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機場出口有幾個接機的人,都是褐發藍眼的法國佬,左右資深助理行李把他們往車上請。年長的老先生和陸重淮用法語談了兩句就上了頭車,盧伊人跟着陸重淮單獨上了後面的一輛賓利。

司機也是法國人,盧伊人便旁若無人地問:“你們剛才都說了什麽?你介紹的那位大師有沒有什麽喜好或者忌諱,我不會法語該怎麽交流?”

陸哥哥就得瑟了,“把你平時唬人的一套都拿出來。坑蒙拐騙都試試,拿手勢比劃一下,都用不着動嘴皮子,一準信。”他演技浮誇,把江湖上得志的小人樣演繹得出神入化,偏偏天生一張惑衆的俊臉,面皮上端正的五官因為時常颦蹙顯出幾分清冷,喉結性感,此刻微微勾起一絲玩味的笑,目光流轉,竟然讓人沒有想揍他的心思。

盧伊人也不和他置氣,反而笑着問:“你以為把我帶來這裏我自己就回不去了嗎?”

陸重淮是成心氣她,薄唇調整成另外一個弧度,諷刺道:“恐怕把你丢到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林子你都能意志堅強的摸回來,法國哪難的倒你?”

盧伊人和他對視兩眼,死生不顧地拉車門。車行駛在公路上,至少四十碼的速度,真要滾下去沒見閻王也是重傷。陸重淮猛地把她扯回懷裏,箍着她胳膊的手使着不可抗拒的力道,盧伊人再擡眼,他俊朗的臉色已經浮上一層愠色。

他氣不打一處來,想到剛才驚險的一幕心有餘悸,忍不住罵罵咧咧道,“你他媽想死是不是!”

盧伊人先是一怔,甩開他的手摳了摳門把手,“落鎖了,不這樣你怎麽讓着我?”

這番鬧騰司機已經望着後視鏡看了他們好幾眼。

陸重淮臭着臉,剛才還氣血逆流,現在被她一噎,反倒淡定下來。看了眼她被自己欺負委屈可憐的樣子心下也是一跳,耐着性子好好說:“等會要去見的前輩會四國語言,每門都精通的很,你開口随便說他都聽的懂。不喜歡旁門左道,忌諱人偷奸耍滑劍走偏鋒,在他眼裏世界是有規則的,凡是逞強壞規矩的都該消失。至于別的,商人,都一樣。”

談到正經事,陸小爺又變成了一副撲克臉,盧伊人看着卻覺着比狀似無意的嘲諷舒坦得多,熄火歇戰消停了。

他們之間就是這樣,有時候心裏雖然都看不慣對方刻薄的樣子,但總不是能逆來順受的忍下來就是一顆榴彈扔過去,始終維持一個均衡融洽的狀态。

下車統一走右門。上車的時候陸重淮讓她先上,此刻自己先麻溜跳下去,站在門邊伸手給她護着頭。陸小爺兩年都沒給人開過車門,更別提護頭了,冷不丁來一次正好把門堵得嚴嚴實實。盧伊人正想着挑空位落腳還是踩他鞋上就被他另一只手拉了起來,莫名其妙被罵了一句“笨蛋”。

迎出來的豪華別墅的主人卻從中聽出了幾分寵溺之色,先用流利的法語和陸重淮寒暄了兩句,大意是說他們情深甚篤諸如此類的,陸重淮借着盧伊人聽不懂,破天荒的露出了溫柔的神色,驕傲地說“是的是的,我們感情一直這麽好”“她又漂亮又聰明非常能幹”“就是為了給您引薦”之類所有溢美之詞。

于是這位掉鞅中法商場身經百戰的老者目光裏多了幾分贊許,還沒等盧伊人開口說話就把他們請進屋裏坐了。

這位商業大咖是陸重淮爸爸早些年的好友,對他們這些後生都是很和藹的。他有兩個兒子,一個繼承家業,一個在中國闖蕩也發了橫財,如今他就等着頤養天年享天倫之樂,倒是有不少經驗之談可以無私分享。

Advertisement

門口他的小孫子也在,小男孩生得白,南歐血統像維吾爾族人,怯生生地叫盧伊人姐姐。

盧伊人覺得小夥子可愛,逗着他玩問,“你是哪國人啊?”

小男孩歪着腦袋想了想,用磕磕巴巴的中文說,“我是外國人。”

盧伊人樂不可支,揉了揉他的小腦瓜。

陸重淮在旁邊看着,目光是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溫柔。

***

這棟房子像座古堡,大抵是蓋房子的黃金地段,吃喝玩樂都有着落,離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繁華市區也有條通衢要道。

法國老爺子的想法是商場上的事可以滞後,先介紹了一下周遭的地理環境和巴黎美景,又給他們安排房間留宿,請這對鴛鴦吃了頓法餐。

念及往事,陸重淮恍惚記得第一次在國內親自下廚給她做了頓法餐,碗筷餐具都按着标準擺在相應的位置,提前訂了一支陳年法國名酒,萬事俱備後點了兩頂蠟燭。原本格調浪漫氣氛溫馨,當年的盧伊人還是個黃毛丫頭,硬說熄了燈連菜都看不見。他從上上代祖宗那兒遺傳的浪漫細胞就在那一刻被全數殲滅。盧伊人不光是經濟頭腦适合從商,那種不屑夢幻、切真務實的态度也是。要送她束玫瑰,說不定她還真會全扯下來泡澡。

正統法餐規矩很多,盧伊人就吃了個五分飽,卻仍舉止矜持,對上陸重淮的眼神還跟他打了場眼底官司。

用完午飯管家領着他們兩個客人進了古色古香的客房。

看來這法國老爺子是真心喜歡中國文化,筆墨紙硯樣樣齊全,一對青花瓷花瓶放在架子上,還真敢放寬了心讓他們住。

陸重淮因為長期失眠有午睡的習慣,硬拉着盧伊人陪他睡,就為這事兩個人都能打一頓。到後來盧伊人也有了困意,一倒頭兩個人就抱一起了。

過去兩年了,陸重淮認她的習慣還沒改,一覺睡得安穩踏實,盧伊人睡了二十分鐘就在無意識的一抽中驀然驚醒,心跳又快又急,感覺到身旁溫暖的懷抱內心稍定,慢慢心跳就平穩了。

陸重淮手沒壓在她身上,繞過她撐着那邊的床,不是很緊,她試着移了移也沒把他弄醒。他一側的臉埋在枕頭裏,令一邊的側顏驚為天人。許多年前他們也是這樣什麽都不做的睡在一起。日上三竿慌慌忙忙穿衣洗漱也沒顧得上觀察,別的女孩子手機裏一堆偷拍的照片,盧伊人的手機裏卻連張紀念照都沒有,估計是想着天天見面沒有必要。這樣子陸重淮心裏肯定是不高興的,想耍小孩子脾氣又礙于面子打死不說,也沒說非要她在手機電腦裏留,就一直拖到盧伊人赴美留學。

盧伊人鬼使神差靠近他的臉,在他側面臉頰上輕輕印下一個吻。剛睡醒她喉嚨又幹又渴,所做的第一件事卻不是去找水,而是将幹裂的唇放在那個合适的位置極盡親昵地親吻他,在他不知道的時候。

曾經被他氣得不行要發瘋的時候她沒哭,他兄弟不待見她暗地裏使壞的時候她沒哭,就算被逼到走投無路也倔強的忍住眼淚,而這一刻,誰也沒有欺負她,只是他活生生的在他面前安睡,她親了一下他,她就突然熱淚盈眶了。她突然想起兩年前他們鬧僵的時候,他用力抱了抱她,沒有像她瞞着他赴美留學時的氣急敗壞,沒有平時驕傲霸道的不可一世,甚至氣息很溫暖,他去機場送她,臨別叫她的名字,但什麽也沒說。

那天的陸重淮讓人覺得很陌生,不是因為清冽的氣息,也不是他傲嬌地說不愛,就是那種不想再理她的感覺,擰得她心生疼。當陸重淮不肯見她的時候她就怕了,那種恐懼不是一兩天形成的,而是漫長的來自久遠記憶的後續。還好他還是他,他和他的愛都在。

***

陸重淮醒來的時候盧伊人在桌子那邊用毛筆寫大字,他披上外套走到她身邊,看着她寫。這姑娘的字體一點不娟秀,卻也不是筆走龍蛇龍飛鳳舞的張狂草書,而是入木三分力透紙背的端正行書。

盧伊人見他過來,偏頭問他,“你看我寫得好不好,送給這位前輩怎麽樣?”

陸重淮剛睡醒,摸了把臉說:“據我所知老爺子這墨寶還沒見過光,有個人能寫出來他都會覺得新奇。”他回是回答了,可看盧伊人像忍笑忍得厲害,瞧出點端倪,對着鋼琴黑的桌面照了照。

看見自己臉上被她用毛筆畫出了幾道胡子,眼睛也被圈了一圈,擡頭馬上變了顏色,奪了她的筆,也在她臉上畫了幾條,義正言辭地說:“你還是學設計的,一點水準都沒有,還沒我畫的好。”

盧伊人被他壓在桌上,硬是染了幾點墨跡,低頭看了看,握拳擺在雙頰兩側,往下半蹲着學貓“喵”了一聲,“我是學廣告設計的,不是畫臉譜的,請不要誤會我的職業。”

陸重淮沒想到她這麽坦然,完全被她震呆了。半晌反應過來,不知道說了句什麽。

……

兩個人鬧騰是鬧騰,可也不能這麽見人,統統洗了臉去市區逛。

法國奢侈品比國內便宜得多,盧伊人好久沒這麽瘋狂得采購了。卡刷爆沒關系,可跟着她的人就要累得像狗了。

十個指頭都挂不完大大小小的盒子,眼看着她興奮勁還沒過,陸重淮終于忍無可忍地叫停,盧伊人也是振振有詞的沖他嚷,“我刷的是你的卡,回國以後還是刷你的卡,我這不是給你省錢呢嗎?”

陸重淮好聲好氣說了半天都不管用,徹底怒了,當着一群法國佬的面傲嬌地吼,“老子有錢就想讓你回國高價買成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