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月黑風高夜,突然湧上的一幫烏合之衆沒被警察拿槍指着就算不錯了。大然疏通關系後只領着與阿龍交情最好的陸重淮還有不離身的情人進去看錄像,其他人都分到街頭巷尾尋人。

值班人員加着班,走道裏幾間辦公室都是上着大鎖的,頭頂白晃晃的節能燈照着仍感覺陰森。

昏暗的走廊盡頭一直站着個掃地的人,他們走過去的時候恰巧有警員從辦公間出來,盧伊人被突然推門而出的黑影吓得一抖,下意識就抱住了陸重淮的胳膊,走在前面的陸重淮被她拖得一僵,偏頭看到她的表情,唇角勾出了一抹弧度。

盧伊人緩過來想要收手卻被他牽住了。

“本來這裏外部人員是不讓進的,你們看了就趕快走,出了門別跟人說。”帶路的關系人嚴肅正告,進去前千叮萬囑,這已經是第五次了。

大然賠着笑連聲應是,後面的情侶也配合地點頭。

這裏門好像特別多,一路走過來都沒顧着數。一間視頻監控室四面牆壁上大大小小的屏幕發着淺淺的光,大街小巷凡公共場所都有信息彙總到這,想知道一個人的去向并不難。

阿龍的确出獄了。

監獄門口的監控視頻調取出來,結合阿健說見着他的時間地點,沿着時間軸推演很快就找到了阿龍的蹤跡。

顯示屏上的衆人就眼睜睜看着他這個大活人乘城市公交坐往郊區,而那邊有個鮮為人知的渡口碼頭,那裏有的只有一片汪洋。

大然見狀倒吸了一口涼氣,“擦!他這是跳海了?不可能啊!阿龍以前跟哥幾個在一起的時候多開朗啊!”

“沒親眼看到別亂猜。”陸重淮心也是吊在嗓子眼的,阿龍一出事大多事都得從長計議,雖是忐忑還是冷靜下來揣測其他可能性,“還有很多過往船商,說不定是在海上做長工賺錢,現在該做的是趕緊确認一下。我打個電話給阿冬,你們去渡口看看。”

他說完就拉着盧伊人的手腕出去了,邊走邊說:“我直接把你送回家,跟着我們估計要折騰到天亮了,你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好好休息。”

盧伊人不跟他争,由着他把她送回了別墅。

……

蹲守在陸重淮爸媽家的兩個笨蛋累得口幹舌燥,凍得直哆嗦的胖子跺着腳怨天尤人地抱怨,“我們這要等到什麽時候,萬一他們不回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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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什麽急,就你冷,我不冷嗎?蹲下!”男人用帶着威懾力的眼神睨了眼同夥惡狠狠地命令。

外面天寒地凍的,搓着手都還覺得渾身透心涼,風一陣陣刮過來叫人忍不住打寒顫。

“要不我們先跟着那混小子,這兒實在太冷了,要呆一晚上我們都得凍死。”胖子蹲下來往男人身邊挪了幾步,細聲細氣地出主意。

這樣等下去也不是回事。蓄謀已久線索卻在這裏中斷誰都惱火,高個子摸摸攜槍的包,陷入沉思:這麽笨重的鐵家夥背在身上又累又危險,要在哪不小心暴露了随時可能招來殺身之禍,近兩年新一批政府官員上臺後治安好了許多,不能簡簡單單殺人了事,還要計劃逃跑路線,以及怎樣盡快拿到錢。那個□□的大小姐看上去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他還不能按她百分百遵守承諾考慮,身邊又拖着個累贅,傻乎乎的半點忙都幫不上,真是時運不濟倒大黴了。

男人掐滅才燃到一半的煙頭,把包甩在肩上,伸手在笨蛋腦袋上招呼了一下,“走,問清楚再來。”

胖子靈活地躍起來,發着牢騷,“草……白蹲半天,凍死老子了!”

男人瞪了他一眼,避開攝像頭向亮處走去。

***

不眠之夜,無人入睡。

陸重淮把車停在江堤邊上,倚着車身給何冬打電話,那邊漢子才從浴室出來,身上光溜溜的,就肩上打了條毛巾。聽他講述了大體情況衣服都不穿了,趕緊追問,“怎麽樣了?那人到底找着沒啊?”

“大然帶着他們幾個已經往那邊去了。你也趕快出來,我現在在堤上,你十分鐘就能到。”公事上何冬對他言聽計從,私底下關系也不一般,陸重淮說話的口氣就随意了點,情急之下也顧不上斟酌,眼裏橋上五彩斑斓的燈光都快跟迪廳裏一樣會旋轉了。

“好,我馬上來。這事先別告訴太陽,她這兩天好像在給奧數備考。”何冬頭一個想起的就是太陽,心心念念的還不自知。

“放心吧,還沒個準呢。”陸重淮踢了腳車胎,換了只手拿手機,“廢話不說,出門,挂了。”

江上夜霧茫茫,華燈下展現出光怪陸離的一面。仿佛整個城市的空氣都是浮躁的。陸重淮把手機揣進兜裏,晃蕩到車道邊沿的欄杆那裏看着漆黑的夜空發呆。

他常常會想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什麽。人固有一死,渾渾噩噩混日子一生不也這麽過去了。有些人理想遠大抱負宏偉,一生就背着包袱遠走他鄉吃苦耐勞;有些人窮極一生為了盡興才拼搏賺取資本。而他一無理想,二有身家,什麽都不如在街邊攤吃碗熱湯面再騎摩托車兜風來得實在。

他浪了這麽多年總算明白自己活着的理由。有人希望他生,有人等他去救,有人想得他保護,有人不願接受他死亡。牽挂實在是這世上萬事起源,無奈、被迫,卻又要人活得幸福。

如果阿龍真的自殺太陽會怎麽樣……痛苦的只有生者。

死不見屍,最殘忍莫過于此。淩駕在希望上的絕望才是最徹骨的悲哀。

他曾想從這裏跳下去,或是發瘋,或是酒醉,以為死去就能一了百了。可現實不是不能嗎?

無法面對空無一人的家、無法笑對虛僞面孔的陌生人,然而他有很多朋友,危難時刻願意挺身而出的朋友。他們沒有尊卑意識、沒有高高在上的歧視,有的只是純粹的愛恨,和他一樣是不受這個世界歡迎的人,卻活得好好的。

回憶瘋狂地湧着,陸重淮的胳膊狠狠磕在護欄上,眼底如皚皚冰雪一般透着股凜冽的寒意。

所以就能把珍視而牽挂的人事毫不遲疑的托付給他嗎?要是能找到人他非得把人揍一頓不可。他隐約體會到了當初何冬把他拉回來時的心情。

耐人尋味的心緒漸漸浮上來。他就是很感慨、很感激,幸而他及時明白了當年不懂的。

那麽阿龍能懂麽……

***

何冬随便套了件風衣就匆匆出了門,借的陸重淮一輛大黃蜂,夜色中風馳電掣,幾乎是漂移剎在一邊的,開門下車一氣呵成,看見陸重淮就跑過來問,“他們到了沒?”

“天晚了,他們敲郊區唯一一家店鋪的門買不到手電筒,我們先去弄一批。”陸重淮從一米高的石臺上躍下來,攬了他湊近了說,“過去主要是敲周邊住戶的門問情況,大晚上的人都睡了,禮貌點別爆粗,問完說謝謝,別人不搭理也別生氣,畢竟人家沒有義務。”

何冬安定下來,吐了口氣應道,“我知道了。現在上哪搞手電筒?”

“去公司吧。保安值班室,能拿的都拿來。”陸重淮步伐如風,暫且分道揚镳上了各自的車,朝公司進軍。他們像回到從前,是這個城市的夜行者,當繁星閃現,整個世界都是他們的王國。

車子還沒開出一公裏手機就響了。陸重淮挂上藍牙耳機,降了速度。

“喂,小淮,怎麽這麽晚了還不回家。你帶着個女孩子到底去哪了?”

陸母的聲音從耳機傳出來,他才想起還沒跟家裏說。陸重淮把着方向盤在紅綠燈前一個急停,壓在了線上,“朋友出了點事,我在往那頭趕,伊人我已經把她送回家了,你和我爸先睡吧。”

“又是朋友,人家出事跟你有什麽關系?別人都是躲着還來不及,就你非要沖上去湊熱鬧。”陸母氣悶地頓了頓,“那些酒肉朋友給過你什麽,除了教你抽煙喝酒打架鬥毆還讓你學會了什麽?成年之前是不懂事,都這麽大了你就不能自己想想嗎?”

從小到大被不由分說地定罪都見怪不怪了,但此時事态嚴重情況緊急,陸重淮腦袋裏的緊繃的弦轟地斷掉,口不擇言地說:“起碼他們願意陪着我,會拉着郁悶得不想做你們兒子的我叫我不要去跳江,告訴我除了錢和空蕩蕩的房子世界上還有其他人。”

話一出口那端陸母就淚如雨下了,捂着心口怔在那裏完全不知道說什麽。

這樣的沉默持續了很久。

陸重淮也是眼神幾變,一張薄唇動了又動,神情悲哀又孤憤。

紅燈變綠燈,他踩下油門又輕又緩地別扭道:“媽媽我愛你。”

哪怕這句話你們從未對我說出口,哪怕很久以前我受了很深的傷害,你們也都是我想保護的人,我不想要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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