的清水眼中映着他的臉,莫行堯把鑰匙放在她的掌心上,禁不住有些慌亂地移開眼:“不用謝。”
林初戈沒有錯過男人表情的變化,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說:“莫總,之前在電梯裏不方便打斷你們,《花間集》的專訪請您再考慮考慮。”
電子時鐘正在報時,員工們接二連三地從旋轉門出去,間或有一兩個大膽的好奇地看他們一眼,便疾步離開。
“理由。”他拉開左側的小玻璃門,示意她先走。
她很清楚這不過是一個家教良好的男人特有的紳士風度,心裏卻甜蜜不已。
林初戈眉毛一皺,甚為無奈地說:“《花間集》現任的主編和我有點交情,每天打十幾通電話來委托我一定要拿下您的專訪。”
他像是笑了聲,語氣也帶上一絲調侃的意味:“假公濟私?”
“是互惠互利。”她眨眨眼,繼續道,“人是視覺動物,您答應專訪可以刺激《花間集》的銷量,同時也能為卓信吸引一批女性客戶。”
他彎彎唇,偏頭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一張我的相片就能帶來一筆數額可觀的利益?”
她點點頭:“也可以這麽說。”
“我不缺那點錢,”莫行堯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按了一下解鎖遙控,“也不會以色事人。”
林初戈哼地笑出聲,豎起細長食指指着自己的臉,篤定地說道:“如果沒有這張臉,莫總當年絕不會喜歡上我。”
他止住腳步,回頭望着她,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幾十公分,他的聲音卻空而遠,仿佛是深山寺廟的鐘聲。
“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語調寒徹刺骨,四肢百骸冷如冰,林初戈強笑道:“莫總什麽意思?”
她低頭從提包中拿出手機,再擡頭時,男人已走遠。
一口回絕周主編,林初戈慢步去停車場,一顆心像被烈火炙烤着,熱氣一蓬蓬地冒上來,灼得喉嚨又幹又癢。
她自認不曾虧欠過他,在一起的日子雖然不長,感情卻不假,會再三撩撥他,也是因為心底深處的那點情意。她驚覺于自己的長情,也害怕他會将往事忘得一幹二淨,卻沒想到他不僅沒忘,還把她當仇人一樣記着。
林初戈怨氣滿腹,腳下的步子也更加沉重,十厘米的鞋跟噔噔噔地叩擊大理石,一聲緊似一聲,在寂寥的停車場中顯得異常響亮。
她坐進車中發動引擎,一輛眼熟的黑色賓利正在倒車,她掃了眼後視鏡,揚揚眉,轉動方向盤,對準賓利的車尾毫不遲疑地撞過去。
在後視鏡中瞧見似炮彈般沖來的轎車,莫行堯心裏一驚,連忙往右邊打方向盤,車輪在地面上摩擦出尖厲的響聲,劃破寧谧的空氣,銀色汽車堪堪擦過賓利的車身,停在了前方。
林初戈從車窗探出頭,向後方看去。
賓利車窗慢慢降下,他寒着臉,眉宇間蓄着不耐:“你發什麽瘋?”
林初戈冷眼看着他,閑閑地說:“莫總膽子真小。”
他被她氣笑了,諸多的話湧到嘴邊,卻挑了一句最不适宜的:“如果我反應再慢一秒,你想沒想過會有什麽後果?”
“修理費我還是賠得起的。”她不以為意。
她表情與這幾日的谄笑截然不同,神色盡顯凜然之威,他嘴角的弧度更深,支起手肘,右手握拳抵在唇邊,笑得肩膀輕微發顫。
那抹笑容極其刺眼,聯想到這幾天遭受的待遇,林初戈越發地惱火,譏諷道:“我笑臉相迎,你不搭理,冷臉對你,你倒笑了,你在國外待了那麽多年,資本主義把你熏陶成了受虐狂?
他好脾氣地聽着,也不反駁,笑夠了一句話也不再多說,也未勻出分毫的眼光看她,自顧自地搖上車窗,汽車突突地發動,不一會便絕塵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