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陸欽将文件塞進抽屜的最下層。

外面的天已經大黑,從二樓向遠處看,還能看到大門口微弱的車頭燈光,以及已經籠在一層薄薄霧氣中的鐵門。

有人回來了。

陸欽拿起了衣架上的圍裙,穿戴的動作相當熟稔。他不緊不慢的走下樓,走進廚房,将煨着湯的鍋子關了火。

做完這些事後,他又開始杵在原地發呆。

他想,楚陽應該不會回的那麽快。

他在車上,或許會對着車上的另一個人彎起眉眼勾出一個自己不曾見過的笑,或許會一臉不滿的抱怨着對這個地方的厭棄,然後跟那人安慰着他的人擁抱,互相交換一個溫柔的吻。

想到這裏,陸欽不怎麽自然地揚了揚腦袋,硬是把心裏那點殘留的難受勁兒憋了回去。

他接着想,男人會在等無可等的情況下打開車門,伸出一條腿,總是擦得锃亮的皮鞋先一步踩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彎下他總是挺得筆直的腰,微微俯身離開座位。

很久以前,楚陽就是這樣出現在陸欽的視線裏。

門鈴聲響起來,将陸欽從想象中驚醒。

或許是忘記帶鑰匙了吧,陸欽想。

問答機裏傳來了門外人的聲音,陸欽楞了一下,不是楚陽。

“他喝多了,能下來扶他進去嗎?”

“好。”

陸欽将大門打開,讓那人先把車子開進來。

外面很冷,陸欽出門的時候順手脫了圍裙,身上只穿了件亞麻色的毛衣,冷空氣借着毛衣寬松的針腳透進了身體。

“今天碰上了聚會,楚陽喝多了些。”送人回來的那位跟他解釋了一句,陸欽不怎麽在意的應了一聲。

将人送到卧室,蓋好被子,陸欽跟着那人走回一樓客廳。

能送人回這個地方,應該也不是楚陽交情很好的朋友了,陸欽這樣想。

那個人從坐下後,視線似乎一直時不時的繞在他身上。

意識到這點,陸欽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不怎麽自在的跟那人提了句,“外面太冷了。”

“是啊,聽說今天零下十多度。”男人禮貌的回道。

“廚房熬了熱湯,你要喝一點嗎?”陸欽問,感覺到男人略有些奇異的神情後,他又補充,“主要是因為我想喝,但是讓你幹看着感覺不太好。”

“好啊,那就麻煩了。”男人的聲音裏似乎夾含了一絲笑。

陸欽窘迫的鑽進廚房裏,等他端着碗出來的時候,看到男人已經坐在了餐桌旁。

陸欽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或許有些跟外表不符的厚臉皮。

陸欽将碗放好。因為楚陽的關系,在這個房子裏,他不太習慣跟人同桌吃飯。

“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樣。”男人走的時候這樣說。

你想象中的我是什麽樣子的,陸欽自嘲的想,大概是一副妖豔賤貨的嘴臉吧。

陸欽走回楚陽的主卧,幫楚陽擦了身體,換上睡衣,然後縮到了落地窗簾的背面,借着屋外裝飾燈的亮色修改手機上存好的稿件。

前半夜每隔三十分鐘他會鑽出去看一看楚陽的狀況,他守在這裏也是怕楚陽在睡夢時因為醉酒嘔吐堵塞呼吸道。夜半時分他借着手機界面的亮光摸出去,煮了醒酒湯,外加下了碗面。

淩晨三點鐘,楚陽推開房門。應酬時喝了不少酒,胃還是空空的,這個時候感覺不太舒服。

他本來是想看看冰箱裏有沒有存着什麽吃的,沒想到會碰到陸欽。

楚陽冷了冷臉色,嘲諷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陸欽放大的笑臉給堵了回來。

“真巧,我是餓醒了下來找吃的,你也是嗎?”陸欽問。

楚陽沒打算理他,徑自往廚房走。

“芳姨晚飯的時候煮了湯,還有晚上沒吃完的面哦!”陸欽故意大聲提醒他。

“你讓我吃你的剩飯?”楚陽不悅道。

“沒辦法啊,我又不會做,只能吃剩了。”陸欽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回了自己的小底盤。

沒辦法,依楚陽的個性,如果陸欽真的留在外面大概真的就碰都不會碰那些‘剩飯’了吧。

誰讓自己這麽招人讨厭呢,陸欽苦笑。

如果不是礙于兩家的面子,楚陽大概根本就不會來這裏。

卧室是分開的,連樓層都不一樣,平時碰不着面,碰上了也是楚陽的一頓冷眼,再加上過幾天楚陽心心念念的真愛就要回國了,自己離被掃地出門的日子也不遠了。

六年了,陸欽盯着天花板,心裏雖然有些難過但更多的卻是釋然,本來還以為能撐得再久一點。

連夜改完了稿件,沒想到效率不錯,才六點鐘就搞定了工作。又想了想楚陽的作息,長嘆一聲從抽屜裏拿出畫板。

鬧鐘響起的時候,白紙上已經似模似樣的呈現出一幅人像,是晚上那個之前沒見過的男人。倒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這個男人笑起來的樣子很好,讓他想學學看。

因為他笑起來的樣子看在楚陽眼裏總像個無賴。

洗漱後下了樓,果然剛好看到楚陽從另一側走出來。

“載我載我!”陸欽蹦跳着沖到楚陽面前,“我要遲到了!載我吧載我吧!”

“你幾歲了?”楚陽皺着眉看他,他向來不耐別人在他面前表現出這樣毛躁的樣子。

陸欽眨巴着大眼睛可憐兮兮道,“三歲,我三歲了,楚爸爸,載我載我啦!”

楚陽被他那聲楚爸爸噎得夠嗆,冷聲道,“再胡說八道這輩子都別想上我車。”

“好嘛好嘛,楚爸爸說什麽都是對的,你看我都叫你爸爸了!”

“不許叫爸爸!”

陸欽大笑,不光笑還撲到楚陽背上不顧人家嫌棄的在楚陽右臉上大大的啵了口,“小陽陽,你真是心地善良!”

“我數一個數,馬上從我身上下來!”楚陽疾言厲色。

“不嘛不嘛,你背我出去。”

可憐楚陽徒活近三十載,不要臉到如陸欽這種地步的實乃生平僅見,其實或許可以考慮下過腰摔的動作将人擺脫,但是考慮到操作細節及發展後續,楚陽還是遺憾放棄了。

陸欽得意洋洋的趴在楚陽背上,一邊竊笑一邊問:“我是不是很輕啊我平時可是有鍛煉的!”

“豬一樣的人。”楚陽面無表情反駁道。

“我才沒有像豬!”陸欽哼唧着反駁,“而且如果我像豬,跟豬結婚的人又是什麽?”

“......”

上了車陸欽倒是很消停,龜縮在車後座上捂着臉,一副蔫噠噠的樣子,弄得楚陽有一種自己是綁架犯的錯覺。

“腦公,人家有車後座恐懼症,只要坐在副駕駛上就會好了喲~”陸欽說。

“......”

......

“那下班之後腦公會不會來接我?”

“看情況。”

“腦公早上給了我一個愛的麽麽噠,我完成腦公一個願望好不好?”

“......”感覺還是不要說話比較好。

“好不好?”

“再說話把你扔下去。”

“可是,”陸欽敲了敲車窗玻璃,“我已經到了啊。”

“......”

陸欽下了車,在楚陽旁邊的玻璃上敲了敲,示意楚陽把玻璃搖下來。楚陽眯了眯眼,放了一點點。

“不夠,再下來一點。”

又是一點點。

“要好好注意今天的信件哦!”陸欽笑眯眯道。

“你又要做什麽?”楚陽皺眉。

“是禮物哦!可以實現你的願望。”陸欽扒了扒僅僅降下來四分之一的窗子,撇撇嘴,不怎麽甘心道,“人家這麽乖,難道不能獎勵一個親親嗎?”

楚陽瞧了瞧四周又瞧了瞧陸欽,覺得這個人站在邊上實在有傷風化,于是踩了腳油門走了。

從後視鏡裏能看到陸欽在後面遙遙招手。

陸欽見車已經開遠了,可惜道,“以後就親不到了啊。”

他留在那個房子裏的行李不多,早就收拾好寄了快遞,離婚申請書也簽好了名字寄到了楚陽的公司,因為放棄了夫妻共同財産所以他跟楚陽也不會有財産糾紛,以後大概就是橋歸橋路歸路,路上碰到就像看見路人AB一樣擦肩而過的關系了。

他對楚陽其實執念不深,當年硬是要跟楚陽結婚也只是為了想借陸家的勢在工作上拉他一把,歸根究底,報恩的念頭大于愛情。不只是對楚陽,還有對陸晨風,他二哥,不過這就不是報恩了,而是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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