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長生仙途(二)
“掌教真人, 靖元真君求見。”值守弟子在殿外道。
靖明真君道:“請進來。”
靖元真君入殿時就看到堂堂羅源宗掌教和大乘尊者苦大仇深看着橫放在兩人中間的一把劍。
而他的外孫女,正站在一旁, 滿臉無辜。
可若是沒有記錯的話,那把劍分明是他的外孫女從藏寶閣中取出的。
他滿心疑惑,先安撫看了一眼安然, 上前見禮道:“見過聞尊者、掌教師兄, 不知到底出了什麽事?”
聞尊者對靖明真君示意,然後側首盯着安然直看。
靖明真君抓了抓頭發, 覺得遲早有一日他得上藥峰找靖雲師妹要生發丹,“師兄, 你該知道咱們祖師昔年一把二兩鐵劍縱橫修廣虛界無敵手?”
“自是知曉,我亦知此是誇言。”靖元真君點首,向來平靜少有波瀾的眼眸露出崇敬之色。
雖是誇言,但祖師依舊是萬千羅源宗弟子的偶像。
羅源宗祖師天一尊者是廣虛界一位傳奇, 哪怕到了萬載之後的今日,傳頌天一尊者的故事依舊不少。
天一尊者長于凡俗, 心慕仙道,凡俗因果了卻之後,天一尊者幹脆背着一把二兩銀子買來的鐵劍,尋訪名山大川, 企圖拜入仙門。
但事實上真正的修仙界與凡俗兩隔,看似咫尺,實則天涯,上古之時有大戰爆發, 為給修真界留下後路,有大能劃分界域,設下結界,唯有手持令符的修真者才能打開結界,去往凡俗。
因而凡俗之中根本沒有真正的仙門,便是有資質非凡憑借着凡俗流傳的只言片語道訣入道的,修到築基便會被自動傳送到修真界。
天一尊者便是如此,在凡俗蹉跎三十多載,踏遍千山萬水,在心灰意冷放棄之際卻突破至築基,然後被傳送到修真界。
許是看多了凡俗之中自稱仙門之士的做派,天一尊者對加入修真界宗門并無興趣,他資質非凡,又屢有奇遇,竟做為散修一路修持到渡劫期。
Advertisement
靖明真君道:“祖師修為通玄,身上法器無數,卻一直留着那把從凡俗陪伴他到修真界的鐵劍,渡劫之後,祖師一日有感,用北海玄鐵,伴以南離之火,将那把鐵劍重新鍛造,取名争流。”
橫放在兩人中間的争流劍發出一聲輕鳴。
靖元真君面露恍然:“原來這便是争流劍。”
世人流傳天一尊者一把鐵劍縱橫廣虛無敵手,可實際上不過是世人臆測,天一尊者成名之後世人尋到他早期的事跡,在初到修真界後,天一尊者身無半塊靈石,自然只能用從凡俗帶來的鐵劍做武器,後來修為漸高,鐵劍承受不住靈力,便不得不束之高閣。
但即便如此,争流劍做為天一尊者第一把佩劍,後來又被他重鑄,意義重大。
“祖師飛升之時未曾攜走争流劍?”靖元真君看向靖明真君。
靖明真君苦着臉點頭,“祖師飛升之時未有言語,我等後輩都以為祖師将之攜走,多年來也無有人發覺,誰知道——”
他看着乖巧站在一旁的安然,哪怕在大乘尊者注視下也沒露出一絲一毫異樣,嘆道:“誰知道今日被你家娃娃帶出。”
靖元真君很快便想明白靖明真君的顧慮,無論祖師到底為何沒有帶走争流劍,但其曾是祖師佩劍,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祖師佩劍,給小輩用,不太合适。
別人可以不考慮這些,但靖明真君是掌教,卻不得不思慮此事被人知曉會造成的影響。
而安然此時看似在原地乖巧站着,實則卻在與争流劍溝通。
争流劍離化形只一步之遙,溝通不是問題。
【你也聽到了,你為争流劍,天一祖師佩劍,我不方便持有你。】便是拿着,也麻煩多多。
她沒有質問争流劍為何不早早道出自家來歷,安然清楚,自己也有責任,是她沒問,只以為藏寶閣中都是一些無主之寶,哪會料到還有一把祖師佩劍混在其中。
她不計較,小五卻不同,冷笑道:【不準要它!誰讓它從一開始就隐瞞我們?不就是一把破劍嗎?還提條件!】
它本就不滿再來一人和它争安然,何況這家夥還不是認主,反而提條件交換,更讓小五嫉妒的是——安然竟然答應了!
小五快氣壞了,它堂堂系統,不僅有系統商城,還能帶着她穿梭世界,更能幫她收集功德,哪點比不上一堆破鐵!
【吾非是有意。】
争流劍傳出意識,聲音飄渺,聽不出男女。
【吾不知天一後人會不允。】
【吾為争流,天一所鑄,非其佩劍。】
它說得模糊,安然卻若有所思,問道:“你何時得名?”
【鑄成之日。】
雲撥霧開,安然霎時明了,天一尊者之前的佩劍是一鐵劍,渡劫之後重鑄的才是争流劍。
劍有名,方有靈。
争流之前,非是争流,它也只承認有靈之後的自己。
她問起天一尊者為何将它留下。
在争流劍斷斷續續的講述中,安然才明白原來它是在鑄成被命名的那一刻有了意識,當即天一尊者便察覺到了,他不忍磨滅這個小小的、卻極有靈性的意識,畢竟是跟随自己至今的佩劍,意義非凡。
他此後再沒有用過争流劍,飛升之際,将其投入了藏寶閣。
藏寶閣并非簡單的放置法寶的地方,其中被天一尊者施過手段,極有益法寶溫養,他心想,也許千萬載之後争流劍當真能化形,成為廣虛界第一個化形的法寶。
【天一尊者也是用心良苦。】
安然道。
跟着他飛升仙界,前途未蔔,天一尊者自己都無法确保自己能活多久,但在羅源宗藏寶閣溫養,無有外力相擾,争流劍總有一日能夠化形。
而且只有它不主動出現,連羅源宗的人都尋不到它。
只是天一尊者沒有想到,只是簡單的溫養并不能使争流劍化形,數萬載時光,它依舊還是一步之遙。
一步之遙,猶如天塹。
道阻且長,不經一番磨難,豈會那麽容易得見大道。
争流劍已入瓶頸多年,它隐約知道自己前路何在,首先就是要出了這藏寶小界。
它在一衆入內尋寶的弟子中尋覓,但它曾經見過天一尊者那般的人物,羅源宗弟子中并無使得它甘心認主之人。
而且它也知曉,一個修士是不可能允許自己的法寶化形的。
天一尊者是因多年感情,心下不忍,這才容忍它保持靈性。
它在藏寶閣等候許久,終于等到了機會。
……
聞尊者無趣皺了皺鼻頭,“小娃娃怎麽和你外祖一般無趣?”
他看了這丫頭許久,這丫頭竟是一點都沒有色變。
“無趣無趣,”聞尊者搖頭,起手凝了兩道法符,倏忽飛出金明殿,“行了,別皺眉頭了,靖明小子你本就老,再皺眉頭看着比老頭子都老了。”
靖明真君不知此時該是黑臉還是賠笑。
宗門師長需有師長的模樣,其他人也就罷了,可常年苦修不理俗事,他卻不行,他是掌教,要有威嚴。
久而久之,靖明真君就将自己的樣貌調整到了這般中年修士模樣。
“師叔。”他無奈道。
“多大點事啊,”聞尊者嫌棄極了:“你都是掌教了,還拿不定這點主意?”
“師叔,”靖明真君又喚了一聲:“師侄我……”
兩道金光飛了回來,是聞尊者之前的傳出去的法符,他掃了一眼,手一揮,扔給了靖明真君,“行了吧?這下可能拿定主意了?”
靖明真君起手一探,發現是羅源宗另兩位大乘尊者的法符,都是表明并不反對此事。
聞尊者道:“既祖師留下争流劍,本就是給後人的機緣,真不知你在糾結什麽。”
這話說得好像之前和靖明一般苦大仇深的不是他一樣。
靖明真君心中嘆了一聲,面上還是好脾氣認錯:“是師侄太迂腐了。”
他思忖着道:“然師侄既已得争流劍,便是機緣,望然師侄日後不負祖師光輝。”
靖元真君忙攜安然拜下道:“領掌教法旨。”
安然發現自己自得了争流劍後待遇更好了,明顯的就是羅源宗諸位真君對她更重視了。
靖元真君本不是個張揚的人,不愛辦什麽宴席,但自安然歸來,卻有不少真君借着各種各樣的借口來含光峰繞一圈,看看得了祖師佩劍的到底是個什麽人。
別說是靖元真君不堪其擾,連安然對着諸位真君看稀奇的目光都有些受不住,她幾次想問這群渡劫尊者怎麽那麽閑?不去參悟大道以求大乘反而來閑逛?
沒多久,安然選定了金丹之後的功法,便在含光殿的修煉室閉關了。
修道無歲月,寒來暑往,含光峰上始終四季如春,草長莺飛,百花齊放。
“轟隆隆——”
值守弟子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此間閉關的修士出關了。
“宋、宋師姐!”值守弟子忙傳了一只紙鶴,另一邊機靈拜下。
“師弟請起,”柔和的女聲響起,同時一道無可抗拒的力量将其托起,值守弟子聽到她說:“有勞師弟多年看守,我先去拜見外祖。”
值守弟子手心一沉,已是多了一只玉瓶。
他心中一喜,不必去看,這熟悉的玉瓶裏裝的該是金丹期所服丹藥。
……
安然已是到了正殿,道童站在外面相迎:“宋真人,真君有請。”
“多謝童兒,”安然口中客氣,一只手卻極不見外的捏上了道童兩頰。
道童躲也沒躲,淡定道:“宋真人莫要看我年紀小,我只是長不大而已,論年歲比你還長。”
這些道童皆是自願服用了一種丹藥,壽元堪比元嬰修士,有千載壽命,但卻無一絲修為,并且外表定格在服用丹藥的那一刻。
但他們也不需要什麽修為,在高階修士門下,也無人敢欺辱他們。
安然笑道:“無妨,我心智比你長。”
道童淡淡瞥她一眼,嘴角輕抽,那可未必。
他也不好和真君外孫女計較,只俯身強調:“宋真人,真君已知你出關了。”
安然遺憾入內。
靖元真君高坐雲床,容顏不改,眼中含着淡淡笑意,想是已知了外間之事。
“外祖,”安然行禮道。
靖元真君一擡手,将她托起,這一剎那便感知到了她身體情況,颔首道:“甚好。”
安然顯示的修為已是到了元嬰期。
靖元真君問道:“下來可有打算?”
安然思索了一下,說道:“外祖,孫女修為增長稍有些快,接下來想去外游歷,鞏固修為。”
靖元真君眉頭微蹙,“你苦修二十載,有此成績,修為并無不穩。”
安然面露猶豫。
靖元真君溫聲解釋道:“你之前修行的乃是羅源宗基礎心法,基礎打得牢固,之後轉修乃是水到渠成,無需擔心。”
不過他看出安然所想,還是松口道:“元嬰修為在外行走也是足夠,不過你出門之前先往典籍閣一行。”
做為道門七大派之一,羅源宗的典籍閣收錄有廣虛界衆多秘聞,不過靖元真君想要她看的不是那些,只是一些尋常常識,或者說,宗門弟子該知道的常識。
安然帶着靖元真君給的玉筒去了典籍閣。
典籍閣是一座潔白玉塔,高茸入雲,共有七層,頂層掩在白霧之中,她去的是第一層。
典籍閣內有洞天,第一層一眼都望不到邊界。
安然收斂渾身氣機,踏步入內,盡管如此,單單她穿着一身青藍道袍,而非宗門發放的道袍,便使得第一層的弟子對她恭敬執禮,退至一旁。
安然在典籍閣一連待了半月,直到把靖元真君列的書單給看完,這才邁出典籍閣。
看守典籍閣的長老将她的身份玉牌遞過去,笑呵呵道:“小安然要出門歷練?老頭子跟你說,你外祖那書單沒什麽用,只要修為足夠,還怕出門遇險不成?”
他假假的四下環顧一圈,招手讓她靠近,神秘兮兮道:“老頭子跟你說,你外祖當初就愛抱着書看,結果師兄弟幾個外出游歷,遇到寶貝了,你外祖還沒認出來寶貝叫什麽,你師伯我就把寶貝搶到手了。”
他洋洋得意道:“要我說啊,管它是什麽,瞧着像寶貝就搶呗,用得着的就用,用不着就賣給宗門,嘿嘿。”
安然:“……”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尴尬的笑容:“靖河師伯,您和晚輩說這些,怕是不合适吧?”
靖河真君沒收獲小輩敬仰的目光,心情不愉,一瞪眼,揮手道:“趕緊走趕緊走,沒瞧見擋着後面弟子的路了嗎?”
翻臉不認人的速度賊快。
而聽得這話,安然後面排隊的小弟子們瘋狂搖頭,一退三尺。
笑話,宗門內能不穿宗門服的最差也是親傳弟子,不然就是出竅長老,他們雖沒聽到這位師姐或者長老在和另一位前輩聊什麽,但明顯兩個都不是他們惹得起的人。
靖河真君老臉更黑。
趕在他生氣之前,安然笑吟吟朝他行了一禮,然後邁出典籍閣。
安然回到含光峰,拜見靖元真君,沒提之前靖河真君的事,這群渡劫尊者,修為到了這等地步只能等機緣,苦修已經沒多大作用了,因而一個比一個閑。
靖元真君賜了些法寶下來,安然在含光峰又待了幾日,便離開了山門。
……
蔚藍天際突然裂開一條縫隙,露出仿佛能夠吸收一切的濃郁黑色。
一道穿着青藍道袍的身影從中走出,擡首打量四周,露出秀麗面容。
“該是此界了。”
來人輕聲道,正是離開羅源宗的安然。
安然此行早有目的,要去的是一方小千世界,為尋于安然生母。
于安然生母宋绮之所以連大乘尊者都尋不得,原因便在于那是一處毫無靈機的小千世界。
當年于曲江算計将宋绮引往那處,宋绮無有渡劫修為,撕裂不開小千世界的界壘,又被封禁了修為,無法尋到傳送法陣,自然無法離開此界。
不過于曲江不知出于何種心思,只僞造了宋绮隕落的假象,實則她并未真的隕落。
安然落到地上,左右看了看,好像是在山道上,她剛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左右跳出來兩個大漢。
“此路是我栽!此樹是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安然:“……”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明天見!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南宮、鼒尐月半~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