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懸壺濟世(十一)
嘉陽公主說的不是別的,正是林霄其餘的罪狀。
她死死咬着唇,唇色蒼白如雪,不顧衡陽郡主的阻攔從床上下來,跪下道,“父皇,兒臣絕無他意,兒臣只是……不甘心。”
她脊背挺直,看似柔弱,這一刻卻顯現出相反的倔強。
“嘉陽!”淑妃驚呼出聲,眼中驚駭欲絕,慌亂無比。
她怎麽敢!
在宮裏,除皇帝外,一切其他人要活着,要榮耀的活着,靠的都是皇帝的寵愛。哪怕淑妃家世雄厚、哪怕嘉陽是皇帝的女兒,都不例外。
淑妃此時實在想不通,嘉陽到底哪來的膽子打燕帝的臉。
——不滿燕帝賜下的婚事,私自派人去查未來驸馬,就是在打燕帝的臉。
衡陽郡主也被嘉陽這一刻的舉動給吓住了,從知道嘉陽卧病在床開始,到聽聞了林霄的欺君罔上,再到此刻堂妹兼好友的舉動,今日她所受到的驚吓已經夠多了。
她沒有攔住嘉陽,此刻也不敢再攔,悄無聲息跪了下去,俯低身子。
誰也不知道燕帝此時在想什麽,他一向是不動聲色、高深莫測的,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更沒人敢妄自揣測聖意。
嘉陽眼中的決絕堅定終于多出了些忐忑,她本就有病在身,為了瞞過太醫,這病不是假的,此時身軀發顫,看着楚楚可憐,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燕帝終于輕輕嘆了口氣,低頭看向嘉陽的眸中浮現出一層溫和,“起來吧。”
“父皇?”嘉陽不敢忤逆,扶着床榻搖搖晃晃起身,額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燕帝沉吟片刻,說道,“林霄不堪為皇室驸馬。”
此一言,便注定了林霄日後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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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此事有損皇家顏面,因而……”燕帝目光掃過在場幾人,緩聲道,“由朕來處置,就不必傳出去了。”
若只是與左相之女戚雅有私交就罷了,左相是積年重臣,招他來敲打敲打就是了,量他也不敢傳出去。
但欺君是大罪,欺到帝王頭上還成功了,對燕帝來說不亞于一場奇恥大辱。
而且讓燕帝更不喜的是林霄還是個心狠手辣的主,這一切都昭示着他看人的眼光有多失敗。
這自然再好不過,幾人都沒有意見,燕帝再叮囑嘉陽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沒有再提宣林霄和戚雅入宮的事情。
他一走,嘉陽立時覺得渾身一輕,軟倒在床上,衡陽郡主忙撲上前扶起她。
見狀淑妃将本想要說的話咽了回去,又自覺在小輩面前失了面子,竟一句話都不說就轉身離開了。
袅娜優雅的背影消失在殿外,衡陽郡主摸了摸嘉陽的額頭,嘆了口氣,“看在你這麽可憐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了。”
嘉陽公主虛弱的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謝謝堂姐。”
衡陽郡主輕哼了一聲,她有父有母,父王雖只見過幾次,但眼中的疼惜慈愛卻不作假,母妃更是視她如珍寶,哪像嘉陽,父不父,母不母。
父前有君字,名為父,實為君,而母親,更多的卻是将她當作争奪寵愛的工具,更為重視的是她的皇兄。
她伸出一根纖指,點在嘉陽公主的眉心,“我跟你說,就這一次!再有下次,我可是不依的。”
她尤帶怨念,“你就算是利用我,好歹先吱個聲啊,我差點沒被皇帝伯伯吓死。”
嘉陽無聲笑了笑,“這種事,要是事先說了,你能保證不露餡?”
她五日沒有出門,去請父皇來的正是衡陽郡主,是她跑到燕帝的景明宮告知燕帝,請了她來。
在宮殿中,也正是她開口道嘉陽的郁結是什麽。
若是讓嘉陽自己派人去請燕帝,自己來說,那便太刻意了。
衡陽郡主想了想,雖有些不甘,但還是無奈同意了,“好吧,這次就放過你了。”
與此同時,嘉陽公主腦海裏終于響起了遲來一步的聲音——
【叮!恭喜宿主!主線任務一:揭穿未婚夫的真面目(已完成)
完成獎勵:農學百科全書(已發放)】
【叮!恭喜宿主!查明福州府城溫生死亡真相(已完成)
完成獎勵:玻璃制法(已發放)】
【叮!恭喜宿主!主線任務二:得到燕帝重視
完成進度:百分之十】
……
若非近日來嘉陽公主城府比以往深了不少,恐怕會當場變色,被衡陽郡主看出端倪來。
好在嘉陽面上并無異色,她眉心微蹙,衡陽郡主以為她累了,有些懊惱,雍容端麗的面容上露出些許愧色與心疼。
哪怕嘉陽利用了她,在衡陽心裏,嘉陽依舊是那個幼時在宮中用身軀保護她不被其他宗室子弟欺負的妹妹。
“你好好休息,”她忙道,“我明日再來看你。”
她仍不放心,招來嘉陽宮中的大宮女,細細叮囑了一番才離開。
送走衡陽郡主,嘉陽倚靠在床頭,閉目試圖查看任務獎勵,《農學百科全書》她向往已久,她雖為宮中公主,但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深閨千金,知道農事對皇家的重要性。
她在心底默念了一聲書名,頓時一行行文字浮現在腦海。
良久,嘉陽公主睜開雙眼,雙眸閃耀如星辰,燃燒着名為野心的東西。
她之前未接觸過農學,了解不多,書中內容看不太懂,但這不妨礙她知道這本書蘊藏的價值。
更不要提還有系統發放的另一個獎勵——玻璃制法。
玻璃是什麽,嘉陽公主剛剛知道了,無疑是聚寶盆一樣的寶物。
不管是獻給父皇,還是自己留着賺錢,都是一件好東西。
有了這兩樣,嘉陽公主信心滿滿,一定能把第三個任務完成!
哪怕不為了任務,宮中有聖寵才有她嘉陽公主的地位。
……
宮中一場亂無聲無息開始,又悄無聲息結束,宮外,林霄迎來了宮中來的侍衛。
鐵甲佩劍,面色冷凝,往人面前一站,心中就不由得浮現出“精銳”二字。
林霄壓下了剛才因大夫的話都産生的不悅,極快的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露出一個溫雅笑容,上前一揖,“幾位大人,不知有何事?”
領頭的侍衛出示宮中令牌,冷聲詢問,“可是林霄?”
林霄眼底飛快掠過不悅,小小一個侍衛,也敢直呼他的姓名。
“正是林某。”他平和道。
侍衛道,“是便好,我等奉命,送你前往大理寺。”
林霄心中難免一跳,大理寺?哪怕侍衛用的是“送”,他也不放心。
“敢問大人,是哪位貴人下的令?”
侍衛看了他一眼,朝皇宮方向一拱手,“自是陛下。”
他會與林霄說這麽多,是他本性如此,但說到現在,該林霄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他一揮手,聲音冷漠,“帶走。”
宮中侍衛前來的動靜不小,林霄雖為未來驸馬,但家底不豐,住的地方不是權貴之所,外面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
本來是想看一看宮中貴人的,結果見到了林狀元都帶走的場景,衆人嘩然,紛紛猜測林狀元是犯了什麽事。
“林狀元可是個好人,上回還給了我家小子一塊糖。”
“好人什麽好人?沒聽說過知人知面不知心?還不知道內裏怎麽黑呢!”
“就是,都給官差給帶走了,還能是什麽好人。”
“……”
安然一副其貌不揚的年輕男子面容,聽着周圍這樣言語,心道燕朝還在鼎盛時期,民心所向。
“爹,”她拉了個身邊的中年人衣袖,“回吧。”
許茂生也看夠了,哼了聲,“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老父親一腔慈愛之心,視女為命,自做了那個可能是現實的夢後,徹底恨上了林霄。
“走吧,回家。”老父親沒走幾步,看了眼旁邊閨女抹得黝黑的臉,說道,“丫頭,爹帶你去買胭脂吧。”
安然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我穿着男裝呢。”
“不妨事,”老父親完全不在意,“還有衣裳,丫頭你該做衣裳了,都長高了,京都的衣裳好看,爹帶你去買。”
完全不知道她爹又怎麽了的安然:“……”
“不用了,”安然堅定的拒絕了老父親,并認為這個時候還是帶他回院子的好,不然他這一副過分興奮的模樣非被人認為有病不可。
她們會出現在林家外面自然不是意外,有小五報信,安然知道宮裏頭嘉陽公主已經出了手。
嘉陽公主深谙一針見血的深意,一出手,便将林霄打入塵埃,徹底絕了燕帝為保皇室顏面而放過他的可能。
因此安然知道,林霄完了。
她拉着許茂生出來就是為了讓他看這一幕,雖然林霄去的不是皇宮而是大理寺讓她有些意外,但她确信,結局是不會變的。
不過兩日,從大理寺流傳出一則消息——新科狀元林霄,因私怨設計殺害同榜進士溫生。
溫生書童在大理寺喊冤,大理寺寺卿報于陛下,陛下下旨,依法處置。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五日後,證據确鑿,大理寺判林霄革除功名,斬立決。
民間士林歌頌燕帝聖明之聲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