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別城兩日(3)

一大早方苓就把林初戈叫醒,開着她的小桑塔納來到闕城城南的一座寺廟,說是聽同事念叨在這裏許願一定靈驗。

來寺廟的人還不少,到處可見燒香拜佛的人,煙熏火燎,檀香幽幽。

方苓虔誠地跪在神龛前,小聲道:“賜我個有錢有大器的男人讓我好交差。”

旁邊跪着一對夫妻,雙眼緊阖,口中念念有聲,細細聽辨,才聽清他們是在求子。

待那對年輕夫妻走後,方苓說:“要孩子幹嘛來廟裏,回房呀。”

林初戈恹恹欲睡,見她在我佛前還這般厚此薄彼,撒起起床氣來:“那你要男人幹嘛來寺廟,去勾欄呀,窯哥兒雖然沒錢,但有‘大器’,包你夜夜滿足。”

方苓一噎,轉頭合攏雙手叩神拜鬼。

日光漸露,一柱蜜色的光照射在碩大的鎏金佛像上,光彩熠熠,看得人頭昏眼花。

林初戈哈欠連天,她母親過世,父親是何人不知,工作有,存款有,爛桃花一捧,憶及好友謝慕蘇愁眉苦臉地同自己抱怨戀情,默念一句:“有情人終成眷屬。”

離開寺廟時,方苓試圖扳回一局,眨着晶瑩的圓眼睛說:“昨晚真對不起。你空窗多年,好容易才有一次滋陰補陽的機會,還被我給打斷了。”

林初戈心笑她幼稚,沒作聲。

方苓繼續道:“你們昨晚親密接觸那麽久,莫行堯卻像死人一樣沒什麽反應,男人的那活計要是該硬的時候硬不了,就跟贅肉沒兩樣吧?”

她音量不高不低,一男人經過時側目看她們一眼,眼神難掩鄙夷,十有八-九在心裏暗喊世風日下。

林初戈打定主意不理她,慢吞吞地下臺階,寺廟建在半山腰上,須得爬下螺旋式的青石階,才抵達山腳。

初秋的天氣仍有些炎熱,下了山,兩人滿頭大汗,林初戈拉開皮包翻找紙巾,手機恰恰響了。

無需猜就知道是日理萬機的莫總,她一邊讓方苓開車,一邊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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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

語氣不鹹不淡卻令她心頭蹿火,他就這麽肯定她會去?她不記得自己昨晚答應過他。倒是他,一覺醒來又忘記發生過什麽,兩人的關系一成不變,她總是在做無用功。

“路上。”撂下語焉不詳的二字,她掐斷電話。

鄰座的方苓斜她一眼,道:“你們倆進展的怎麽樣?”

“不怎樣。”林初戈說。

紙巾被額前的汗水逐漸氲濕,如同過分稀釋的面糊。涼風吹進來,體內熱度随水珠一同蒸發,手心竟冷得像在冬雪天。

方苓說:“男人一般都忘不了初戀,而且你還甩過他,我覺得吧,莫行堯衣錦還鄉,卻發現你并沒有像預想中的一樣,嫁給大街上修三輪的——”

“你是想說他也不甘心?”林初戈笑着打斷她。

“不是,我是想說,他對你一定恨上加恨,現實總是這樣殘忍,總是出乎他的意料。”方苓沉浸在自己臆造的故事氛圍下,“十年前你玩弄了他那顆玲珑剔透的少男心,現在你又對他伸出魔爪,真是罪孽深重,阿彌陀佛。”

林初戈險些笑出眼淚。

藍色汽車急速駛回酒店,方苓的車技一如她的性格,風風火火,幾近忘了自己是人民公仆,知法犯法。

偏生莫大總裁惜時如命,不滿意方小姐突然橫空跳出拐走女伴,妨礙他賺錢,義正辭嚴地指責她一番。

林初戈無奈,只能出面打圓場,安撫好朋友和前男友。

白石羅馬柱前停着一輛黑色勞斯萊斯,流利的車身線條吸引不少路人駐足觀看。

莫行堯尤為紳士地為她打開車門,林初戈坐進車內,駕駛座上坐着司機,再側頭看一看男人身上筆挺的意式西裝,疑惑他們要見的是哪路神仙。

她低頭嗅嗅自己,真像一塊抹布。

待要開口,就聽見他吩咐司機去附近的名店置備行頭,想來也是,她一身便服上不了臺面,給注重儀表的莫總丢臉。

“餓不餓?”他忽然問。

林初戈輕而緩地搖頭,嘴角微揚,她固然沒虧欠他什麽,但從前的他對她百依百順,現在的他謙和有禮,她不懂盤踞在心頭的怨氣從何而來。

她扭身看向窗外,人生如朝露,行人摩肩接踵,在無常人世為五鬥米而忙碌。

香奈兒巨幅廣告牌一劃而過,汽車在各式各樣的鐵藝銘牌中緩緩停下。

門外立着兩位笑容可掬的年輕店員,笑自然是對莫行堯,瞧見他攬在她腰間的手,表情立時多了鄙薄,連眼尾精致上挑的眼線也像譏諷的笑弧,呵,又一個貪圖富貴好逸惡勞出賣色相的女人,若是知道她的真實年齡,定會掩嘴驚呼年近三十的女人也有人包。

導購小姐迎上前來,徑直忽略窮學生打扮的她,雙眼迸射出奇異的光亮,緊鎖着莫行堯,兩片紅唇開合不疊,這一季度流行蕾絲拼接,主打歐根紗,金線鈎編,新運回一雙山羊皮及踝高跟鞋……仿佛付錢的人是他,穿的人也是他。

店內的顧客皆是成雙成對,視域前方,馬尾辮的年輕女生依偎着禿頂大肚的男人,溫聲細語嬌笑連連。

察覺她走神,莫行堯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略略一睇,便錯開眼。

司空見慣,社會是笑貧不笑娼的。

那對老少配轉身時,男人布滿汗毛的手掌在女生的臀上捏了一下。

林初戈一時有些反胃,窮不可恥,屈服于窮并将自己視為貨物待價而沽才可恥。她和她們不一樣,她不是沒有男人就會死的女人,她無需仰仗任何一個男人過活。

導購小姐聲似莺啼,逮住莫行堯說個不停,活像他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拯救她慘淡營業額的冤大頭。

林初戈撩開他的右手,從黑色貝殼包中摸出一張信用卡,笑眯眯地說:“莫總,您選一件您滿意的禮服吧,我付錢。”

莫行堯定定地端量她,單手插兜背過身,視線在琳琅滿目的禮服間穿梭橫掃,姿态閑适,顧盼炜如。

他一連選了十來件,套裙、連衣裙、晚禮服樣樣皆有,似乎存心想讓她難堪。

林初戈不多言,挑下一件黑色單肩禮服,又買下一雙同色高跟鞋,在試衣間換上。

她堅持自己付賬,導購小姐看她的眼神更加難以言喻。即便是花自己的辛苦錢也換不到旁人一丁點尊重。

沉抑的氣氛持續到車上,林初戈把手裏的紙袋全塞進後備箱,搖頭晃腦地回到車上。

“莫總,您看我需要做個頭發麽?”

纖長白皙的腿優雅地交疊,黑色禮服貼合她妙曼有致的曲線,烏亮秀發垂落在瑩潤的肩頭,一明一暗的顏色相映成趣,唇邊含笑,眼角微挑。

“不用。”他說。

莫行堯伸手為她梳理發絲,她機敏地躲開,笑說:“莫總,事先申明,我不是您圈養的金絲雀,沒辦法時刻看您臉色行事時刻顧忌您的面子。”

他冷厲地瞥她一眼,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松,薄唇輕微拘攣,顯然她長長一句話将他氣得不輕。

氣歸氣,戲服都準備好了,這出大腿戲怎能不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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