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微起漣漪(3)

“這是第幾次了?”林初戈不耐地望着吧臺上的兩個醉泥鳅。

她剛睡下,就被一通救急電話吵醒,方苓含糊不清地告訴她,自己與好友謝慕蘇在如醉酒吧喝多了,錢沒帶夠,現在被困在酒吧裏出不來。

林初戈按捺着火氣,開車抵達如醉酒吧,酒吧已打烊,只剩兩位喝“霸王酒”的顧客。

她拿出錢包結賬,望了望喝得爛醉如泥的謝慕蘇,臉一轉看向方苓:“她失戀了借酒消愁,你又是為了什麽喝成這樣?”

方苓一邊揉着肚子,一邊打酒嗝:“……她點了那麽多酒,不喝太浪費。”

林初戈哭笑不得:“你還能站穩麽?能的話我們一起把謝慕蘇扶到車上。”

方苓逞強地點頭,雙手撐着吧臺站起來,像打醉拳似的搖搖晃晃向前走兩步,身子一軟,又跌回高腳椅上。

林初戈徹底沒了脾氣,請一旁的侍者幫她照看方苓,先将謝慕蘇扶上了車,再原路返回把方苓也攙進車裏。

她臉上汗津津的,喘着氣兒坐在駕駛座上,從後視鏡中睖一眼兩位醉醺醺的好友,搖下車窗,涼風頃刻盈滿車內。

謝慕蘇口齒不清地嘟囔:“‘喜歡’到底是什麽……”

“是奇跡啊,奇跡!”方苓立即接口,銳着嗓子道,“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這不就是一個奇跡嗎?”

她們一人一句說着醉話,林初戈眺望着遠處五彩斑斓的霓虹燈,沒搭腔。

窗外熱鬧非凡,這座繁華的城市浴在淡薄的月光下,一片祥和。

視域前方走來五六個男人,提着啤酒瓶吵吵嚷嚷從車旁經過時,極淡的煙草氣味飄進車廂,她條件反射地想起他,想起昨夜的吻。

送莫行堯回家時,他未再說一句話,開車時,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轉頭看他時,他卻望向窗外。

氣氛恰到好處,她也沒說什麽煞風景的話,他的情緒卻毫無征兆地變得低落,她左思右想,想不出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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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只是在心中想想,她沒問,也不敢問。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他不說,她也從不多問。

“初戈——”方苓的叫喊令她馬上回神。

她問:“怎麽了?”

“紙巾!”方苓右手在寶藍色手提袋中亂抓一氣,紙巾沒摸到,倒是掉出來一袋零食和幾本書,她慌慌張張地說,“謝慕蘇說她想吐,你有紙巾——不,你先把車門打開!”

“門沒鎖。”林初戈不慌不忙遞給她一包紙巾。

謝慕蘇擡起軟綿無力的右手,手指在車門上胡亂抓着摳着,方苓見狀把提包一扔,伸長手打開門,兩人像逃出囚籠般連走帶跑地下車。

林初戈也下了車,她們兩人都喝了不少,神志不清,站都站不穩。而這一帶治安差遠近聞名,難保不會發生什麽。

兩個人彎腰弓背幹嘔半天,只吐出一攤酸水。

林初戈邊輕輕拍着謝慕蘇的後背,邊環顧四周,嘴上道:“你們以後再徹夜買醉,就自己爬回去,別指望我來接。”

正說着,就見一個人影由遠至近朝她們走來,男人衣着褴褛,腳步踉跄,左手提着空酒瓶,右手在鳥窩般的頭頂上撓了一撓,沖她們嘻嘻一笑,猝然拽下褲子。

其他二人還沒來得及反應,方苓就飛起一腳,踹向男人的命根子:“有根牙簽有什麽好顯擺的?!”

她手臂一揮,結結實實地給了那男人一肘子。

那乞丐便是想不到女人也會有這般的蠻勁,痛得渾身亂顫,一手掩着流血的鼻子,一手捂住褲裆,不住地倒吸涼氣,啤酒瓶哐當一聲砸在地上,裂成滿地玻璃碎片。

幾米開外有一對男女望過來,似是不想自找麻煩,很快就轉過身去。

謝慕蘇臉皮薄,被晚風一吹人也漸漸清醒了,伸手扯扯方苓的衣擺,說:“行了,出了氣就走吧。”

方苓正在氣頭上,撇撇嘴又添了一腳,才不情不願地放過男人。

三人回到車上,方苓還在嘀咕:“只恨我警-察證沒帶在身上,否則要他好看。”

前座掉落一本書,林初戈撿起來扔給方苓。方苓把書塞進手提袋中,然後拆開那袋零食,吹着風哼着小曲吃起夜宵來。

黑色轎車如雷般疾馳而過,彙入車流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把兩位好友送回各自的家,林初戈回到自己的公寓時,時間已過淩晨,她随手往cd機裏塞了張碟片,在衣櫃中翻找睡衣。

明快悠揚的前奏過後,尖銳的女高音自白色音響流瀉而出,接連不斷地唱着:“年輕姑娘應該懂得社會上的各種花樣,也要洞察惡劣勾當,是好是壞,看得清爽,還要學會狡猾伎倆,怎樣才能被人愛上,假裝歡笑,故作悲傷,簡直像是真的一樣……”

床頭櫃上的手機倏然震動,她輕盈地走過去,瞟了眼來電人,胸腔悶得一窒。

屏幕上閃爍的三個字瞬間将她擊潰,她手忙腳亂地關上音響,顫顫巍巍拿起手機,一顆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他的號碼她早已爛熟于心,他回來這麽久,他們默契得從沒打過一通電話給對方。

她深吸一口氣,接通電話:“喂。”

那端似有風聲,嗚嗚地吹了一會,才聽他啞着嗓子問:“宣傳的新聞稿你準備好了?”

公事,又是公事。

她不由得攥緊手心的浴衣:“一個星期以前就準備好了,莫總忘了?”

他低低地嗯一聲,通話結束。

林初戈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布料,須臾,慢慢松開,她将手機連同睡衣一并丢在床上,趿拉着拖鞋走到cd機前,把整齊地疊成一排的唱片全都推倒在地。

她直愣愣望着一地的唱片,複又蹲下身,把散落的唱盤歸攏在一起,心裏罵了句“有病”,罵他,也罵自己。

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她脊背抵着床腳,向後仰着伸長手,撈起手機一看,還是他。

“莫總還有什麽事?”她沒好氣地問。

“我在你家樓下。”

她怔了怔,旋即笑起來:“請問莫總怎麽知道我住哪裏?不要說人事檔案,我六月份才搬進這棟公寓。”

他也笑,卻不答。

“你下來。”他咬詞怪得很,似乎嘴裏銜着煙,配合他獨特好聽的聲音仿佛他就在她耳邊低語,性感至極。

她嗲溜溜地說:“不行,我要洗澡。”

“那我上去?”

“不行,我要睡覺。”

他低低沉沉地笑,故作失望道:“我買了芝士焗番薯,還特意去定中的老街買了酒釀,真不讓我上去?”

她躺在床上,笑不可仰:“行,看在吃的份上,勉強讓你上來。”

她自小就愛吃甜食喝甜飲,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會拉着他在大街小巷尋找甜點,從高檔西餅店吃到街邊小攤,一邊吃一邊喂他,他雖不愛吃甜品,卻從沒皺過眉。

他還記得她的喜好,她的心甜得像泡在蜜裏。

她并未告訴他自己住在哪一層,門鈴聲卻如期而至,林初戈連忙跳下床,跌跌撞撞地跑到玄關,打開了門。

門外的男人揚揚手中的食物,林初戈接過打包盒放在桌上,轉身從鞋架上拿出一雙白色拖鞋,下一瞬擰着眉放下。

她細聲說:“你進來吧,我家裏沒有男士拖鞋,穿着不合腳不如不穿。”

莫行堯也不客氣,大步流星地走進玄關,客廳的擺設簡約而整潔,家具皆是冷色調,稀稀落落擺着兩張小沙發,四把高腳椅和一張方桌,方桌上放着一只玻璃花瓶,瓶中有水無花。

他解開西裝紐扣,揀了一張灰色沙發坐下:“你回來時沒有發現我的車?”

她邊喝酒釀邊小幅度地搖頭,酒釀擱得太久已經涼了,香甜的液體與軟黏的圓子喝進胃裏,她卻覺得渾身都暖和。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啞聲問:“你去哪了?”

她挖下一大勺芝士番薯,說:“朋友喝醉了,讓我送她們回家。”

他忽然不作聲,垂下眼睫觀察地毯,卷曲的黃灰色花紋如同壁虎斷掉的尾巴,密密層層爬滿一地。

她看在眼裏,放下勺子,心想,就讓她自作多情一回。

“是女人。”她像是想起什麽,嘴邊滲出一抹苦笑,“我怎麽會有異性朋友,又有哪個男人願意和我做普通朋友?”

他擡眸看她,眼睛深邃幽亮,閃爍着星星點點瑰異的光,燈光慘白,襯得他側臉的線條明晰淩厲,如畫家細致描繪的工筆畫,多一筆輕佻,少一筆粗糙。

她雙腿交疊,歪斜地坐着,悠然道:“無論是交朋友還交女友,都需要付出大量的時間和金錢,沒有平白無故就對女人好的男人。所以我在想,莫總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麽好處?”

他們坐在同一張沙發上,不過寸步之遙,她伸直腳就能踢到他。

他把玩着銀色打火機,修長的手指撫摸着機身細密的紋路,笑說:“我無償做好人。”

“說起來,我們回來時遇見了個露陰癖,幸好方苓反應及時——”她突然頓住,懶洋洋地睨他一眼,“莫總好人做到底,自我犧牲一下,給我洗洗眼?”

她裝作要解他皮帶,他動也不動,臉上雖無笑容,眼底深處卻似是含情帶笑,兩人對視片霎,反倒是她先紅了臉。

她收回懸在空中的手,霍地站起來,揾着緋紅火熱的臉邁步跑進卧室。她落敗而逃,莫行堯很是愉悅,他吃定她也就敢耍耍嘴皮子,沒有膽量真動手揩油。

他舉起手腕看表,一擡頭,便瞧見她立在他面前,手中拿着那天的煙灰色西裝,梗着脖子遞給他,負氣似的不吱聲。

他不接,長臂一揮勾住她的頸項,俯下身,微涼的薄唇在她白皙的耳根吻了吻。

她耳垂漸粉,羞答答地別過臉。

他雙唇略微移動,緊貼着她的耳廓,輕聲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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