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他們選了一處寬敞的空地,陸仁抽出了自己的配劍。
景岳雖在九天書院藏劍閣識了萬劍,卻沒本事一眼識得天下劍,可他對劍的敏銳程度遠勝往昔,一眼便看出陸仁長劍的特點——快!
這是一把快劍,所謂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而萬銘宗基礎劍法景岳也是見識過的,與快劍配合起來威力倍增。
景岳随之取出自己的小滄瀾劍,心道,你要快,我不讓你快便是。
“锵——”
出手那一刻,景岳便發現他對基礎劍法的把控更加圓融自然,這都得益于幾月來針對劍七式的練習,讓他身體本能的記憶,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愈發流暢。
而陸仁的果然招式很快,仿若疾風驟雨,且十足兇狠,有股猛禽拿兔的氣勢,一上來就便逼得景岳節節後退。
但景岳本就對寒雲宗基礎劍法爛熟于心,又是單水靈根,使起劍來如海浪一般延綿不絕,沒有間隙。不論陸仁再快,他始終巋然不動控制着自身節奏,以慢打快,每一招都點在對方招式轉換的節拍上,這讓陸仁非常難受,想要加快速度擺脫他的糾纏。
而在大多外人看來,景岳此時是被陸仁壓着打,他們不禁議論道:“這位景老祖果然還是不行,我想若比試法道,哪怕陸仁比他高兩個小境也未必能勝他,他領悟的功法可是能召來雷劫的,但在劍道上終究略輸一籌。”
“寒雲宗從不以劍道聞名,比劍又怎能勝過萬銘劍宗?如此也是理所當然。”
“還是陸道友占了便宜啊……”
沒人因為這場比試看輕了景岳,他們心裏早有判斷,大多人本就傾向陸仁能夠獲勝,眼下這一幕,也只是應證了他們的猜測罷了。
可作為景岳對手的陸仁卻知道自己有多惱火!不論他怎麽加快速度,都像被一張巨大的蛛網束縛一般,怎樣都逃不脫對方的控制。
他修劍多年,在同輩弟子中也算突出,沒想到今日卻被一名法修給難住了,對方還低了他兩個小境。
陸仁瘋狂地催動劍式,兩柄劍在一次一次的碰撞中迸發出點點星火,到了後來他哪裏還記得壓制境界,想要贏過景岳的急迫讓他的劍招快得只剩一道白光。恰在此時,他猛地發現景岳劍招一滞,而自己被綁縛的身體卻一輕,仿佛破網而出的羽蝶,只要輕輕煽動翅膀,就能掀起狂風,将困住他的大網扯得四分五裂!
他心中一喜,正要乘勝追擊,卻不知怎麽回事,下一刻,景岳的長劍已架上他脖子,對方眼中漾着笑意,“陸道友,承讓。”
四下很靜,唯有風葉之聲。
片刻後,有人道:“怎、怎麽回事?”
“陸道友讓景老祖了?”
“怎麽可能,他後來連境界都沒壓制了!何況就算他壓制境界與景老祖比試,但他畢竟比景老祖多活百年,戰鬥經驗、對招式的熟悉程度,都是占了大便宜的!誰讓誰啊?”
“那怎麽回事啊?剛剛景老祖明顯抵擋不住,怎麽眨眼他就贏了?”
陸仁也是一臉懵逼,他也不知道啊!怎麽就輸了啊!他明明找到破綻了啊!還有這只藍毛小雞能不能不要圍着他繞圈了!飛到正面時還老是露屁股給他看!!
不遠處萬銘劍宗一位金丹真人淡笑着對巫辰真人道:“貴宗景老祖果然驚才絕豔,恐怕陸仁連怎麽輸的還不知道。”
他早已看出端倪,景岳先是以慢打快破壞了陸仁的節奏,讓陸仁不得不提升速度,在陸仁的劍速瀕臨極限時,景岳又故意露出破綻,這一緊一松,讓陸仁猝不及防之下本能地想要追擊,一下子落入圈套,輸得不冤。很簡單的路數,但管用就行。
巫辰真人一臉矜持道:“貴宗弟子也是勇氣可嘉啊。”
萬銘劍宗長老表情一頓,無奈地笑了笑。
切磋結束,景岳立刻被鄭白拖到一邊,後者崇敬道:“老祖真是太厲害了,那陸仁算是萬銘劍宗築基弟子中很有本事的人,就比駱濱南弱一點。據說秦真君偶然看見他練劍,還誇他劍若雁影,勢若鷹擊,所以外面都稱他鷹劍陸仁,可今日對上老祖,啧啧……”
淫賤路人???
景岳默,這種外號陸仁也能接受,諧音未免太難聽!
不過大家似乎都沒覺得有何不對勁,可能是自己太污了,想了想,一定是叽叽害他!
正無聲嘲諷着陸仁的藍鳳忽然一僵,警惕地打量四周,并沒有什麽危險啊?
鄭白又笑嘻嘻地搓手,“老祖啊,剛才好幾個師兄弟都來找我打聽,問您有沒有明日拍賣會的請柬,大家想跟着一塊兒去,可以嗎?”說完他又低聲補充道:“我可沒告訴他們你就是制符人!”
景岳樂,“說了也沒關系,我并沒有刻意遮掩,有心人一查就知道。那行,一起吧。”
鄭白道了謝,興奮地跑回去通知同門。
次日一早,鄭白與一衆小夥伴們神清氣爽地來找老祖,卻見到了個意外的人。
“巫、巫辰真人……”
中年美道人淡笑着颔首,“聽聞老祖要去拍賣會,我便厚着臉皮也跟來了。”
“……”
衆弟子一臉苦相,老祖和他們年齡差距不大,脾氣也好,與老祖相處并沒有什麽壓力,本以為今日可以放飛自我,沒想到卻有巫晨真人一道。
那感覺就像一群纨绔擁着皇子逛青樓,偏偏皇子身邊還帶了個禦史……
大家委屈巴巴瞄了眼巫辰真人身後正偷笑的景老祖,只得悶頭不語。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穿林過橋,來到了翠城的金光閣。
門口迎客的侍者一眼就注意到了高手氣場最明顯的巫辰真人,他快步上前,卻看見高手轉頭看向另一位樣貌出衆的少年,後者取出請柬,侍者接過來一看,瞳孔猛地一縮——一號雅間!這次拍賣會最重要的客人!
他有些緊張地行禮,忙請衆人入內。
翠城的金光閣比信天城大了不少,拍賣行一共有三層。一二樓都是公開的,一樓的桌椅整整齊齊地擺在大堂中,二樓則是半弧形的架空樓層,位置更好一些,只有三樓一整樓都是雅間。
此時一二樓零零散散地坐了些客人,一些人還戴着面具,有弟子小聲道:“咱們也該戴面具的,萬一拍到什麽好東西被盯上就不好了……”
卻被另一人嗆道:“你有錢嗎?”
大家進了雅間,便讓那侍者退下了,一邊通過牆上鑲嵌的傳鏡石打量堂中情形,一邊你言我語地讨論今日可能會有的拍品。
小等了一刻鐘,堂中客人陸續坐滿,拍賣會也正式開始。
與上次信天城拍賣會的流程一樣,都是由一名身着月白紗衣的美女來解說拍品,調動氛圍。
前兩樣拍品不算特別,但今日人多,也算拍了個好價錢。
接着,月白女子道:“下一件拍品,是由洞天真人煉制的玉佩,裏頭有他封印的一汪靈泉,還有十畝靈田,可以栽種靈草,飼養靈獸。”
簡單說來是枚和須彌戒一樣用途的玉佩,只是添了些噱頭,修士們都不太熱情,但有人……不,有鳳卻激動了起來,“景景!景景!你拍下來送給叽叽好不好?這可是好多主角都有的空間玉佩呢!小說裏的靈泉可以讓醜人變美,靈田可以種好多超貴的靈藥,對了!要是在末世文裏,靈泉還能淨化喪屍的屍氣,還有還有……”
景岳:“你若現在閉嘴,我就買給你。”
藍鳳迅速捂住嘴。
景岳會答應藍鳳,也是覺得這玉佩沒大用,估計很便宜,哪知女子一報了起拍價八千靈石,他身旁立刻有人大喊道:“八千五!”
景岳詫異地看向對方,鄭白興奮道:“我前一陣看了部電影,講的就是一夜之間,天地靈氣枯竭,妖界入侵人界,只要被妖物抓過,人都會感染妖氣,成為沒有思維只知道殺戮的活死人。”
“哦哦哦,你說得是不是那部《妖劫随身小空間》,男主角本來是個五靈根的廢物,後來靠祖傳玉佩裏的靈泉洗髓經脈,又栽種了許多靈草靈谷、飼養了許多靈獸,專為修士補充靈氣,最後收了許多小弟,建立了屬于自己的宗門。”
“對!沒錯!女主角是愛愛仙子那部。”
“你身在樂城就是方便,極北陸洲還沒有這部電影賣呢,我們都是聽說的……”
大家愉悅地讨論了起來,巫辰真人笑看着他們,唯有景岳眼神呆滞,面無表情。
藍鳳再也忍不住,不高興道:“哼!叽叽居然沒有看過,等回了樂城一定要補上!”
景岳:“……”
他忽然覺得寒雲宗的弟子是不是還要再整治一回?
不過,像鄭白那麽無聊地終究是少數,景岳見他要買,便道:“真正的靈泉哪裏有這些作用,騙騙凡人倒也就罷了,你們身為修者,難道不明白?”
鄭白:“我知道啊,但這枚玉佩可以當須彌戒用啊,雖然空間小了點兒,但比須彌戒便宜多了。”
說得好有道理,景岳無言可對。
既然鄭白想要,景岳當然不會與他争,只安撫藍鳳:“等我修至洞天,再為你煉制一枚就是。”
藍鳳垂着腦袋不甘願道:“裏頭也有靈泉和靈田嗎?”
景岳:“都有,空間比這枚更大。”
藍鳳眼中又射出期待的綠光,“那叽叽等你哦,景景不能忘了!”
景岳:“……嗯。”
最終,鄭白順利拍下玉佩,愛不釋手。
而藍鳳就停在他不遠處,斜着眼嫉妒地看他,心道,景景說了!我的比你大!超大!
此後,金光閣又成功拍出了數件物品,其中有一兩件就連巫辰真人也動了心,可惜卻沒能拿下。
眼看就剩下最後兩件拍品,有女子捧着托盤緩緩上前來,那托盤中只有幾張黃符。
然而所有客人都是精神一振,忍不住坐直身子,神色凝重起來。
女子觀察着場中客人的情緒,心中滿意一笑,她柔聲道:“我知今日大家為何而來,外界的傳言沒有錯,我們的确将拍賣一種前所未有的符箓,叫做塑胎符。也正如你們所聽見的,此符能提純主靈根,排除雜靈根。”
話音一落,場中立刻靜得可聞針落,不少人表情驟變,空氣中彌漫着緊張。
——既然金光閣說有,那就一定有,幾千年信譽作保,他們不用再懷疑此事真假,現在要做的,就是想盡辦法得到塑胎符!
得到這張讓所有修士為之瘋狂的靈符!
衆人呼吸急促,心如擂鼓,卻聽女子道:“不過,我們只有三張,而三張塑胎符能提純的靈根,少之又少。”
她說得坦誠,但沒有人在乎,大家心中多少也猜到了。若幾張塑胎符就能徹底清除雜靈根,那就是逆天之物,天道又怎會允許?但凡逆天,不論人、植、獸、物種種,都必然會引來九天雷劫。
但他們對塑胎符依舊迫切,哪怕效果只有一點,或許終其一生都難以徹底拔出一條雜靈根,但有點是點啊!何況,只有得到了塑胎符,他們才有機會去研究,去破解,萬一成功了呢?
“甭說廢話了,報上起拍價吧!”
有人按捺不住,竟是站起身來催促道,引得不少人附和。
女子也不惱,依舊微笑道:“起拍價,五千靈石。”
“噗……”鄭白一口茶噴了出來,驚疑不定地望了景岳一眼,五千?他記得老祖的鋪子上只賣了五百吧?這還是起拍價!
“起拍價才五千?比我想的便宜呀。”
“據說是如意商行定的價。”
“如意商行……也是心大,視靈石如糞土。”
雅間裏議論不停,就連巫辰真人也道:“如意商行此舉多半是為了試探,畢竟是一種持續售賣的符箓,日後不可能比今日拍價高,他們得到一個折中的售價。”
聽到這裏,鄭白沉默了。他想,這種事還是不要問老祖了,尤其是他注意到淡定微笑的老祖拳頭都捏緊了的時候……
随即又慶幸地拍拍胸口,還好前些日子他找老祖多買了幾張。
此時,場中也喊起了價。
“六千!”
“七千!”
“九千!”
“一萬二!”
一群人争得臉紅脖子粗,他們喊一聲,景岳的臉色白一分,就連藍鳳都識趣地離他遠了些。
忽聽一聲大吼,“三萬!”
這一下,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就連見慣世面的月白女子也愣了愣,下意識道:“三、三萬靈石第一次。”
場中一直沒有聲音,她又追問了兩次,便道:“成交!”
鄭白:“瘋、瘋了吧?一張符而已,三萬都能買件玄階功法或靈器了!”
回過神的巫辰真人一臉沉痛,“此人太有心機了,他直接叫了個高價,暫時震住其他競價或者觀望的人,唉……之後兩張符箓價格只會更高。”
巫辰真人一語即中,第二張符箓将場中的氣氛炒得更加狂熱,他叫到五萬靈石便接不下去了,再貴便超出了他的心理預期,畢竟,也只是一張符。
最終,一名戴面具的女修以七萬靈石得到了第二張塑胎符。
如此只剩下了最後一張符,有能力的人摩拳擦掌,而一號雅間裏的人都知道自己得不到了,反而放松心情看熱鬧。
這時,一位同樣戴着面具的男修站起身來,道:“此符于我有大用,希望各位能賣我個面子,日後定當酬謝。”
他聲音沙啞,像刀刮石頭一般刺耳,顯然是刻意壓低了嗓子,不願讓人知道他的身份。但他說話時釋放的威壓顯然已是紫府修為,而且誰都知道,他話講得客氣,卻是在明明白白的威脅!
有人不免打了退堂鼓,若是被此人盯上,即便拍到了符箓也不一定能護住,還可能賠上性命。可也有人根本不睬,一名金丹真人就與之争鋒相對,将價格擡到了十萬靈石,終于逼得紫府修者放棄。
當然了,一名紫府真君的身家肯定不止十萬,只是,他未必願意花更大的價錢買一張符。
事已成定局,大家惋惜的惋惜,琢磨的琢磨,順便等着最後一件拍品呈上,哪知眼前一花,戴面具的紫府修者已出現在金丹真人身旁。
所有人一驚,唯金丹真人瞪着眼,一點沒有害怕的意思。
景岳道:“那位是誰?膽子好大!”
巫辰真人道:“太初派的王真人,他本就出身大世家,有財有勢,自然不懼一位不敢露臉的紫府修者。”
景岳:“難怪了……”
通常戴面具的客人,都是勢單力孤的散修。
只見王真人梗着脖子,對紫府修者挑釁道:“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
衆人倒抽一口冷氣,心道這也太橫了!那位紫府修者不是想在金光閣動手吧?就連月白女子也往前輕挪了一步。
然紫府修者只扔下一聲冷笑,也不管最後一件拍品,徑自離開了。
見氣氛緩和,景岳才有心思計算,剛才塑胎符一共賣了多少來着?
嘶……二十萬靈石!
真是……讓人痛并快樂的數字。
“今日最後一件拍品,是件靈階下品丹爐。”
此時,一樓又傳來女子的聲音。
衆人困惑,靈階丹爐是不錯,可僅僅是下品,至于用來壓軸嗎?
然而,當他們見到這尊丹爐時,再一次被震得鴉雀無聲。
——五行異火!
景岳瞳孔一縮,當即下定了決心,他一定要拍到此物!
天地間一共有五種火,即凡火、地火、五行異火、太陰精火與太陽精火。
大多數人使用的都是凡火,就連地火都非常稀有,就目前所知,只有中洲的六淵閣有專門的地火室,可以對外租賃,但每使用一個時辰,都需繳納一千靈石。
地火如此難得,更不提後面三種火,每一樣都可歸類為天材地寶,僅僅這一縷五行異火就不會低于五十萬靈石!
果然,只聽女子道:“相信大家已看出來了,丹爐裏封存了一縷五行異火,五行異火有多難得,不用小女子多言。起拍價,三十萬靈石。”
景岳猛地站起來,喊道:“四十萬!”
第一口價就飙升了十萬,一號雅間立刻收到許多憤恨的視線。可景岳也沒辦法,他攏共就只有八十多萬靈石,只有學着喊高價來震懾旁人。
可惜,他運氣不夠好,有人迅速反應過來。
“四十二萬!”
“四十三萬!”
景岳心一沉,果斷道:“五十萬!”
這下子,一樓二樓徹底沒了聲音,一號雅間裏的人也都不敢打攪。
偏偏隔壁雅間像與他杠上了,又追加道:“五十一萬。”
這個價已經超出了五行異火本來的價值,但機會難得,景岳咬咬牙,“六十——”
“啊!!!”
忽然,堂中傳來一聲慘叫,只聽有人凄聲道:“師父!師父!是誰?給我滾出來!”
景岳眉心一蹙,就見傳鏡石中,先前拍得塑胎符的王真人此時橫躺在地,渾身僵直,且頭部、胸口、下陰皆流血不止。
作者有話要說: 神吹
———
景景:自己太污了,一定是叽叽害的!
叽叽:天降一口大鍋!
———
那日金寶珠與景景談判後。
金寶珠:誰說景老祖不會做生意啦,看我抽……(想到了五百靈石的定價)一份獎品送給你。
景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