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微起漣漪(4)
公司停車場停着一溜的汽車,品牌齊全數不勝數,頗有幾分商賈彙聚一堂舉辦宴會時的排場。
林初戈找了塊空地把車停下,從後視鏡中看見男人面不改色地走了過去。
她忙喊道:“莫總,等等。”
莫行堯止住步子,視線在她臉上滞留一秒,便邁開步伐,腳下生風地出了停車場。
裝個屁,她暗罵道。
提起黑色皮包,林初戈信手摔上車門,風急火急地追上他。
“莫總,您真是一覺醒來就翻臉不認人哪。”她幽怨地嬌嗔,把深閨怨婦演得活靈活現。
他氣定神閑地遞給她一杯奶茶:“一覺?睡糊塗了?今天周一。”
他的氣息像一味香水,一聞到她就亂了套。
她眼尾如鈎月,眼底波光潋滟,不正經地說:“睡都睡過了,誰管是一覺,還是兩覺。”
他聽着這容易引人誤會的話,笑着搖搖頭。
像捧着着寶貝般将奶茶捧在手中,熱氣熏蒸,林初戈臉頰染上一抹淡粉,指了指領口:“領帶歪了。”
他微赧,忙不疊伸手理衣襟。
她木着臉,心裏笑他也會儀容不整。那條領帶像是同他作對一般,越來越歪,她笑着伸出手幫他整理。
“總經理,早。”猶如大風般從身後飄來一個女人,噔噔噔地在他身旁站定。
莫行堯微微颔首,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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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天歌嬌羞地笑笑,眼皮子一掀,眱了眼林初戈,就當是打了招呼。
林初戈垂眸與手中的奶茶對視,待曲小姐扭着纖腰踱進寫字樓,才說:“她喜歡你。”
他滿不在乎:“喜歡我的女人很多。”稍稍停頓,他壓低嗓音道,“林總監不也是?”
他深深地望着她,她也不甘示弱地看他。兩人的目光交彙于一點,好似銀河中同一軌道逆行的兩個星體,總會相撞,無法避免。
她先笑起來,手伸進他的西裝裏,隔着蠶絲襯衫在他精瘦的腰上擰了一擰,膩聲道:“莫總臉皮厚如城牆,鬼才喜歡你。”
仿佛掐在他心口,他正想捉住她胡來的手,她卻敏捷地抽回胳膊,讓他抓了個空。
她正色道:“莫總,大庭廣衆之下動手動腳可不好。”
他好氣又好笑,自己沒指摘她,她卻倒打一耙。
職員三三兩兩地走上臺階,莫行堯也不避嫌,神态坦然地同她一起走進寫字樓。
風言風語想必與瘟疫同根生,到了中午,就有好事者編撰出一場跌宕起伏的八點檔——“拜金女抛棄舊愛又勾新歡”。
群衆眼中的“舊愛”自然是陸江引,可事實上,她的新歡和舊愛從來只有莫行堯一個人——更別提這“新歡”極有可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他時而冷淡,時而溫柔,對她的态度像舞臺上的燈光,變幻莫測。
也許她生來就是供人讨厭和口頭消費的,小時是學校,大了是社會,無論環境是否改變,只要她存在,就一定有難聽的謠言。
她思來想去,自己主動招惹過的人只有他,而旁人,只要不打攪她,她從不多看一眼。
奈何事事都不遂她的意,她不犯人,自有人犯她。
林初戈踏進洗手間,就見曲天歌站在盥洗臺前,見了她,曲小姐扯着嗓子叫道:“公關總監。”
她視而不見,曲天歌卻糾纏不休。
“聽說你媽年輕時是有名的交際花?”曲天歌假意皺眉,演得太過,一張臉幾乎皺成幹核桃,“我爸年輕時也挺風流的,說不定我們還有點血緣關系呢。”
林初戈撩起眼皮瞥她一眼,笑道:“從曲助理的相貌來看,不可能。”
曲天歌僵在原地幾秒,才回味過來她話裏有話。
“你——”曲天歌登時漲紅臉,惡狠狠瞪着林初戈,“勸你別打莫行堯的主意,他遲早是我的男人。”
林初戈牽了牽唇角,自上至下地審視她:“你的男人?你睡過他麽?”
“不要臉!”曲天歌尖聲啐道,臉紅得跟指甲油一個色號,“我就知道妓-女的種說不出什麽好話。”
“看來是沒有。”鞋跟悶沉沉地叩擊地板,響聲清亮,像是法官敲下手中的鐵錘,林初戈眯眼笑,“我睡過,早在十年前。”
曲天歌似是不大相信,鼻子裏哼一聲,奪門而出,小小一扇門被她摔得震天響。
林初戈還沒歇口氣,柳怡然就從一側門中踱出來。
一個走了,一個又來。
柳怡然一面扭開水龍頭,一面嬌聲問:“林總監,你從沒想過為什麽會四面樹敵?”
鼓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若曲小姐是因為莫行堯而針對她,那柳怡然說這番話又是因為什麽?她不記得自己得罪過柳經理。
林初戈望着水柱下那雙不斷翻轉的手,嬉皮笑臉道:“我長得太好看了?”
“算是原因之一吧。”柳怡然優雅端莊地笑,“林總監,你還記得陳之兆嗎?”
“沒印象。”林初戈答道。
柳怡然的朱唇不休地張合:“我高中時也是定中的,和陳之兆一個班,前一陣子同學聚會,他知道我和你一個公司,向我要去了你的手機號。我曾經喜歡過他,可他喜歡你;而現在,我愛陸江引,他卻和你牽扯不清。我沒辦法不讨厭你。”
女人就是這點奇怪,總會恨不相幹的人。
她不由得想起那些發現丈夫出軌的女人,大多對小三破口大罵,卻不敢出口指責枕邊人,更有甚者,忍氣吞聲,思慮着如何挽救出軌丈夫的心。活像離了那男人就不能活,沒了那女人夫妻就能恩愛到老。
恨她的人不在少數,柳怡然讨厭她與否,她并不在意。
林初戈淡淡道:“誰欠了你情債,你找他讨還。陳之兆也好,陸江引也好,我都沒興趣。”
門嘭地關上,門內門外靜得瘆人。
日子一天天地過,傳言也像青苔一樣在暗地裏滋生滋長。
林初戈早已習慣,而莫行堯從不關心群衆茶餘飯後的談資,既沒有人澄清,也沒人否認,兩人的關系在以訛傳訛之中越發的撲朔迷離。
國慶長假的前一天,話題的三個主角同時聚集在吸煙區,以張助理為首的閑得慌的員工們都候在茶水間,激動地等待真人版“龍鳳配”的上演。
百葉窗口擠滿黑壓壓的人頭,林初戈邊攪動着手中的咖啡,邊說:“為了我和莫總的名譽着想,陸老板最好趕緊離開卓信,回到您自己的俱樂部去。”
陸江引負手而立,橫她一眼,扭臉對莫行堯擠眉弄眼道:“這回頭草就啃上了?”
莫行堯不搭腔,右臂斜斜搭在鐵藝欄杆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撥弄着打火機的蓋子。
或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這稀松尋常的動作由他來做,便顯得尤為疏朗軒舉,她腦中遽然閃過一句話,珠玉在側,覺我形穢。
再回頭看看陸江引,她覺得男人身上沒一處比得上他。
林初戈微微一笑:“別人都說陸老板溫潤如玉,風度卓然,怎麽說起話來卻這麽粗俗。”
陸江引白眼一翻:“本少爺大人有大量,帥哥肚裏能撐船,不跟你計較。”他熟練地點上一根煙銜在唇間,“你過兩天去闕城?”
後一句話自然是問莫行堯,林初戈聽了心中不免一震,每一次他會去什麽地方都是由陸江引透露的,他很少告訴她,即便告訴她,也是在将要離開的前幾天。
從前情意正濃時是如此,而現在,她又以什麽立場讓他告訴自己他的行蹤?她到底太高估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林初戈端起杯子,一口氣喝光了冷掉的咖啡。
陸江引觑着林初戈郁郁寡歡的神氣,幸災樂禍之餘有些不解,論及了解莫行堯,他敢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但他這位兄弟的想法卻經常出乎他的意料。幸好他還留了一手。
“公事,兩天。”莫行堯惜字如金。
兩個老煙槍不再多言,默默地抽煙,煙霧袅繞似雲,又像屏障,生生地将她與他們隔絕開來,不可逾越。
林初戈心中的悸動像是與咖啡一起溶解在肚子中,她懶得再吸二手煙,揚手把塑料杯扔進垃圾桶,轉身離去。
她對假期并不期待,也不熱衷于旅行,七天長假如何消磨反倒成了一個大難題。
方苓打來電話時,她正躺在床上,握着平板用搜索引擎搜索着闕城的景點。
“陸江引今天發善心,變身為善財童子,上午給了我兩張闕城嶺池溫泉的門票,你去嗎?你要不去,我也懶得去了。”方苓在電話那頭說。
陸江引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原本還在想陸老板難道像她一樣,抓緊時間和莫行堯單獨相處,不遠千裏來同好兄弟敘舊抽煙,沒想過他是好心知會自己莫行堯的行程。
她低聲喟嘆:“陸江引不愧為媒婆界先鋒。”
“什麽?”
“沒什麽。謝慕蘇呢,再補一張票,把她也帶去吧,正好趁這個機會散散心。”
方苓不滿地說:“和那個誰又甜甜蜜蜜你侬我侬了,沒空搭理我們。”
她輕笑,同方苓約定好時間,放下了手機。
目光調回平板上,屏幕恰好顯示着嶺池溫泉的頁面,标語是——“不論您高矮胖瘦貧窮富貴,嶺池溫泉永遠是男人的伊甸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