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書生無情(二)

廟中諸人在美人兒話落下後都陷入了震驚, 因此安然這一聲笑不突兀都不可能。

美人兒顧盼過來,眼波流轉,美不勝收, “小哥笑什麽?妾這話難道不對?”

安然搖了搖頭, 妖物化形的道士,稱做妖道,好像也沒什麽毛病?

美人兒滿意點頭。

雲松道長此時沉聲道:“胡九娘,此事我既撞上了,任你再挑撥離間也沒什麽用。”

胡九娘撇了撇嘴,撓了撓小狐貍的下巴,笑得頗為高貴冷豔, “那也要看人家讓不讓你管。”

兩人齊齊看向徐興,徐興打了個激靈,不禁後退兩步, 在反應過來胡九娘所言後,他連之前帶給自己莫大心安的雲松道長都不敢看了。

“妖、妖道?”

胡九娘笑眯眯點頭,“是啊,這位雲松道長可是妾的老朋友了呢,不然……你以為他會管你的閑事?”還不是猜出了徐興惹上的妖物是誰。

徐興驚駭望向雲松道長。

安然看徐興此時恐怕恨不得撅過去,這可真是剛以為出了狼窩,有救了, 下一刻才知道自己又一腳踏入了虎穴。

啧,好慘。

雲松道長淡淡道:“我只是不願見你多年修行化為烏有。”手上有了人命,胡九娘再想修成狐仙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異類成仙不易。

胡九娘冷笑,嬌媚容顏露出厲色,望着徐興一行人的目光充滿殺氣,“他們害了我的孩兒性命,我難道還不能殺了他們?”

小狐貍在她手心直起身,渾身皮毛炸起。

胡九娘忙收斂了怒氣,手指順了順它皮毛,極盡安撫,小狐貍舔了舔她的手指,嬌嬌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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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胡九娘才松了口氣。

雲松道長道:“你也不想你的孩兒怨氣纏身吧?它如今可修鬼仙,再不濟也可重新投胎,若有了怨氣——”

“不需你來多嘴,”胡九娘冷淡打斷他的話,“我只問你,難道你認為我不該殺了他?”

雲松道長皺了皺眉,沒說話。

胡九娘哼了聲,目光在人群中環顧一群,點中一人,挑眉道:“你說,我該不該殺了他?”

那被挑中的是商隊中的護衛,七尺男兒恨不得縮成一團,咽了口唾沫,“狐、狐仙娘娘——”

“問你話呢,”胡九娘不耐。

“該該該!”大漢冷汗直冒,忙不疊點頭。

胡九娘滿意一笑,挑釁看向雲松道長。

雲松道長眉目不動,“他是懾于你的威脅。”

胡九娘半點不急,她又環顧一圈,被她目光看到的人無不戰戰兢兢,低頭不敢與她對視。

“那就這位小哥吧。”

她笑吟吟指向安然,“這位小哥瞧着可不怕妾,小哥說說看,你可覺得妾該否殺了這一家人?”

裴純磊一驚,扯了扯安然的袖子,眼角抽動,示意他萬萬不要激怒了這狐妖,他好奇歸好奇,對妖怪到底還是懼怕的。

安然心底一嘆:她怎麽和狐妖這麽有緣分?

她認真思索起來,沉吟片刻道:“依在下看,夫人确實不必要了徐氏父女性命——”

裴純磊大急,扯着她的袖子用力,也不顧狐妖正看着這裏,差點把她的袖子拽下來。

胡九娘眯起眼睛,神色危險,“哦,為何?”

“在下聽道長之意,夫人是有志修成狐仙的,”安然道:“夫人若殺了徐氏父女,不說日後要位列仙班難上數倍,只怕此生與仙籍無緣。”

這便是異類的悲哀,異類想要成仙,行差踏錯一步都不成,在臨頭功虧一篑的不在少數。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人族,在神仙頻繁顯聖的時代,人族成仙當真可稱一聲“容易”,哪怕後來仙界步入正軌,成仙有了法規,人族成仙也遠比異類容易。

“想來小公子也不願因它之故而使夫人仙途斷絕,”

小狐貍像是聽懂了她的話,軟綿綿叫了聲,小腦袋在胡九娘掌心撒嬌蹭了蹭。

安然話鋒一轉,“地府陰司公平公正,衆生平等,徐氏父女害了小公子,生死薄上自有記載,他們總是要死的,夫人何必着急。”

雲松道長慢吞吞瞥了她一眼,道:“正是,你若是心意難平,待他們死後給陰差燒些孝敬,保準能使你滿意,反正對我們而言,幾十年不過是過眼雲煙。”

胡九娘冷哼一聲,瞪了徐氏父女一眼,“妾身可不想等那麽久。”

雲松道長皺眉,“你怎麽這麽固執。”

“要你個牛鼻子來操心!”胡九娘鄙夷不已,好好的妖怪不當,去做道士,丢盡他們妖族的臉。

安然看得好笑,她沉思了會,突然擡首看向廟中神像,“既然兩位難以說服對方,不如請一位大人前來判決?”

胡九娘錯愕,接着又覺得似有些道理,有這牛鼻子在她可沒法繞過他取徐氏父女性命,就算能尋隙殺了他們,只怕日後也要被他纏上。

知道這牛鼻子的難纏的胡九娘并不願意當真和他起沖突,不過——

“此地供奉的是哪位神君?”胡九娘順着她的視線,仔細辨認着廟裏的佛像,只是估摸着這廟裏供奉的不過是位小神,胡九娘一時沒認出來。

安然微有些尴尬,“是在下沒有說清,在下指的是城隍大人。”

胡九娘兩人一琢磨,就明白了過來,此地雖不是城隍廟,但城隍主管一方,哪怕不是他的廟宇也可顯聖。

兩人這時再細看,果然在神像上發現些微神光,只怕城隍已然關注到了這裏。

也是,此地一個道士一個狐妖,實力還不弱,又牽扯到凡人,來到自己的地盤上,城隍不上心才不正常。

被說中存在,神像漸漸放出神光,一身官服,威嚴高大的神祗虛影出現在衆人面前,最為高興的是商隊一衆凡人,他們跪地叩首,高呼求城隍老爺保佑。

按理說城隍是不管妖族之事的,但到底發生在眼皮子底下,自己偷窺還被發現了,城隍有些悻悻然,便受理了此事。

城隍別有深意看了眼安然,便一捋胡須,揮手間四周景象變換,出現的正是城隍廟之景。

他沉吟片刻,“雖已知道你等恩怨,不過本神還是要再問上一遍,一應始末,不可隐瞞!”

他一拍驚堂木,今日受盡驚吓的徐氏父女就渾身一抖,交代的比之前還要詳細,原來他們不僅把小狐貍的皮毛給扒了,還吃了頓狐貍肉。

再聽了一遍自家孩兒慘狀的胡九娘怒極反笑,笑得尤為妩媚含情,殺機盈盈,徐氏父女不停發抖。

胡九娘是出門訪友的,因孩兒尚幼,剛開靈智,她不放心将它放在家中,便帶了它一起,小狐貍活潑,在她與友人敘話期間不留神跑了出去,正巧撞見迷路的徐小姐。

又因胡九娘平日教導它要多行善事,積攢陰德,便用微弱的法力送徐小姐尋到她的父親。

胡九娘憤然道:“妾孩兒一片好心,卻無有好下場。”

這是個俗套的好心沒好報的故事,但因主角一方非是人族,使得行兇之人理直氣壯,哪怕到了此刻,在徐氏父女看來,他們也不是錯在殺害了小狐貍,而是不知道原來小狐貍有個狐妖娘親。

城隍大人思忖良久,最終還是贊同了安然和雲松道長的觀點。

但也不能這麽輕易饒過他們。

因徐氏父女非在他管轄範圍,他傳信給這父女所在之地城隍,将其二人福壽祿斟酌減去大半,傳訊的神光到來,城隍告誡道:“胡九娘,你修行數百年,志向遠大,修身修心,萬莫被仇恨蒙蔽雙眼。”

劃去他們該享的福壽祿,徐氏父女日後不說窮困潦倒,喝口涼水都塞牙,但也絕對好過不到哪兒去。

這還只是生前,徐氏父女恩将仇報,殺害開了靈智的靈狐,地府陰司衆生平等,死後到地府還有一番罪孽要償還。

道理胡九娘都清楚,她不滿的也不過是他們生前還能享受富貴,得此結果,總算心意稍平,只等着他們死後再做計較,誠懇向城隍道了謝。

案子已然理清,城隍一揮袖,将衆人送了回去,還特意将徐氏父女一行人與他們分開。

胡九娘袅袅婷婷,說不出的婀娜動人,“小哥瞧着可不像尋常人,”尋常人哪會看到城隍的神光,不過她也不怎麽在意安然是誰。

“反正此番多謝小哥了。”

她心意一動,一根火紅的狐貍毛飛出,“日後小哥若遇上什麽事,只管差遣。”

安然:“……”

她莫名想到了神話中某位愛送自身毛發的人物。

她伸手接過胡九娘的狐貍毛,笑了笑,“如此便謝過夫人了。”

胡九娘掩唇嬌笑,與她道了聲別,便轉身離開,路過雲松道長時還哼了一聲,顯然還記着這人阻撓她的事情,半點不領他的情。

好在雲松道長也不介意,他沉默片刻後道:“二位要去往何處?”

裴純磊因一直拉着安然的袖子,沒與她分開,今夜鬼神妖都見了,此時情緒仍舊激動,立時答道:“小生要往平城尋親。”

平城,便是安然之前出來的地方。

安然回了自己之前糊弄裴純磊的借口,又順口問了雲松道長去處。

雲松道長猶豫了一下,“貧道之前是為阻胡九娘犯下殺戒,接下來卻無有去處。”

安然心下一動,問道:“道長可知狐丘?”

雲松道長臉色變了一變,隐隐有些忌憚,“閣下怎知狐丘?”

問出口後他又覺得自己是白問了,之前的事情明擺着說明這位小哥不是什麽普通人。

果然,安然笑了笑,沒有說話。

雲松道長神情嚴肅道:“雖不知閣下是什麽身份,不過貧道還是要勸閣下三思而後行,狐丘狐姥姥法力高深,又老謀深算,閣下若無深仇大恨,還是莫要去招惹她。”

“此地正是狐姥姥的地盤,”雲松道長苦嘆道:“狐姥姥行事看似無忌,實則步步謹慎,不犯鬼神,交好同族,逍遙數百載,至今沒有得罪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且早已成了氣候。”

安然明白了,柿子挑軟的捏嘛。

她又追問了些狐丘的詳細情況,雲松道長雖自己忌憚狐姥姥,但對她的了解可不少,顯然是打算日後清理門戶的。

天際金烏升起,向大地灑下燦爛日光,裴純磊眼底青黑,聽得興致勃勃,死活不肯先走。

安然和雲松道長本是不打算讓他知道那麽多的,他畢竟只是普通人,知道太多并無好處,但裴純磊不是個正經書生,用他的說法就是若非家中老父逼迫,他早就雲游四方去了。

但即便如此,安然二人也不準備讓他接觸太多,日頭漸漸升起,三人便終止了話題,在廟門口分別。

又剩下一個人的安然悠悠嘆了口氣,騷|擾起小五來——

“你說我該去哪兒呢?”

小五正在自查,冷不丁聽她呼喚,半點沒感覺到榮幸,氣呼呼道:“你也就這個時候才想起我!”

之前的世界她都有事情做,要麽是天下萬民等着她去懸壺濟世,要麽是一個王朝需她勤勤懇懇治理。

而這個世界,她雖沒徹底抛卻原身身份,但顯然是沒打算再順着原身人生軌跡去科舉的,也就清閑了下來,甚至有些無所事事的感覺。

稚嫩的童聲聽不出性別,奶聲奶氣,在她腦海裏顯出一個穿戴着大紅肚兜的胖童子,抱胸哼道:“再說你不是都打算去狐丘了嗎?還來問我做甚!”

當它不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別看和那個道士保證的挺好,心裏保準沒變過想法。

安然笑吟吟的,看不出絲毫尴尬,“哎呀,我現在可打不過狐姥姥,可不能現在去。”

胖童子撇着嘴,卻分出了數據流計算安然和狐姥姥對上勝出的可能。

安然到底是初至此界,昨晚殺了顏三娘已經夠勉強的了,再去對上據說有近千年修為的狐姥姥——

“你真弱,”小五嫌棄道,但它也是剛來,和安然一樣,此界又不是它能稱雄的科技世界。

“順着大路往前走就是,天大地大,哪裏去不得。”

……

小五說的話倒也沒什麽不對的,安然順着官道往前,來到順城,順城是比平城還要繁華熱鬧的城鎮,安然在此處逗留了些時日,熟悉了下此界的風土人情,然後繼續往前行。

數日後,安然來到了一名為臨平郡的地方,她入城時恰巧撞上城中大戶人家娶妻,迎親的隊伍洋洋灑灑排了大半條街,從東頭到西頭,敲鑼打鼓,熱鬧非凡。

她見這情況,知道一時半會道路不通,便提腳進了旁邊一家小茶館。

此時大多數客人都去看熱鬧去了,茶館裏老板娘見有人來倒是挺高興,忙迎了上來,脆聲問:“客人要些什麽?”

“來盞清茶就是。”

老板娘送上茶,見年輕的書生姿容雅致,神色淡定,外面吵吵嚷嚷的熱鬧似乎分毫沒有影響他,不由暗道了聲:“好氣度。”

老板娘道:“客人不是咱們臨平人吧?”

要是臨平郡的,依這書生的相貌她不會半點不曾聽聞。

安然點頭:“然也,對了,不知外面是哪戶人家結親,好大的排場。”

老板娘神情有些微妙,用淡漠的口吻道:“是霍家。”

“霍家?”安然想起來了,“可是皇商霍家?”

那就怪不得老板娘是這樣的表情了,皇商霍家的風評可不好。

霍家發跡于兩代前,因意外壓中了當時還是皇子的未來帝王,雖功勞不大,但還是攀上了高枝。然而許是發跡時間太短,家裏也沒出個有足夠能力的掌舵人,霍家的行事就有些飄了。

飄了不說,霍家人卻還不承認,想要個好名聲,就有些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這般僞君子的舉動比真小人還要惹人厭惡。

安然不動聲色,引着老板娘多說了幾句,很快就弄清楚這次霍家的婚事是怎麽回事。

這次霍家娶妻的是霍家嫡次子,娶的是一與霍家有些交情的陸姓商人之女,陸家家財比不上霍家,但名聲比起霍家卻要好上許多,據說陸家家主還對霍家老爺有救命之恩。

陸家家主幾月前被流匪所殺,意外身故,只留下獨女陸小姐孤零零一個,虎狼環視,可憐無比,此時霍家站了出來,說是陸家主于他們家老爺有救命之恩,為報此恩,願聘陸小姐為他們家兒媳,庇佑陸小姐。

說得冠冕堂皇,可依照霍家往日的作風,誰都知道霍家此舉到底何意。

便是有那不了解的,見人家父親熱孝未過,霍家就急吼吼的要迎陸小姐成親,也知道這家人品如何。

待陸家如此不尊重,怎麽讓人相信霍家是為了報恩。

安然還從老板娘口中得知了那位成婚的霍二公子作風,也是位輕浮放蕩的主。

老板娘搖頭露出惋惜之色:“可憐了陸小姐那麽好的女子,妾身有幸見過一次,實是位善心人。”

安然猜測老板娘恐怕不止是見過,還受過陸小姐恩惠。

老板娘惋惜一會兒,也失了談話的興致,道:“瞧妾身,盡拉着客人說話了,客人見諒。”

安然溫和笑道:“無妨。”

又過了一會兒,街道終于安靜下來,安然在茶館坐着喝完了一壺茶,見茶館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又聽了會兒霍家的八卦,放下幾個銅錢,出了茶館。

……

霍家的事安然沒太放在心上,霍家是惡,陸小姐也是可憐,但世間不平事太多,安然又不是什麽熱心腸,聽聽也就忘了,但顯然,對臨平郡人而言,霍家的事實在是大事,無論好還是壞。

安然住的客棧不算小,老板一家是本地人,安然一早下樓時聽到後院客棧老板娘在對她女兒解氣道:“活該!霍家那樣的人家享福都是老天瞎了眼,如今老天爺總算是睜開了條縫!”

女兒哭笑不得:“娘,您渾說什麽呢?還編排起了老天爺。”

“怎麽?我說的難道不對?”老板娘潑辣道:“就霍留那德行,竟然還敢對你動手動腳,活該他得怪病!”

客棧老板的女兒安然沒見過,但聽這聲音也确實動聽,就算不是什麽絕色也定是俏麗的。

再聽老板娘的話,霍留,也就是霍家二公子,似乎是出了什麽事。

安然下了樓梯,老板娘母女的聲音漸漸聽不到了,客棧大堂陸陸續續下來許多客人,沒過多久,她不出意外的聽到了霍家的事情。

據說新郎官昨晚在入洞房時突然暈死過去了,霍家請遍了臨平郡出名的大夫,都沒診出個好歹來。

鑒于霍家名聲不好,娶陸小姐的目的不純,偏出事的時間有太巧合,大堂裏有人低聲猜測着:“難道是那陸家小姐動的手腳?”

霍家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真是陸小姐動的手也不稀奇。

霍家名聲是真不好,襯得陸小姐就分外可憐,當即就有人噓了一聲,斥道:“別亂說。”

但這沒法阻撓衆人往陸小姐身上想,有人嘆息一聲:“陸小姐也是命苦。”

不管是不是陸小姐動的手,連他們這些局外人都這麽想了,霍家對自家的所作所為心知肚明,更是會去懷疑陸小姐,陸小姐只怕處境不妙。

“唉——”

衆人唏噓不已。

霍家的确作惡多端,但也屹立了多年不倒,可見能耐還是有些的,衆人雖大多把霍二公子的怪病看成是陸小姐的報複,但也不認為真的有用,誰知事情出乎他們意料。

起初霍家請了不少名醫而沒能治好霍二公子,以為是臨平太小,沒有真正的名醫,便派人往附近州城重金請了有神醫之稱的幾位大夫來,然而都沒什麽用。

霍二公子只是嫡次子不假,卻是霍老爺如今的繼室所出,出生時繼夫人正得霍老爺喜愛,連帶着霍二公子也成了霍老爺的心頭寶,如今心頭寶受苦,霍老爺自然是大動肝火。

他聽着管家回複說幾個神醫的方法都試過了,二公子還沒醒,氣得來平時寶貝的硯臺都給砸了。

他拍着桌子怒氣沖天:“都是一群廢物!枉他們還敢稱神醫!再去找!老爺就不信了,就沒有真正的神醫!”

管家諾諾稱是。

繼夫人也收到了請來的神醫無用,寶貝兒子還沒醒的消息,她捂着帕子哭啼啼往霍老爺房裏跑去。

“老爺,定是那小賤|人下的手!您可要為留哥兒做主啊!”

繼夫人梨花帶雨,吐字卻頗為清晰。

“你是說留哥兒媳婦?”霍老爺眉頭深皺,不悅道:“都說了此事與留哥兒媳婦無關,你莫要為難她。”

“怎麽會和她無關?”繼夫人不依,“要不是她,留哥兒怎麽會遭那麽大的罪!”

她只要一想到留哥兒緊閉着眼睛卻大喊着疼,滿臉懼色的模樣就心髒揪成一團,留哥兒是多嬌氣的哥兒啊,平時磕着碰着都要喊疼,也不知遭受了什麽。

和外界僅得知霍留在洞房夜突然昏倒不同,霍府內還将一事捂得嚴實,霍留不僅是昏倒,他還會閉着眼睛大喊大叫,手腳揮舞,像是在做噩夢。

這情況難免讓人想到是中了邪,傳出去實在不好聽,因而霍府不敢聲張出去,霍老爺明面上重金請了神醫,私底下卻在搜羅有真材實料的道士大師。

繼夫人堅持此事和陸小姐有關,她面露厲色,手中的帕子攥得緊緊的,“老爺把那小賤|人抓起來逼問,就不信她不說!”

霍老爺被她纏得煩了,又見她模樣實在不好看,甩袖斥道:“愚蠢婦人!”

繼夫人頓時淚如雨下,哀婉道:“老爺,妾身就那麽一個兒子。”

霍老爺勉強跟她解釋:“你知道現在外頭都是怎麽說咱們霍家的?”他耳朵沒聾,聽得見霍家的名聲,“越是這個時候,咱們就越不能心虛,不管到底是不是留哥兒媳婦,你都得當成不是!”

他加重語氣:“明白嗎?”

繼夫人不傻,被他一點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甘不願道:“妾身明白了,”她心裏滴血,生硬道:“此事與留哥兒媳婦無關。”

霍老爺稍顯滿意,又安撫她道:“夫人放心,老爺我已經去請了大師,留哥兒會沒事的。”

霍老爺私底下請的大師悄悄進了府,新房內,大師站在霍留跟前查看他的情況口中念念有詞,周圍一圈人皆面露緊張神色。

角落處,一名梳着婦人髻的少婦卻獨獨不同,她容色秀麗,神情卻很僵硬麻木,眸光流轉間,看着躺在床上的霍留還流露出幾分怨毒。

再看向大師,她眼中閃過譏諷。

大師口中話語一句比一句玄妙,起初衆人還能根據字面意思猜測,之後越聽越迷糊,隐隐有些頭昏腦脹,見此景象,衆人看向大師的目光更加敬畏。

大師取出一個鈴铛,鈴铛看着有些年頭了,外表破舊,鈴內無舌,取出後卻叮當作響。

不同于一般鈴铛的清脆,無舌鈴铛的聲音顯得很沉悶壓抑,聽得人心中發憷。

陸汐咬着下唇,唇瓣發白,随着鈴聲漸盛,目光中擔憂一分勝過一分。

床榻上安分的霍留突然睜開眼睛,雙眼無神,只有眼白。

“留哥兒!”繼夫人驚呼一聲。

霍留看了過來,咧開嘴角,露出一個詭谲陰深的笑容,然後又直挺挺躺了下去。

“噗——”

鈴铛落到地上,滾了幾圈,大師猛地吐出一口血。

“大師?”霍老爺面色凝重。

大師搖搖頭,沉聲道:“霍老爺,此僚兇猛,在下需做些準備才可将之收服。”

見他并沒有表現出懼色,霍老爺微微放下心來,“大師需要什麽盡管吩咐,在下必為您備齊。”

大師矜持點頭,“在下準備期間,這間房內最好不要留太多人。”

繼夫人看了眼角落裏的陸汐,強忍着怨毒道:“留哥兒媳婦,既然如此,你便留下來照顧留哥兒吧。”

陸汐沉默着萬福一禮。

霍老爺皺了皺眉,沒聽到大師的反駁,便也點頭同意了。

一行人離開新房,陸汐小步行到床前,僵硬麻木的面容漸漸生動,壓低聲音喚道:“夏姐姐,你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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