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要乖乖喝藥
柳倚春和舸笛兩人都是翻開了心上的一道疤,皆是神色一片黯然。姜逸北在旁邊不尴不尬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猶豫自己要不要說點“節哀順變,逝者已矣”的廢話。
他這頭還沒糾結完,柳倚春就已經給舸笛的腿上傷口清洗過并且撒上藥纏上了幹淨的細麻布。并且開口換了話題,對着舸笛道,“你今日托人告訴我你要出城,我還以為你是下定決心了。”
舸笛道:“沒什麽決心不決心的,不過是他們先行找過來了而已。”
柳倚春:“那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舸笛:“出城吧,三年已經夠久了,我也該出去了。”
姜逸北在旁邊聽得一愣,“還要走?”
舸笛的頭朝着姜逸北這邊偏了一下,明明是聽見姜逸北的話了,卻沒接茬。
姜逸北也覺出自己這話說的有些不妥,于情于理,這話怎麽也輪不到他說。所以此時有些讪讪地道,“我這不是想着名冊到手了,城裏的人清理幹淨就安全了嗎。怎麽,你出城還有別的事?”
舸笛:“……也算是有吧。”
柳倚春此時托着舸笛的手腕查看了一下,不禁皺了眉頭,道,“還是養一養吧,暫時別出城了。你現在的狀态,哪裏都不适合去。”
舸笛:“……嚴重得很?”
柳倚春:“少說一月,你哪兒都去不了。”
姜逸北挑了下眉毛,聽到這話心頭居然有幾分歡喜,可又覺得好像不大好表現得太明顯,裝模作樣道,“哎呀,傷得這麽嚴重啊。”
舸笛:“…………”
尾巴都翹起來了,還裝。
柳倚春從旁邊取了自己的醫藥箱,抽出一把雪亮的小刀來,一指寬的刀寬,順帶對着姜逸北道,“麻煩姜公子搭把手,按着他些。”
姜逸北看着那小刀有幾分迷惑,但還是依言站起來,在柳倚春的指示下幫忙按住了舸笛的手臂。
柳倚春把小刀在燈火上燎過,走過來在舸笛旁邊蹲下,然後用小刀沿着手腕上的舊痕劃開了血肉,雖是下手分寸得當,但也是一片鮮血淋漓。
舸笛立時渾身緊繃,卻沒有幅度特別大的掙動,但姜逸北以防萬一,還是立刻手下按緊了些,同時也轉過頭問柳倚春,“……這是?”
柳倚春:“他的經脈是以前斷了再續上的,自是沒有天生的結實。”
後面的話姜逸北也能猜得出來,大概是之前過度承力,讓舊傷處出了些問題,需要剖開重新續上。
原本血肉外翻的場景姜逸北也見得多,因而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受。只不過感受着這瞎子似乎疼得厲害,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就沒什麽止疼的嗎?上次我不是見着先生給別人用麻沸散嗎?”
“他體質特殊,麻沸散用了也效果輕微,稍微疼一點就能醒過來,沒什麽大用。”柳倚春一邊專心手下的傷,一邊還要分出心來應付姜逸北,虧得是脾氣好才能心平氣和的解釋。
這續經脈的事兒不比刀劍受傷,刀劍傷橫豎也就是一刀捅.進來,再拔.出去。可這裏是小刀和其它工具沒完沒了地在血肉裏劃拉翻攪。
舸笛疼得渾身直顫,卻忍着沒怎麽掙動,也沒出聲。但很快姜逸北就覺得手下按着的地方一片濡濕,應當是這人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姜逸北一邊暗道,怎麽一個大男人也能怕疼怕成這樣,一邊又感覺手底按着的人疼成這樣還不掙紮,還不如出兩聲,也好受些。
他這腦子裏有的沒的想了一大堆,總覺得心裏不上不下的,卻又抓不住重點,不知道問題具體出在哪裏。
說到底,可能還是心疼了,但是自己沒能覺察出來。
等到柳倚春把手處理完,縫合收針的時候,三人皆是長出了一口氣。
柳倚春一邊上藥纏上細紗布,一邊問舸笛道,“覺得如何?”
舸笛煞白着面色擠出一個笑來,真心實意道,“比之前還疼。”
柳倚春也跟着笑起來,“動過刀子就是這樣了。你這手要還想湊合着用,就該多護着些。”
說罷柳倚春進內室去寫方子抓藥,留姜逸北和舸笛兩個人在外面。
姜逸北看着舸笛臉上的冷汗把蒙眼的白絹布都濡濕了,額角的發也貼在雪白的皮膚上。情不自禁地伸手用袖子幫他把額汗擦了擦,嘴上調笑道,“怎麽那麽嬌氣,疼成這樣了。诶,要不要我待會兒給你買點糖安慰一下?”
舸笛蒼白笑道,“要不改天換你來試試,我肯定不嫌你嬌氣。”
姜逸北笑起來:“可別,你盼我點好。”
兩人說笑間,柳倚春挑開門簾,露出半個身子,道,“我看你這樣最近也不方便,不如就住在我這裏,也好有個人照顧。”
舸笛還未表态呢,姜逸北就先搶過了話頭,道,“柳先生這裏平日來往的人多,照看我不一定穩妥,還是我帶回甲子客棧好了。”
柳倚春略一猶豫,想想自己這裏确實來往的人魚龍混雜,要是真出什麽事自己一個大夫也保不住他。所以也就聽從了姜逸北,進屋把配好的湯藥和要用的藥粉交給了姜逸北,不過順帶也囑咐了幾句,說是在他喝藥的時候多費心些。姜逸北随口應承下來,然後就帶着舸笛回了甲子客棧。
回到客棧姜逸北還是首先把舸笛送去他自己的房間,順帶囑咐了幾句讓他好好休息之類的廢話,才從房間裏出來,去找了唐三叔。
唐三叔自然比不得柳倚春那般好脾氣,深更半夜的。姜逸北敲了幾下門,沒人理自己。他就幹脆饒了個圈兒,從窗戶翻了進去。
結果剛剛落地站起身,就是一道勁風從自己面前掃過,伴随着“噗”的一聲響,一支木拐幾乎是擦着他的鼻尖插進了窗柩裏。只要再偏個一兩分,這東西就紮穿姜逸北的腦袋了。
姜逸北:…………
姜逸北:“三叔,你都多大年紀了?不怕手抖啊……”
唐三叔起床氣正濃,“你最好是有天塌了的大事找我。”
姜逸北:…………
挖出來卧底名冊這種事情……在三叔心裏,肯定不算是大事的。他大半生沉浮,上過雲端也入過地獄的,“天塌了”的大事在他心裏就不可能有。
姜逸北苦笑了一下,賣乖道,“要不我撤出去,您接着睡?”
唐三叔冷笑了一聲,從床上下來,一瘸一拐地走到桌邊點了燈,“說吧。”
姜逸北嬉笑着過來在桌上前坐下,掏出了那本名冊,再把之前的事情大致說了一說。說完之後忙不疊地就溜了。
第二日正午時分,展安一行人方才回來。本來那小鎮子裏活口逮了不少,但展安嫌麻煩,原地吩咐手底下的人審問過,然後就地解決了。就帶回來了那個挑釁過姜逸北的少女,關進了地牢。
展安回到甲子客棧,第一件事也是去向唐三叔彙報,這是規矩。彙報完了出來路過舸笛的門口,正好看見舸笛把一碗褐色的湯汁倒進了一邊的植物盆裏。
下樓之後,看見姜逸北坐在大堂拎着一壺酒夾着花生米和人聊天,坐過去的時候順帶把這事兒給姜逸北提起了。
姜逸北聽罷,忍不住擱下酒壇,問道,“你說剛剛?”
展安:“可不,就我剛剛下樓之前。”
姜逸北:“…………”
展安:“怎麽了,這個臉色。”
姜逸北臉上神色變換,最終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臉來:“……那是我給他煎的藥!”
他總算是想起昨夜柳倚春提醒他“喝藥的時候多費心”的事兒了。
誰能想到這麽大個人了,看着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還能幹出偷偷倒藥的事兒來。
姜逸北往嘴裏丢了顆花生米,站起身來,“得,我這是給家裏請了個祖宗回來,我再送一碗上去。你們自己喝着。”
說罷轉到後院,又倒了碗藥給送到樓上了。
進去的時候舸笛神色如常,正坐在桌邊發呆。聽到姜逸北的腳步聲,才把頭擡起來,朝着姜逸北的方向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姜逸北進來直接把藥碗往舸笛面前的桌子上一擱,碗底與桌面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微熱而清苦的藥味慢慢彌散了開來。
姜逸北也不多說,在桌邊坐下,盯着舸笛看。舸笛跟着一塊兒沉默了半晌,兩人都不點破,卻心知肚明。
舸笛最後認命似的拿起藥碗,一口喝幹了。
喝完之後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甚至咬着嘴唇側過了臉,大概也是知道自己這個樣子不大好看的。
姜逸北憋不住笑,“至于嗎至于嗎?你拿起藥碗一口悶的時候我還想誇你兩句來着,你這樣我都誇不出口。”
舸笛艱難地把頭轉回來,本想開口說話,但是最後還是先去摸索着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沖散了一下藥味,然後才道,“你怎麽知道的?那藥。”
姜逸北老神在在地胡說八道,“我什麽不知道啊?我這麽關心你。”
舸笛又往嘴裏倒了口茶,眉頭到這個時候都還沒展開。
姜逸北調笑道,“怎麽着,要不我現在下樓給你買點兒糖葫蘆蜜餞什麽的回來的?”
舸笛擺擺手,正經道,“不必,不頂用。”
姜逸北:“……真不至于。”
舸笛:“子非魚。”
姜逸北:“去!一碗藥能有多苦?”
舸笛:“…………一只蜘蛛能有多可怕?”
姜逸北:…………
成吧,子非魚。
安知魚有多害怕。
插科打诨完,姜逸北拿着碗突然想起一件事來,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能問個問題嗎?”
舸笛聽着這麽客氣就覺得沒好事,忍不住側過頭來,“你這個語氣,不能。”
姜逸北:“……我就客氣一下,你不同意也不好使。”
舸笛:“…………”
姜逸北:“你昨晚上在那個匣子裏拿到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