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神器有靈(完)

關于功法的争鬥尚未平息, 魔修們的反擊卻已經到了。

“算他們聰明,”

一間內室裏, 幾個身着道袍的青年齊聚一堂, 祁晨看着面前的沙盤,輕哼一聲。

上古遺跡內可沒有魔修功法,顯然魔修也不是傻子, 上古遺跡出世時驚動三國, 魔修知曉若不趁早反攻, 等仙門将得來的收獲吸收消化,實力必然更上一層樓, 到那時,魔修獲勝的機會更加渺茫。

此時坐在這裏的是三派年輕俊傑, 三派主事者大膽放權給弟子,只在上方掌握大局,細節之類都交給了弟子們。

大師兄可靠沉穩,不怎麽擅長計謀,因此北辰劍派這一方以祁晨為首,于風沛做補充。

一番交談後, 将之前定下的計策補充完整,諸人各自歸了臨時居所。

居所內,祁晨剛将外衣換下,就聽到耳畔傳來一道聲音——

【三百裏外,偷襲的來了。】

毫無疑問,這是安然的聲音, 祁晨選擇無條件相信,他迅速将外衣重新穿來,推門而出。

外面月光似水,美侖美奂,祁晨卻沒有欣賞的心思。

再往前兩千裏就是如今被魔修占據的地盤,三派聯盟到了此處,本來就打算明日圍攻。

但沒有人規定不能偷襲。

這個決定說意外也不意外,他們趕至此處,算得上舟車勞頓,正是疲乏之時,這時候偷襲也是個好主意。

祁晨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衆人,稱他感覺到有大股魔修在靠近。

因他第一個尋到的那篇滅魔功法,那篇功法又一向合他的體質,衆人皆知他在那篇功法上的造詣無人能及,所以沒有人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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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聚在落腳的山巅,北辰真人和寧缺真人以及萬獸門門主眼眸微合,顯然正在以秘法探查。

他們出其不意來時能瞞得過三人,但當三位一派之尊全力探查時,卻是絕對瞞不過的。

北辰真人略勝一籌,睜開眼後眼中劍光一閃,在黑夜中耀眼奪目。

一衆北辰劍派的弟子都看見了,他們低眸垂首,無聲行了個北辰劍派的禮儀。

北辰真人一振衣袖,聲音不大,卻低低響在衆人耳旁:“來了。”

其餘兩派尊者也都睜開了眼,颔首表示贊同,寧缺真人一身藍色道袍,拂塵垂在臂彎,笑得雲淡風輕,不帶一絲煙火氣:“既然他們急着來送死,道友,我們何不成全他們?”

萬獸門門主是一位明豔的女修,她摸了摸肩上站着的一只朱紅小鳥,輕笑道:“寧缺道友心善。”

祁晨:“……”

他默默垂下眼。

三位一門之尊一聲令下,在這座山峰外臨時布下的大陣悄無聲息發生了改變,又有數名弟子自陣門而出,繞着山峰轉了一圈,歸來時一臉平靜,任誰也想不到他們剛才做了什麽。

祁晨随侍在北辰真人身側,嘴角抽搐,不由為來犯的魔修默哀一聲。

——有些人看着光風霁月,誰也想不到他內裏有多黑心。

起碼祁晨就不知道原來他師父有那麽多壞點子,偏偏他還能從容端着一門之主的尊榮吩咐下去,和他相比,祁晨覺得自己簡直弱爆了。

三百裏的距離,為免被他們發現,魔修們的速度會慢一些,但再慢,一個時辰也到了。

幾朵烏雲飄來,遮蔽了明月,天際只餘點點星辰。

淡淡的星光傾灑而下,祁晨拂了拂衣袖,對身側的北辰真人一躬身道:“師父。”

北辰真人抽出了自己的劍,他的劍不比北辰劍派中供奉的上古神劍北辰,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劍,劍身泛着盈盈紫芒,輕輕一晃,仿佛水波一般輕蕩。

他握着劍往前輕輕一送,沒有任何的大動靜,但只有修為到了他這個層次的人,才能夠感應到變化。

寧缺真人撥了撥自己的拂塵,跟師弟嘆道:“老家夥的實力又增長了,肯定是在遺跡裏得了什麽好處。”

求道真人沒有回應,眼也不眨望着北辰真人,眼中是極為明顯的戰意。

寧缺真人眼皮一跳,為了同道情誼着想,側身擋了擋自家師弟熱情如火的目光,他低聲喚道:“……師弟。”

求道真人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看出他眼裏的堅決,這才收回目光。

寧缺真人抹了把汗,北辰劍派擅劍,除此之外擅長的也就唯有劍意,剛才北辰真人借星辰之力,一人一劍布下大陣,百裏之內,無他允許,任何人不得出!

魔修遺患多多,尤其是知道上古大劫由來的三派,他們更不可能放任魔修猖獗,哪怕是茍延殘喘都不能。

“輪到我們了。”

寧缺真人心底嘆了口氣,看向求道真人,兩人同時出手,卻是引爆了除腳底下這處山峰外的山河地陸,霎時間,無數魔修連呼救都沒有喊出,直接落入了地底。

只有一些反應極快的魔修踩着飛行法寶站在半空。

一些人臉色難看,意識到仙門這邊是有備而來,轉身就要飛走。

“蠢貨!”

有人冷哼出來,是一位眉目冷硬的少年修士,黑暗并不能對修士的視力造成多大的阻礙,他望向最高的山巅,那裏站着很多人。

在他看來,那些轉身的人實在愚蠢,既然來到了這裏,哪裏還有第二條路可走,不是上前就是……死。

美豔動人的萬獸門門主小心翼翼拿出一個儲物袋,頗為珍惜的拍了拍,溫柔道:“小寶貝們,該出來了。”

她輕輕将儲物袋打開一條縫隙,嗡嗡的聲音由小至大,終于,第一只小家夥從裏面飛了出來。

它有着胖乎乎可愛的身軀,抱着萬獸門門主手指撒嬌的模樣更是可愛得人心顫,但衆人不會忽略它嘴中鋒銳泛着寒光的牙齒。

萬獸門門主眉梢眼角都帶着慈愛與歡喜,一根手指極為小心輕柔地撓了撓小家夥的下巴,輕快道:“去吧,寶貝,好好吃一頓,平日裏把你們餓壞了。”

那只小家夥扇動翅膀,似乎也透着歡喜,它率先往外飛去,儲物袋裏立刻跟着飛出無數只它的同族。

天不怕地不怕的淩雲宗掌門寧缺真人覺得自己有些腿軟,他以平生最溫柔的語氣對這位同道問:“這就是你的……小寶貝?”

他視線飄到萬獸門門主右肩上,老天,不是說她最喜歡的是飛禽嗎?

萬獸門門主毫不猶豫地點頭,目光一直沒從她的小寶貝身上移開。

寧缺真人吞咽了下口水,“沒記錯的話,那是傳說中食骨肉長大的安息蜂。”

食骨肉,可不是尋常的骨肉,最好是修士含有靈氣的骨與肉。

萬獸門門主眼波流轉,笑意盈盈:“對啊,不過我可沒違反規定,我的小寶貝身上也沒業力。”

“……我知道,”寧缺真人僵着臉,扯出抹笑,安息蜂是有些挑戰修士底線,但它們身上沒業力,可見萬獸門門主有分寸。

但再有分寸,寧缺真人也怵得慌。

寧缺抓緊時間回想了下自己以前到底有沒有太得罪萬獸門門主,那可是敢養安息蜂的女人。

萬獸門門主輕笑一聲,又轉去瞧自家小寶貝的戰績。

百只安息蜂沖入人群,一開始有那些沒什麽見識的不把它們放在眼裏,這種人,直接把十來只安息蜂一擁而上,頃刻間便分而食之,連白骨都未留下。

即便是那警惕的,被數只安息蜂盯上,也沒什麽好下場。

萬獸門門主看得扼腕,“唉,小寶貝們還是太少了。”

安息蜂不好養,她養了那麽久也不過百來只,戰鬥力雖不弱,但等修士有了警惕之心,那就不好得手了。

寧缺真人閉着嘴巴,一句話都不想說,百來只還少,要是百來只圍攻他一人,寧缺真人自己都不敢說一定能安然無恙。

三輪攻擊下來,本來人數上萬的魔修也沒剩下多少了,北辰真人揮了揮手 ,“剩下的就交給小輩們吧。”

祁晨等人出列站在各自師父面前,“是。”

數道身影遁去,落入戰場之中,尚存的安息蜂嗡嗡不斷,卻似能分辨敵我一般,并不攻擊他們。

祁晨一邊用長劍收割敵人性命,目光掃過模樣可愛的安息蜂,安息蜂的一大難纏之處就在于只要有血肉在,它們吃飽了就能繁衍新的,速度極快。

之前還只有百來只,被魔修殺了不知凡幾,到此時數目已經翻了幾番,目測還會更多。

……

若是此時祁晨有空将心神沉入白玉小像空間內,就會發現一直坐在荷塘前榻上的安然不見了蹤影。

此刻她正在虛空之中。

她一身青藍道袍無風自動,手中持着一把古樸長劍,對面是一道漸漸清晰的身影。

雖然她極想在敵手尚未完全恢複實力之前就動手,但奈何他太狡猾,此刻他介于虛實之間,安然即便攻擊也落不到他身上,無奈只能等了。

數萬名魔修盡數死于山下,祁晨将染滿鮮血的長劍輕輕一抖,連連扔了幾個清洗法術上去,這才将自己的寶貝長劍歸入鞘中。

他望了眼面前的屍山血海,耳旁滿滿都是嗡嗡聲,若論這次最大贏家是誰,莫過于萬獸門門主了。

祁晨按了按額角,長久的厮殺讓他心神不寧,他又站了片刻,折身返回山巅。

“師父。”

他在北辰真人面前拜下。

北辰真人道:“我與你兩位師叔一起往前方魔修大本營去了一遭,那裏僅有一些小喽啰,已經被我們收拾了。”

祁晨不喜反而蹙起眉:“師父,可是還有魔修逃竄在外?”

北辰真人贊許地點頭:“不錯,魔修可沒那麽多大義,”能被魔種寄生的,無一不是心境上有瑕疵的人,多數為人自私自利,貪生怕死,該逃命的時候絕不含糊。

“可惜了,日後怕是不好找他們了。”北辰真人輕嘆,“魔修不絕,我界難安。”

上古大劫就是因魔修而起,如今這也可稱為一場劫數,焉知日後不會再有魔修崛起,致使生靈塗炭。

祁晨恭敬道:“師父,魔修不絕,我仙門也未絕,師父不必煩憂。”

北辰真人一愣,笑道:“不錯,我等做我等能做的就是,若後世真有劫難,那也是後輩的事情。”

不過話雖如此說,三派歸去依舊下了對魔修的絕殺令,祁晨更是又一次動用了宗門庫房,取出若幹留影石,在元國境內播放魔修的特征與辨認方法。

虛空之中,安然靜靜等待着對手由需化實。

十年後,北辰真人進階元嬰,于風沛接掌掌門之位,祁晨擔任長老之職。

他摸了摸數年沒有動靜的白玉小像,這一枚玉不過是凡物,但有他數年靈力滋養,外表看着也是不俗。

祁晨有些失笑,最初發覺空間不見了後,他差點沒有發瘋,那人對他來說亦師亦友,他根本不知道對方是不告而別還是出了什麽事。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祁晨也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對方的來歷。

什麽空間之靈,祁晨有些想笑自己年少時的見識淺薄。在宗門地位增長後,祁晨翻閱過宗門裏關于器靈的典籍,又細細回想相處時的一點一滴,發現其實是自己太蠢,明明她都沒有刻意遮掩過。

被騙了,也只是自己太蠢。

松開手,從回憶中醒來,祁晨揮袖關閉了修煉室,他這次是求突破的,大道漫漫,往事不可追,祁晨唯求大道。

虛空之中,安然似有所覺,往光明界望去,須臾,又收回了目光,對面身影漸漸成型,廣袖高冠,風流寫意,唇角含笑,優雅又充滿魅力。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對安然輕輕一颔首,說不出的惑人,心如止水若安然,也覺得心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她清楚這并非是自己被他所打動,而是對方身為魔的能力。手中長劍劍氣一閃,安然目光平靜無波。

還差一點。

安然撫上争流劍,廣明界中,最初的魔種尚未死絕。

百年過去,無垠雪山,白衣劍修自袖中取出一條帕子,往劍身上一搭,動作輕柔而又緩慢,在他面前,白雪染上了嫣紅,一具屍體躺在那裏。

半晌後,長劍終于恢複纖塵不染,白衣劍修将髒了的帕子扔到屍體身上,體內真火湧出,幾個呼吸間,這世上最後一個由魔道金仙親自投入的魔種就消散了去。

當然,這一切動手的白衣劍修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如之前百多年做的一樣,得知了某個魔修下落,然後千裏追殺。

殺掉魔修之後,白衣劍修才有心思看這百多年前踏入仙途的所在,他古井無波的眼眸終于起了一絲波瀾,像是回到了少年時,多了些活力。

大道路上艱難且阻,難有同行者,而他絕頂的天資決定着他比別人要多了一絲可能。

但祁晨沒有忘記這絲可能是誰帶給他的,他下意識将手伸向頸間,溫涼的觸感一如往昔。

緬懷了片刻,祁晨最終還是沒有去尋那改換了他天資的寒潭,而是轉身離開。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面前突然落下一個盒子,祁晨頓住了腳,目光幽深,即使以他的實力也沒看出這個盒子是從哪掉出來的。

沉默許久,似乎是不耐他的不作為,盒子發出一聲輕響,自動打開了,自裏飛出一枚藍幽幽的寶石,寶石水潤清透,靈光一閃,有畫面投到皚皚白雪上——

白衣負劍的少年耍賴坐在地上,誇張地嚎哭。

祁晨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半空中的寶石掠在手裏,往盒子中一扔。

……

虛空之中,那道身影終于徹底成型,自虛中走向實。

他廣袖高冠,衣飾華美,一舉一動似蘊含着無上大道,風流寫意,含笑時身後天地都成了襯托。

他悠然道:“在下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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