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等掌櫃哼着小曲兒踏着方步來到店中,所見就是與往日一般冷清的鋪子,但夥計卻手捧一本冊子眼神呆滞,那模樣仿佛被狂風蹂躏過的野花。
掌櫃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又突然神色一變,厲聲道:“小李,你幹嘛呢?不好好幹活,發什麽呆?!”
夥計吓的手一抖,冊子差點兒給扔了,“我我我、掌櫃的,咱、咱們店鋪的符箓都都都被搶光了!”
掌櫃卻很淡定地睨了眼櫃臺,“那不還有點兒嗎?”
夥計一瞧,櫃臺角落果然還剩一摞黃符。可那種符怎麽會有人買?剛剛借定獸符的光,連日常符以及牛皮吹上天的輕身符都被人包了,就這一摞符無人問津。
老實說,他每次提起來都膽戰心驚的,總感覺會被打,旁人看他的眼神也跟看白癡似的。
恰在這時,一位綠衫青年匆匆進入店中,他望了眼空蕩蕩的櫃臺,心裏直呼倒黴!想他從獸堡歸來就特意回家拿靈石,果然還是晚了!
綠衫青年嘆了口氣,正準備走,卻聽掌櫃道:“客人,可是要買符?”
綠衫青年:“符都沒了,我還買啥?”
掌櫃往櫃臺邊角一指:“還有啊!”
綠衫青年視線追過去,見到了一摞黃符可憐巴巴地躺在櫃臺上,像是被遺棄了。
青年癟癟嘴,心道都沒人要的符,定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他也不太好駁掌櫃面子,順口問道:“什麽符?”
掌櫃:“塑胎符。”
青年:“沒聽過。”
掌櫃神秘一笑,臉上的褶子像幹枯的老樹皮,“這是本店最貴也最好的符箓,可以改善修士的靈根資質,只此一家有售,您沒聽說也正常。”
青年一愣,随即狂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旁的夥計心道,他就知道是這麽個結果!方才他和那幾波客人表演了好幾次類似劇情,滿滿都是套路!
綠衫青年笑夠了,道:“掌櫃啊,你雖是凡體,但也應知靈根天成,不可更改。除非有大氣運者能找到世間罕有的天材地寶,或是修煉奇功邪術,但過程都很痛苦,且大多收效甚微。如今一枚小小的符箓,你告訴我它能改善靈根資質?”
他轉頭問夥計:“你信嗎?”
夥計不信啊!但他不能這麽老實,于是嚅嗫道:“雖、雖然作用很小,但東家說可以提純主靈根,排除雜靈根……”
他越說聲音越小,綠衫青年則又笑得擠出眼淚,“那你們這符箓怎麽賣啊?”
夥計:“五、五百靈石一張。”
綠衫青年諷笑一聲,正欲開口,就見個珠光寶氣的女子不知何時站在他身旁,豪氣十足道:“塑胎符是吧?我都要了!”
鋪子裏除了掌櫃,其他兩人皆愣了愣,随即用一種飽含同情地眼神打量着女子,夥計甚至下意識道:“這個符,也沒有人買過的,所以……”
掌櫃猛咳幾聲,及時打斷豬隊友,正氣凜然道:“所以您是第一人,只收您八成,也就是四百靈石一張!”
夥計一個激靈,忙道:“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女子一挑眉,神氣道:“別人沒買過我不能買嗎?本姑娘不差錢。”
她正是九天書院的金寶珠,前幾天手下打聽到白馬街上多了家賣符箓的鋪子,金寶珠今天正是來暗訪的——但凡是符箓鋪子,都是他們如意商行的敵人!
可她左右一問,便猜到這鋪子的東家是誰了。而她對那位東家素來信任,再匪夷所思的事,放在景岳身上似乎都理所當然?
因此,當她一聽說塑胎符的作用,想也不想就要全包。若掌櫃沒有誇大其詞,這符箓別說五百靈石,日後再多十倍也難買!
綠衫青年看出她是修士,驚道:“這位道友,你真要買?你……相信?”
金寶珠笑靥如花,“關你什麽事?”
綠衫青年眉心一蹙,不喜她的态度,甩甩袖便走了。
這一回,掌櫃再沒有攔他,而是取出符箓,一臉歉意地對金寶珠道:“真是對不住了,咱們店裏也就只有六張……”
金寶珠:“沒事兒,有多少我要多少。”
掌櫃:“就喜歡您這麽爽快的客人,咱們也是良心商家,因此得提醒您,塑胎符可不能多用。一月頂多催動一張,一旦過了反而會傷害靈根品質。而且根據每個人靈根資質的不同,效果也有差別。”
金寶珠掏了靈石,“行,我知道了。”
說完一陣風似的走了。
夥計盯着徹底空蕩蕩的櫃臺,呆若木雞。
與此同時,對面的茶樓上有人大驚道:“不可能!”
景岳老神在在地端起一杯茶,輕抿一口。
別說顧俠不信,起初他也沒料到自己的設想這麽快就能轉化為現實。他根據《噬靈大法》的理論反向推導,成功将天香老人抽取他人靈根的方法用作自身,也就是首先分離自己的靈根,再抽出其中的雜靈根。這樣一來,雖然效果甚微,但不用與外人的靈根融合,靈根保持了完整性,也減少了靈臺不穩的隐患。
但這套功法不能對外公布,以免心思不純的人反過來惡意利用,成就第二個、第三個天香老人。
因此,景岳才想到以符箓為媒介。
他見顧俠三人都将信将疑,于是挨個問道:“顧俠,金木靈根?汪小貍,金火靈根?鄭白,水土靈根?嗯,還挺全。”
書院裏的人資質都不錯,多半都是雙靈根以上。
景岳從乾坤袋中取出三張符箓,“一人一張,試試。這符箓可難煉制得很,我也就這三張了,珍惜啊,以後要收錢了啊。”
幾人面面相觑,顧俠道:“在這裏?”
茶樓裏可是人來人往。
景岳:“心靜一點,讓你們排個雜靈根,又不是讓你們引氣入體,怕什麽?”
看打臉劇情已看得癡迷的藍鳳翻了個身,忍不住批評道:“就是啊,排個汗還要找雅間嗎?”
可惜,只有景岳能聽到。
顧俠遲疑片刻,心一橫,老祖總不能害他們,試就試!鄭白與汪小貍見他這般爽快,也一咬牙,閉上了眼睛。
随着符箓催動,一股奇妙的外力進入體內,途徑大小竅穴與經脈形成完美的循環。那股力量粗細均勻,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顧俠雖看不見,但他第一次感覺到原本融合的靈根在分離,漸漸的,這份感覺更加清晰,金靈根與木靈根都變得愈發純粹。顧俠下意識将這股玄妙的力量引向金靈根,他知道自己的金靈根只比木靈根多了一點點,若是兩系靈根能達到絕對的平衡,那他的資質也算萬中無一了。
很快,他察覺被外力碰觸的金靈根,有極小的一部分被抽離,化為濁氣慢慢溢出體外,雖然那變化小到可以忽略,但卻是真實的,讓人恐懼的真實。
顧俠心中震撼不已,等玄妙之力完全消失,他再也控制不住心緒,一睜開眼,就看見汪小貍和鄭白都是一副不可置信日了狗的表情!
每個人都在微微發抖!
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修界即将掀起一股符箓風暴!不論小修或是大能,都無可抵擋!
掌控風眼的人是景岳,而他們,都是這場風暴的見證者!
幾人激動得忘乎所以,齊聲道:“老祖——”
景岳卻一把抓住叽叽按在挺翹的鼻子上,甕聲甕氣道:“別說話,趕緊丢個淨身咒!”
是他考慮不周,忘記排了雜靈根會導致渾身惡臭!誰叫他是單靈根所以缺乏經驗呢?
“啊啾——”
叽叽不合時宜的一個噴嚏,加劇了氣氛的尴尬,周圍還有客人捂着鼻子左右尋找臭源,最終,目光對準了他們這一桌。
“……”
這一刻,景岳的幾位同窗,很想将自己就地掩埋。
與此同時,金寶珠也回到了她在樂城的一處宅子。
一路上仆人們恭敬施禮,金寶珠理也沒理,直接将自己關在了廂房中。
金寶珠掏出懷中的符箓仔細查看,确認是她前所未見的紋路,從小看遍世間各種符箓的她,竟也不懂其中奧妙,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期待。
她是書院中少有的三系靈根,其中火靈根最多,木次之,土系非常微弱,幾乎可以媲美雙靈根,但也只是幾乎罷了。若是此符真的可以改善靈根資質……
金寶珠深吸口氣,盤膝而坐,緩緩催動靈符。
銀色符紋一點點攝入體內,随着靈力運轉開始循環……
半個時辰以後,金寶珠的皮膚覆上了一層黑色污垢,她猛然睜開眼,眼中精光閃爍,下意識握緊了拳。
等她清理了身子,立刻給九天書院的舍友發了張傳信符,麻煩對方幫她請假七日,而她本人,則乘着飛行法器往金家祖宅而去。
兩日後,富麗堂皇的金家客堂。
“你說什麽?!”
一位略胖的中年修者眼珠子幾乎快脫出眼眶,驚愕地瞪着金寶珠。
金寶珠:“我說,我找到一種能改善靈根資質的符箓,爹若不信,可以一試。”
她拿出一張符箓,遞給中年修者,“我雖已試過,但我不知此符是否對金丹期有效。”
堂中其他幾房的人只當她失心瘋,笑道:“咱們如意商行賣符賣了那麽多年,什麽符沒見過?塑胎符?哈哈哈哈!”
“咱們大小姐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怎麽就給唬住了?”
“畢竟年紀還小……”
金家人多,利益牽扯複雜,關系自然不太和睦。
金寶珠她爹和爺爺那一輩資質平庸,最多也就是金丹期修為,但金丹期是撐不住整個如意商行的。因此,金家的洞天期家主已将目光投放到下一代,為了争奪繼任家主之位,幾房人平日裏是互看不順眼,尤其對天賦最好的金寶珠,更是一邊嫉妒一邊打壓。
金寶珠的爹也當她胡鬧,可見她一臉認真,又不好當着另外幾房人駁了女兒面子,于是道:“行吧,稍後我回房試一試。”
金寶珠:“爹,就在這兒試吧,若是成功,我還有話要說。”
“是啊,大哥,既然寶珠這麽有信心,你就試試呗。”
“對啊,讓咱們也開開眼,見識見識。”
這一句句的讓寶珠爹騎虎難下,他瞪了眼女兒,心道丢人就丢人吧,被奚落幾句不痛不癢,于是盤膝而坐,催動符箓。
其他人都等着看笑話,一會兒對寶珠爹指指點點,一會兒又瞄着金寶珠偷笑,可越等越不對勁,寶珠爹竟然一直沒結束入定。
那符若是假,他不該早就有結果了嗎?若是真……怎麽可能?!
同樣是半個時辰左右,在滿室惡臭中,寶珠爹眼睑一顫,衆人心中一緊,不敢錯眼地盯着他,接着,他們就見到寶珠爹眼裏的狂喜和茫然。
金寶珠:“爹,我沒騙你吧?”
二房的夫人舌頭打結道:“大、大大哥,不、不會真有用吧?”
寶珠爹嘆道:“塑胎,的确能助人脫胎換骨。”
無視一衆驚掉下巴的表情,他神情肅然地看着金寶珠,“你有什麽打算?”
金寶珠:“我想讓如意商行無償代售塑胎符。”
“無償?!”
這兩個字觸動了不少人的神經,立刻引來一片嘩然。寶珠爹吼道:“都安靜!寶珠,詳細說說你的想法。”
“是!”
金寶珠冷漠地掃了場中人一圈,道:“符箓的制作者,若無意外,當是寒雲宗那位新老祖景岳了。”
景老祖會煉符?寒雲宗不是不擅此道嗎?
衆人都有一肚子疑問,不等他們開口,金寶珠已道:“對我們而言,賣哪種符要做的事都差不多,代售塑胎符不會占用我們更多的資源。再來說說‘無償’,看似我們是白費力氣,實則好處多多。”
“第一,塑胎符一經推出勢必引發轟動,供不應求。而它的符紋極其複雜,破解難度很高,這也意味着代售這種符箓可以長期獲利,時間久了,景老祖未必不會與我們分利。”
“第二,我們雖是七方界最有名的符箓商行,但這些年老牌競争對手虎視眈眈,諸多後起之秀也随時等着咬我們一口。生意這種事和修煉一樣,不進則退,我們完全可以抓住這次機會,利用塑胎符穩住地位。”
“第三,景老祖天賦極高且有寒雲宗做靠山,不出意外遲早修入返虛,哪怕是渡劫也在意料之中。若能與他促成長期合作關系,對我們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寶珠爹:“可你說的是你的利,對景老祖有什麽好處?他完全可以找寒雲宗代為售賣。”
金寶珠:“人人都知修煉耗錢,縱然他是寒雲宗老祖,後期也不能只靠宗門供奉。他肯定需要自己的靈石來源,而塑胎符,多半就是他的生財之道。”
“若是他讓寒雲宗來打理,先不提寒雲宗從不賣符,一切都要從頭摸索,就只說那是他所屬的宗門,他好意思一毛不拔嗎?而我們如意商行精通符道多年,最清楚其中關節,我們能幫他把塑胎符售賣到七方界任何一座城,還能為他省掉諸多不必要的麻煩,更重要的是,我們的态度是無償。”
“我想,其中利害,他自能分辨。”
二房夫人還想再說,卻被二老爺一拐子頂到腰上,把她欲出口的話統統頂了回去。
金家平日裏雖然明争暗鬥,但那些都是族內利益分配之事,若是金寶珠的想法能成,全族皆可獲利,傻子才會扯後腿!要是連這點要害都拎不清,如意商行也沒可能發展到今日的規模。
“既然諸位都無異議,”寶珠爹環視一周,道:“這件事就先辛苦寶珠了,若是不成也沒關系……”
“對對對,我們都會記住你的功勞。”其他人也是難得和藹地看着金寶珠。
金寶珠:“我定當盡力。”
幾天後,九天書院。
“你是說,如意商行想要無償代售塑胎符?”
景岳有些意外地看着突然攔住他的金寶珠,笑問:“你知道塑胎符是我煉制的?”
金寶珠從容一笑:“此事并不難打聽,想必景師弟也沒打算刻意隐瞞。如今塑胎符名聲不顯,但要不了多久,它一定會讓所有修者趨之若慕。到時,景師弟只靠一家鋪子又如何忙得過來,而我們如意商行願意為你分憂。”
景岳笑嘻嘻道:“那你們不是吃虧了?”
金寶珠正欲侃侃而談,卻聽景岳道:“不,你們不吃虧。讓我猜猜,你們一定是想,我煉制符箓的目的為了賺靈石,而寒雲宗對符箓一竅不通,交給你們打理卻能讓利益最大化,我一定不會拒絕。而如意商行呢,不但可以憑借塑胎符穩固地位,還能與一宗老祖搭上關系,百利無害。”
金寶珠面上浮出尴尬之色。
“嗯……沒準兒你們還想了,我們若是合作得宜,我還會讓你們利益,無償也成了有償,多好啊!”景岳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金師姐,你心機很重啊。”
金寶珠:“……”
她此時都不知該做什麽表情了,還有什麽比被人當面讀心更羞恥嗎?金寶珠臉色數變,最終挫敗地垮下肩,“其實,我們……”
景岳:“可以啊。”
金寶珠:“啊?”
景岳笑道:“既然這件事對雙方都有好處,我當然同意。而且,我确實打算讓利,一九分好了,共同利益是我們穩定合作的基石。”
金寶珠眼中的失望瞬間轉為狂喜,看上去甚至有些扭曲,她抖着嗓子道:“真、真的?”
景岳:“我就等着有人來找我呢,咱們一拍即合啊。”
金寶珠:“……”有拍嗎?難道不是你一個人的主場?
既然已經确定要合作,接下來就是商讨細節了,兩人聊了半個多時辰,景岳道:“以後的事就交給你們專業人士了,合作愉快。”
金寶珠:“您放心,我們一定讓您滿意。”
等景岳離開,金寶珠又在原地琢磨了會兒——自己設想的說辭半點兒都沒用上,反而一直被景岳牽着鼻子走。
金寶珠搖了搖頭,她曾聽說這位老祖不太會做生意,可她活了七十多年,從小浸淫商賈之道,居然在對方這裏碰了壁,這叫不會做生意?
呵呵,以後誰再這麽說,她一定大耳瓜子抽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神吹
———
掌櫃:小李!你幹什麽呢?
李siwei:碼字!
———
叽叽:你也缺錢嗎?你可是一宗老祖!
景景:修煉越往後花錢越多,要是靠宗門養活,除非剝削弟子,否則再大的宗門也養不起,前生我也靠賣藥走江湖啊。
叽叽:我懂了,就好像你有一家公司,但你只花不賺,或者賺的不如你花的,遲早藥丸!
景景:叽叽好聰明(沒聽懂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