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密碼輸了兩次都不對,這次又停在一半。盧伊人曲了手指,欲伸欲收,定下心神才重新輸入,“咔噠”一聲響,她舒了一口氣,推門進去。行李箱放在門口,但她實在累得不行,懶得收拾,兩手提着搬進卧室,然後拖着拖鞋進了洗手間,關門的一瞬一陣眩暈,扶着門把手才站穩。
連夜坐飛機時差都還沒倒過來就去了陸重淮的公司,沒吃早餐坐在那一上午,下午又一直開着會,三餐連着一個星期都不怎麽正常,現在難受的要命。困得只想睡覺,可餓的心裏發慌。
盧伊人撐在水池邊上緩了一會,拿熱毛巾把身上擦了又換了條內褲,脫了一身收胸緊臀的職業裝,找了套休閑裝,帶了張卡,手機拿上就出了門。
路上她給馮星辰打電話,問她出不出來吃飯,可是馮大小姐正在哄孩子睡覺,聽她說回來了還去找了陸重淮還以為她開玩笑,大喇喇地說:“大美妞,這個笑話不好笑诶!”
當年馮星辰還拿他倆當模範情侶抱怨自己情感上的不得志,風水輪流轉,沒想到盧伊人成了失意的人。兩個人當初分手的時候她做了見證,一個誓不罷休,一個死不悔改,彗星撞地球弄得火光四濺,竟然又搭上關系了?
“窗口開太多不小心當機了。”盧伊人四兩撥千金地打趣,默了默,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很輕地說,“星辰,我做不到像你那樣說抛下就抛下。”
馮星辰一聽她是認真的,立刻啞了音,在那端想了想,直中肯綮地問她,“陸重淮那邊什麽意思?”
“冰山面癱術修煉的不錯,看不出來什麽态度,不知道拿他怎麽辦了。”盧伊人還是笑,這邊卻踢着馬路牙子,眼眶說着說着就紅了,咬唇,憋着眼淚,“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怎麽會弄成這樣。”
馮星辰嘆息,“你是不是喝醉了?早知道有今天你當初做那麽絕幹什麽,手機卡換了聯系方式全删了都不要緊,你三年躲着他一面都不肯見,等他公司建起來事業高峰期,你不知道會多讓人亂想。還有你直接說你還愛他會胖十斤啊,低個頭有那麽難嗎?”
盧伊人理解她的好意,可是好友也實在沒什麽建設性的建議。她又變回原來百毒不侵的樣子,也嘆了口氣,“行了,我一個人走走。”
馮星辰秉持着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精神,忙不疊解釋,“大美妞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等等,我把孩子哄睡了就來找你。”
“你要帶孩子就好好帶的,改天徐振深該找我麻煩了。就是知會你一聲我回來了,下次再約吧。”盧伊人聲音沙啞地說,然後果斷挂了電話,用拇指抹掉眼淚,看了眼手指,喉嚨動了動,挪步往前走。
一盞盞昏黃的路燈下,看着影子慢慢淡去,變成兩個,剩下一個,慢慢加深,卻不願意在兩個影子微弱朦胧的時候停下腳步,就一直走一直走。沒有将來,都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到盡頭。
美國廣告業比國內成熟得多,她成天和那群快意華爾街的鬼佬混在一起,豺狼虎豹一樣防着,勾心鬥角運籌着,深夜加班到淩晨不算事,睡四個小時再爬起來才是真的艱難。後來她三顧茅廬拜師學藝,挨家挨戶登門造訪也有。她一個女孩在異國他鄉遭盡冷眼,不知道吃了多少閉門羹,總算有了今天殷實的才力和財力,可以光明正大回來見他了,就等到他一句“多少會改變”。
可能她應該低頭,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當時年輕覺得沒有對方日子可以照樣過,冷下臉來不聞不問,可每分每秒都過得那麽艱難。
身後一個人都沒有,她怎麽敢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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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了口氣,還是那個女王。
......
過了紅綠燈,盧伊人随便選了一家環境優雅的餐廳——專營特色菜,每張桌子上都有菜單。
她避開過道選了個角落坐下,看着圖,服務員過來問她需要什麽,她回過神來,就着托腮的姿勢擡頭問,“你們廚房的藕脆不脆?”
服務員可能是做兼職的大學生,不熟悉餐館的情況被她問住了,風風火火跑到廚房問大廚,過了一會才回來,把菜單抱在胸前,彙報說,“廚師也不知道。”小女生看着天花板尴尬地想了半天,半晌偏過頭細聲細氣地說:“生的應該脆......”
盧伊人被她逗笑,把菜單挪到她面前,指了指圖上的桂花糖藕,心情很好地說,“我要這個,熟的。”
女生細心地記下來,走的時候把菜單拿走了,半路上又跑回來放回原位,又是鞠躬又是點頭的,麻利地準備去了。
這個點沒有多少人吃飯了,餐廳裏放着輕音樂,走道另一頭是一桌法國人。陸重淮也有四分之一的法國血統,所以長得特別好看。但是因為在中國長大,除了幾句日常問候語也不會說太多法國話。仔細想想,她對陸重淮的了解一直都停留在口味喜好,性格風格,家世背景知道的寥寥無幾。他的親人裏她就見過他的父親和同父異母的姐姐,家業和家庭成員也都含含糊糊,這方面她太粗心了。
她腦海裏思索着,剛才給她點菜那個小服務生又過來了,手裏拿着兩瓶不知品牌的水。因為打擾到她道了半天歉才說:“我們店裏做活動,您參與一下好嗎?”見她沒說不行,就當做默許了,“是這樣的……這一瓶水只要擰開瓶蓋不潑第二瓶就送給您,如果潑了第二瓶就付五塊。”
盧伊人閑閑的拿過來擰開,水馬上沿着手指溢出來。
果真裝得太滿……大概是想說這牌子的水貨真價實。
女生連忙遞過來另一瓶,說,“剛才那瓶水算您試手的,再來一次吧!”
不知道是女生刻意對她放寬限制,還是只為了擴散周知,盧伊人看着一桌水不想再漏了,找着技巧擰開。
沒漏出來女孩比她還興奮,本來想鼓掌一揮手給打翻了,蓋子滾了幾圈落到盧伊人腿上。女生也吓到了,忙不疊說對不起。
盧伊人收着腿避免桌上的水流到褲子上,把蓋子放到桌上,幫她一起收拾,笑着問,“這下水潑了,不會要我錢吧?”
女生臉漲得通紅,手上動作不停,一疊聲說:“不會不會!您換個位置坐吧,我馬上整理好,對不起對不起。”
盧伊人起身坐到對面的座位,然後柔聲說,“五塊一瓶是嗎?再給我拿兩瓶,我一會帶走。”
***
酒吧裏DJ電音很嗨,拍子激昂有節奏,陸重淮在公司加班到十點就過來玩夜場。老板是他朋友的手下,見他來了招手拿酒,取了瓶黑朗姆放在吧臺上,“淮哥!今天怎麽想着來了,好久不見!”
“你只要別說好酒不見就行了。”陸重淮拎着酒瓶轉了一圈,“這個放回去,我喝你調的。”
“好嘞!喝什麽?”
“随便。”
陸重淮和他搭了幾句話,情緒不高地等他拿酒來,酒還沒等到,先來了一個身材火辣妝容精致的成年女人,熱情地搭讪,“帥哥你一個人嗎?”
他不冷不熱地反問,“你一個人?”
“不是哦我的朋友在那邊。”她說着往旁邊一個角落指去,那邊幾個女孩都揮手示意,遠遠的還能聽到尖叫。陸重淮接過調好的酒推了一杯到她面前,女人眼裏一道光閃過笑盈盈地飲了一口,說:“酒很好喝,但我覺得你人更好看。”
陸重淮不說話,只是一杯接一杯把酒給她,表情沒有變化。
她也一杯一杯的喝,到最後半醉半醒的朝他撒嬌:“你不會在灌我酒吧?”
他這才端起杯子呷了口,不疾不徐的說出每場必說的一句話,風騷地笑着說:“你這麽漂亮我怎麽舍得?”
女人聞言整個人朝他撲過來,他厭惡地躲開,她栽下來頭磕在吧臺上呼痛,何冬在酒吧裏看見他的時候正看到着一幕,疾步趕到吧臺前不明狀況地問:“你什麽時候想通了?不是,我是說你想通了也不至于來這找女人。”
陸重淮早就退出這聲色場不近女色了。因為他颠倒衆生的長相,出場一次就引得無數女人的注意。能來這裏玩的人大多也動機不純,扒除幾個情場失意出來買醉的,大多都是閑着獵豔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不計其數,招手即來,何冬本以為他是來泡小模特的,結果一看,他就坐吧臺上,連個包廂都不開,這什麽情況?
人是他剛才用電話找來的,出現在這裏自然不奇怪。不是在公司又換了衣服,陸重淮兩腿敞開随意坐着,手放在中間抓着高腳凳沿,說:“我就想喝幾杯酒。”說着看了那女人一眼,“又是一個明明知道那些話對哪個女人都能說還湊上來獻肉的女人,心甘情願的叫做什麽就做什麽,自以為醉了我就會和她們發生什麽。”他不屑地說完,把剩的半杯酒全灌進嘴裏,“和她一起的不知道都跑哪去了,等會你把她送醫院,送到走人就行了。”
說了半天還是不肯動女人,何冬還以為他開竅了,想到今天大鬧的盧伊人來了氣,既是數落又是谏言:“在你看來那個棄你不顧的女人跟這些庸脂俗粉有什麽區別?你就這點出息?”
陸重淮暴躁得抓抓頭發,“阿冬,你不明白,沒有她也沒有今天的我,兩年我都抓不到她,她好不容易自己回來了,就算我恨不得拿刀捅死她,也會拿另一只手護着。”那沮喪的表情倒像個孩子。
何冬多少年跟着他摸爬滾打了一路,看着他那種神情心裏也難受,陸重淮的秉性如此,平時心情再不好也不會表現出來讓關心他的人一起難過,這是有點醉了。他把快掉到地上爛醉如泥的女人扛起來,無奈又心疼地說:“你護着她哪裏是只用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