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長生仙途(三)

“你個笨蛋念錯了!”

“啊, 錯了嗎?哪錯了?”

大漢憨憨地撓了撓頭,口中喃喃念道:“此路是我載, 此樹是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沒錯啊, ”大漢疑惑:“費哥, 是不是你記錯了?”

朱費一臉黑線,跳起來啪一下打在他腦袋上, “你個笨蛋,路是用開的, 樹才是載的!”

他扶了扶額,“我就不該看你長得兇,交給你念。”

安然仔細看了看兩人,剛才那大漢出來時的确看着有幾分兇性, 不過此時嘛……

整一個憨子。

她搖了搖頭,“兩位——”

兩人齊齊身軀一僵, 慢慢轉了過來,朱費面上讪讪,尴尬不已,但在看清她面容時, 卻是直接愣在原地。

女子穿着一身青藍道袍,袖手而立,不疾不徐,悠閑淡定, 年紀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容貌雖年輕,身上卻給人以淡淡的壓迫感。

尤其是那雙妙目轉來時,兩人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朱費苦着臉,兩人已是餓了些時日,實則他們餓些也沒什麽,但各自都有老小在,實不忍他們也跟着挨餓,這才出此下策,怎料兩人初次行事,沒有章法。

“仙、仙姑,”他勉強鎮定下來,“小人冒昧相擾,仙姑見諒。”

安然微笑:“無妨,只是在下有一事要相詢。”

她不計較,朱費喜出望外,“仙姑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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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唇角微揚,一雙妙目與其雙目對視,瞳仁幽深,朱費霎時便失了意識。

待他再醒來時,天已暮霭,朱費支起身體,發覺自家躺在一方青石上,大剛還在旁邊呼呼大睡,睡出了鼾聲。

朱費氣急,猛推了他兩把,“你個傻子!怎麽哪兒都睡得早!”

“啊——”大剛一個翻身起來,“咋了費哥?哎,費哥,那兔子是你打的?費哥你真厲害。”

“兔子?哪來的兔子?”

“那啊,”大剛一指青石旁邊的草叢。

朱費至青石上跳下來,三兩步便跑到草叢裏,扒開一瞧,竟當真是兩只肥美野兔。

……

安然已經離了那對初次搶劫的兄弟倆,自他們身上得到的記憶來看,這方世界正陷入戰亂,國已不國,民不聊生,四方豪強并起,戰亂頻頻。

安然倒不擔心宋绮,她雖修為被封禁,但到底是修行到合體期的大能,豈會因此便喪生在凡人手中。

她在山間尋了一處山洞,盤膝坐下,手掐法訣,以自身精血為引,尋找血親下落。

宋绮乃是于安然生母,不過片刻,她便于冥冥之中感應到此地往北數百裏有一股氣息與自己遙相呼應。

當是那處了。

她沉思片刻,起袖一拂,将山洞內自己存在的氣息盡數抹去,然後縱光飛出。

她入此界之中雖是瞞過了于曲江,但難保他不會起意查看,還是小心為妙。

與此同時,原東國國疆內,昌黎城。

城主府內,書房燈光明亮,一名侍女在門外輕輕叩擊,柔聲道:“軍師,殿下吩咐奴婢給您送來參湯。”

書房內燭火搖曳,窗紙上倒映出一位身着寬袍大袖的窈窕女子影子,女子放下筆,看向門口,朗聲道:“進來吧。”

侍女推門而入,眼簾輕擡,一掃書案後的女子。

女子雙十年華,樣貌之絕美平生僅見,然天下絕色美人易得,既有傾國傾城之姿,又有安|邦定國之才的女子卻是罕有。

侍女心道莫怪有人容不下她,這般女子就不該存在于世間。

她規規矩矩一禮,雙手探出,高舉過頭,“軍師請用。”

她動作輕緩,優雅得體,眼角餘光瞥見一只素白的手正要接過湯碗。

瓷白的湯碗與那只手并列放在一處,一時難辨哪個更加白皙。

侍女一時失神,卻見那只素手在觸碰到白瓷碗沿之際突兀收回。

“軍師?”她壓住滿心驚駭,語氣中帶了淡淡疑惑。

她微微擡首,只見書案之後氣度高華,從來淡定自若的女子蹙起秀眉,偏首看向窗外。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清冷月華撒向大地,侍女不知道她在看什麽,卻知曉她失神之時正是絕好的動手機會。

侍女手腕一翻,湯碗被她擲向軍師,與此同時,一把匕首自她袖中滑出,落入掌心,

她眼眸閃過一抹極明亮的厲色,倏爾沖上前去,觀其動作,無一絲猶豫,分明是一名經過訓練的殺手。

書案之後,軍師在湯碗擲來之前便抓起案上物什,仿佛随手一擲,卻剛剛好将湯碗順着來處打回。

些許湯水落在案上,浸濕了案上書頁。

軍師秀眉高蹙。

湯碗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響聲,被它擊落的東西也在地上滾了幾圈,一連串聲響在這寂靜深夜分外刺耳。

“有刺客!侍衛速來!”

外間有人發覺了不對,高聲呼喊起來。

侍女被軍師之前所阻而動作微滞,聽得外間喊聲,她神情流露出一絲狠決之色,她知曉自己只有最後一次機會了,最多幾息功夫,最近的侍衛就會趕來,她若不在此之前逃走,便會将性命留在此處。

侍女腳尖在地上輕點,又是舉着匕首欺身向前。

軍師依舊坐在書案之後,動也不動。

吓傻了嗎?侍女心想,都說臨王軍師如何如何厲害,堪稱風華絕代,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匕首鋒芒已至軍師面前,侍女甚至能嗅到軍師身上淡淡的香氣。

那香氣悠遠清淡,不似她聞過的任何一聲花草香氣。

這是什麽香?

侍女心思飄遠。

然而此時不經意掃過軍師眼眸,她才心覺不對,軍師的目光清亮明澈,有的只是淡然鎮定,哪裏如她所想一般是吓住了。

侍女不去多想,事到臨頭,也無所謂對不對,她速度驟然再加快兩分,匕首反射出軍師秀氣的眉目,只要她再輕輕一劃,自此後,這位在亂世之中大放異彩,扶持東國五皇子稱王的軍師就會自世間消失。

然後就在這一刻,她卻無法再向前,也無法再動彈分毫。

她順着匕首鋒刃往下看去,只見她手腕處被一只手握住,五指纖纖,無一絲多餘贅肉,也不顯消瘦,只放在那裏,便如一副精美藝術品,世間再高明的畫家也描繪不出它的十分精髓。

侍女此刻卻無心去欣賞,她像是看到了什麽驚恐無比的場景:“……你會武?”

世人皆知臨王軍師雙絕名聲,絕色美貌與絕世才華,卻未曾有一人提過她會武。

軍師眉目不動,未發一言。

這時終于有侍衛趕到,軍師手上用力,将侍女推了過去,侍女順着這個力道往後一跳,腳尖在地上借力,欲要闖了出去。

不必軍師再吩咐,侍衛将之團團圍住,幾息之後便将之拿下。

侍女見事不可為,也不再掙紮,侍衛首領發覺她神情不對,一個箭步上前,捏住她下颌,迫使其張開。

“想自盡?”侍衛首領冷笑一聲,咔嚓一聲将其下颌卸了,扔給衆侍衛:“帶下去。”

侍衛齊聲應是。

侍衛首領轉過身,對着書案後的女子恭敬一禮:“軍師大人受驚了,屬下有罪,還請大人移步,屬下命人收拾書房。”

“無妨,”書案後的女子出聲道,“今時已晚,莫要折騰了,明日再命人收拾,退下吧。”

侍衛首領無有異議,恭敬道:“是,屬下告退。”

說完他揮一揮手,衆侍衛朝軍師行了一禮,接着便極為快速退了出去。

書房內霎時安靜無比,軍師看着地上幾灘血跡,微微蹙起眉。

她擡起自己的雙手,這雙手像玉一般白,幾次三番讓侍女看愣神,可謂世間女子無一不想擁有。

但軍師卻不滿足。

這雙手精美如同藝術品,卻不能再放出一個法術。

她掐了一個清塵訣,地上血跡紋絲不動,像是在嘲笑她的無用功,月華越過窗棂,落到書房內的諸物上,一聲幽幽嘆息響起。

……

太陽自東方躍出,舒展身軀,盡情向大地灑落光輝。

昌黎城內,安然施了個法訣,光明正大從看守城門的士卒面前走入城中。

非是她不守規矩,只是她并無入城的憑證。

她一路從山間而來,因此界并無靈氣,一切消耗全憑體內靈氣及丹藥,丹藥煉化需要時間,因此趕至昌黎城後,她便沒再用法力。

她并不知宋绮身份,只知她在此城之內,安然沒有急躁,入了城後就直奔茶樓。

她一路行走似緩實快,然而無論是與她正面相對或者擦肩而過的衆人卻無一覺得奇怪,都是視若無睹。

她進了茶樓,沒有選擇在一樓大堂聽茶客閑聊,那般太慢了,她要了個二樓雅間,在小二臨走時将人叫住。

她扔出一錠銀子。

小二機靈,立刻會意,沒急着去拿,而是彎腰道:“客官可是有什麽想問的?”

亂世之中,哪怕僅是一茶樓小二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安然道:“我初至貴城,可否說一說貴城有哪些了得人物,免得沖撞了。”

小二面帶猶豫,但看了看桌子上那錠銀子,壓低聲音道:“貴人的事,我們這些小人不敢多言,只能告知您些名字,多的小人也不知道。”

安然微微一點首。

小二松了口氣,說道:“您也該知道昌黎城是臨王鎮守,首先便是臨王爺麾下的衆位将軍。”

他說了幾個名字,還有他們在臨王軍中的職位。

安然點頭。

小二許是從未和別人說過這些,談起來時愈發止不住,越說興致越高,已經不是為了銀子。

盡管他話中多是重複累贅,許還有衆多不實之處,但安然沒有打斷。

她聽到小二頻頻提及軍師此人言語之中不乏崇敬,甚至這崇敬之情還在臨王之上。

安然心下微有感應。

到她這般層次,若有感應絕非錯覺,不出意外,哪怕軍師此人不是宋绮,也該是與宋绮有關聯之人。

小二與她沒什麽因果,她不好直接讀取他的記憶,只能裝出對軍師感興趣的模樣,問道:“臨王軍師之名我也耳聞,就是不知這等驚才絕豔的人物是何人教導出來的,想必也是一位大賢。”

“這……”小二答不出來:“小的卻不知,自十年前王都被人攻破,東國王室出逃,皇子公主們死的死,被俘虜的俘虜,戰亂不止,大約六年前,軍師帶着還是五皇子的臨王自北山起兵,之後占下昌黎,號稱臨王,軍師美名與才名傳遍天下,但其師承的确無人知曉。”

美名與才名?

安然不動聲色追問:“世人敬重,只喚一聲軍師大人,卻不知這位大人喚何名諱?”

小二撓了撓頭,“這小的怎知道,軍師大人是女子,名諱不好言,小的只模糊聽人提過一句,似是姓宋。”

**不離十了。

安然謝過小二,将銀子給了他,為保穩妥,還是模糊了小二的記憶,只讓他記得自己似是為一人辦了些事,得了賞賜。

小二糊塗不已,但看到手裏的銀子,這是實實在在的,既然沒出事,那說明應該沒什麽問題,他就沒再探究。

安然在雅間坐了半晌,用盡了點的茶水和點心。

此時昌黎城中臨王府。

臨王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郎,身姿俊挺,恭敬執了師禮,“先生,聞先生昨日遇刺,弟子未去探望,還請先生恕罪。”

宋绮擡手一托,“小事爾,快起,你也知曉我不喜吵鬧,刺客而已,不值當大驚小怪。”

确實如此,自臨王勢力漸長,在諸位豪強之中便惹眼起來,尤其主事之人不過是一小郎以及女子,當他們是軟柿子的不在少數。

臨王還是端正一揖,這才起身坐下。

用過早膳,臨王聽聞宋绮欲要出門走走,心中起意,“先生,弟子陪您一起。”

宋绮沉吟片刻:“也罷,你到底年少,整日在府中卻也不好,何況外面皆是你的子民,你也該去看看。”

臨王應了聲是,聲調微微揚起。

宋绮嘴角勾起,露出一點笑意。

兩人都做了僞裝,宋绮戴上她一度厭煩不已的紗帽,和臨王兩人扮作姐弟,帶上幾個侍衛,便從臨王府側門出去。

雖是亂世,但昌黎城有臨王軍隊鎮守,比之外面卻是好了許多,沿街叫賣聲不斷,茶樓酒肆客人喧鬧。

宋绮挑了一些店鋪進去,随意買了一些,臨王好奇她的舉動,“先生,您買這些做什麽?府中皆有。”

宋绮笑道:“我自是知曉府中皆有,我買他們不為使用,只是看一看它們的價格。”

臨王這般年紀在皇家不算年少,雖如今王室已散,他卻極為聰慧,頓時就明白了宋绮的意思,不再多問。

此為民生。

臨王心道,先生為百姓親力親為,我日後也當如是。

從一家米鋪出來,臨王氣憤不已:“先生,這家店明顯仗着戰亂擡價,無視百姓苦難,先生且稍待,弟子這便傳話讓穆将軍帶人來抓了他們。”

他們一路進了不下五個米鋪,其餘米價都是尋常,差別不大,獨這一家,哪怕臨王不知民生疾苦,也看得出他們價格過分高昂了。

宋绮淡淡道:“站住。”

臨王立刻止住了腳步,半步也不敢多挪,回過身來,委屈道:“先生。”

宋绮卻不怎麽看他,說道:“連你都知道他們價格太貴,難道會百姓去買他家的米?”

臨王呆了一瞬,想起剛才那家米鋪似乎的确空蕩無人,老實搖頭:“不會。”

“那就是了。”宋绮神情淡然。

臨王乖順認錯,“是弟子沖動了,弟子以為,必是那家米鋪老板之前囤積了大量米糧,意要高價出售,誰知先生從別處引來了不少米商,使得他們家有米卻無人光顧,但又心下不甘,不肯降價。”

宋绮不置可否:“分析得挺好,但事實如何,還需查證。”

臨王立刻道:“弟子這便派人去查。”

宋绮點頭。

臨王身後一侍衛朝兩人抱了抱拳,轉身離去。

宋绮帶着臨王繼續往前走,待到了昌黎城主街道時,宋绮突然皺了皺眉。

她法力雖被封禁,神識也動用不得,但到底曾是合體大能,五感敏銳,方才分明察覺到一道特殊的視線。

為何特殊,特殊在哪裏,宋绮說不上來,但直覺告訴她,那道視線于她而言意義不凡。

宋绮思及昨晚刺客襲來之前的那股心悸,本以為是警兆,如今看來該是另有他意,也對,昨晚那刺客于她一點危險都無,怎會生出警兆。

她順從自己的直覺進了一間茶樓,臨王心下疑惑,但什麽都沒問,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

小二迎了上來,在身前熱情帶路,問宋绮道:“敢問這位客人可是要尋人?”

宋绮目光微閃,淡淡點頭。

小二道:“那客人請與小的來,您要尋的人正在等您。”

臨王沒忍住,扯了下宋绮袖子:“先生?”

宋绮搖搖頭。

小二帶着他們上了二樓,在左側第三間雅間前停下,敲了敲門,躬身候在一旁。

宋绮正要推門,又回頭對臨王道:“你去旁邊等我。”

臨王臉色微變,有些擔憂,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低聲道:“先生小心。”

他分了兩個侍衛出來,“你們在這裏等先生。”

侍衛應是。

臨王這才憂心忡忡帶着小二又要了一個雅間。

宋绮推門的手有些不穩,越靠近這裏,她的心跳得越快,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卻讓她哪怕變成凡人也沒有淚水的眼眶酸澀不已。

雅間是以蘭為主的布置,牆角擺着一盆玉蘭,屏風上繡的也是空谷幽蘭圖,然而那盡顯娴雅優美的幽蘭卻也比不上站立着的那人一分一毫。

那人一身青藍道袍,玉冠束發,雙手自然垂于身側,看人的目光寧靜悠遠,七分像極了父親,還有三分卻像那人。

宋绮心弦一顫,張了張唇,聲音幹澀無比:“……安然?”

這個名字是她所起,宋绮到今時還記得她起這個名字時的心情,身為母親,她固然希望女兒在道途上勇往直前,卻也更希望她一生安然寧靜,無波無瀾。

安然點了點頭,鄭重一禮:“母親。”

這一禮,她是代于安然而行,于安然金丹心魔不是其他,正是她的父母,她說是未見過自己母親,其實不然,在三歲之前,她父母雙全,三歲之後,宋绮發現了于曲江的真實身份,原主才被帶回萬魔宗,只是原主沒有記憶罷了。

這些原主不記得,但安然翻看她的記憶中卻有。

但盡管不記得,于安然心中這個母親依舊有一席之地,而且于曲江并未隐瞞她她的身世,她與父母之間徘徊糾結,久而久之,成了心魔。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明天見!好困,小天使們也早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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